发生在东都市中心的这件爆炸案震惊了整个东M国,并引起了全世界的极大关注。
袭击发生后仅仅半个小时,国内的各大电视台便播出了紧急新闻,世界各国电视台也纷纷转播了这条特别报道。
这次,所有的媒体几乎一边倒,一致断定这是一次针对苏秦的政治性暗杀,但袭击与政治毫无关系的妻子和儿子,实在令人愤怒和不齿。尤其是,这位贤惠传统的妻子正在送儿子到诊所看病,却遭到惨无人道的恐怖袭击,这赢得了无数人的同情,并对发动袭击的人一致谴责。
“这次袭击造成苏府的司机和一名路人死亡,三名驾车路过的平民重伤,苏府的一名护卫人员重伤,苏夫人和苏公子伤势不明,但有警方人员证实二人还活着,李博士诊所的护士和路边的行人共有二十一人轻伤,李博士本人也被炸碎的玻璃划破手臂……”在现场直播采访的记者随即将话筒伸向情绪激动的李博士。
李博士愤怒地说:“我谴责这种暴行……”
更多的记者则涌进医院,围在急诊室门口。已经赶至的大批警察奋力将他们挡在门外。
苏秦随后赶到了医院。
记者们如潮水一般涌向他,话筒、采访机、手机全都伸向他,数台摄像机也都对准了他,七嘴八舌的提问争先恐后地响起。
苏秦沉着脸,径直往急诊室里走去。围绕在他身边的警卫人员努力将人们的手挡开。苏娅走在苏秦身边,也是脸色凝重,一言不发。
聚在屏幕前的观众看着苏氏父女沉重悲伤的身影,想着躺在急诊室里的母子二人生死未卜,不由得替他们难过。
苏秦急急地走进一片忙乱的急救室,院长迎了上来,二人握了握手。苏秦并未问起自己的妻子和孩子,而是关切地问:“几位伤者的情况怎么样?”
院长带着他往急救室里走去,边走边说:“目前看来都没有生命危险。尊夫人和令公子身体没有大碍,有一些擦伤和挫伤,伤势都比较轻微,不过都受到了很大惊吓,也不排除有脑震荡的危险,目前还需要观察。尊府的那名护卫人员受伤较重,仍然昏迷,我们正在给他做检查。另外,那几位驾车路过的人有三名重伤,一人脾破裂,正在做手术摘除,还有一人手臂骨折,一人肋骨骨折,都在抢救中……”
说着,他们走进殷美娟和苏偌所在的抢救室里。
二人都躺在病床上,神志清醒,但受到的震荡太大,精神上还没有恢复过来。苏秦和苏娅急步上前,看了看殷美娟,又转过来看苏偌。
苏秦站在两张病床中间,确认两个至亲之人并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
他柔声对殷美娟说:“你们先休息一下,我去去就来。”
殷美娟点了点头,轻声说:“楚先生没事吧?是他救了我们。”
苏秦轻轻握住她的手,低声道:“他没事,医生正在给他治疗。我马上去看他。”
殷美娟放下了心:“好。”
苏秦过去看了看苏偌,关切地问:“小偌,你怎么样?”儿子最近连遭大劫,他也有点心疼了。
苏偌仍然在惊骇之中。他不住发抖,语无伦次地说:“爸,如果……如果楚先生……没有把我拉出来……我是不是就……就死了?”
苏秦不知道当时的经过,但立即说:“别乱想,你不会死的,爸爸保证。”
苏偌惊魂未定,却还是冲着父亲点了点头。
苏秦对苏娅说:“小娅,你先陪着你妈和你弟弟,我得出去慰问一下伤者和亲属。”
苏娅立刻说:“我跟你一起去。”
苏秦犹豫了片刻便同意了。当然,从政治上说,这是个表现的好机会,苏娅与他一起出现,其效果会增加数倍。
二人立刻去慰问了其他伤者和赶来的死伤者亲属。媒体记者被允许进行现场采访,他们将这一切传播给了东M国的民众。
伤者和遇难者家属十分悲痛,但面对同为伤者亲属的副总统,他们仍然充满感激。
冯穆元随后也赶到医院,看望了伤者及其亲属,向他们表示亲切慰问。面对聚集在他周围的记者,他发表了慷慨激昂的讲话,谴责恐怖主义,呼吁人民支持。
讲稿仍然是苏娅的大作,媒体公认,这是冯穆元讲得最好的一次演讲,它引起了广大民众的共鸣和广泛支持。
当时,有不少外国游客正在离袭击地点不远的地方闲逛,他们边走边用DV拍摄着同伴。事发时,他们偶然地摄下了事件的全过程,其中至少有两个人从不同角度拍摄到了完整画面。两个小时后,有电视台播出了这条以高价购得的第一手图像资料,随后更反复播放这段长达十分钟的录像。
所有仔细观看了这一录像的人都承认,如果不是那个护卫人员反应机敏,行动快捷,他们三个人同样会在爆炸中丧生。那些企图再次指责自由党“做秀”的人也暂时咽下了到嘴边的话,决定静观其变,看事态如何发展再说。
楚寒秋一直处于昏迷状态。不过,他在被震飞时本能地采用了保护性姿势,因而没有在落地时遭到重创。很大程度上,他是因为受到了爆炸冲击波的强烈震荡而昏迷。
在昏迷中,他醒着的那部分仍然意识完好清晰,一直关切地注视着不省人事的另一部分,试图对那一部分进行修复。
苏秦在另一个抢救室里看到了楚寒秋,心里对他无比感激,特别是稍后从电视里看到了那段录像之后。无庸置疑,这次袭击的确是想要他妻子和儿子的性命,如果不是楚寒秋,他生命中挚爱的两个亲人不可能幸免于难。
他看着赶来的陆基,愤怒地问:“这是谁干的?”
“绝不是我们。”陆基马上说。“你想想,谁敢冒这种险?今天如果不是阿秋,弟妹和阿偌肯定会遭遇不幸。幸好阿秋在,他就是干这一行的,反应比我们起码快上十倍。”说到这里,他有些后怕。“你想,这实在太危险了,我们谁敢不经过你同意就做这种事?而且还是袭击妇孺。我们可不是这种人。”
苏秦沉思片刻,同意了他的看法。他握紧拳,坚定地说:“一定要查出幕后的指使者。”
深夜,慈济医院里安静下来。
伤者都从急诊室传入了住院部。殷美娟和苏偌住在头等病房,楚寒秋被转到加护病房做进一步观察。
他们的病房门口都有警察在站岗守卫。
凌晨两点,正是值班医生和护士最疲倦也最松懈的时候,一位男医生和一位女护士进了加护病房巡视。
护士站的值班护士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没有注意他们。加护病房门口的两个警察看了看他们衣服挂着的工作证,便让他们进去了。
男医生俯身将手指搁在楚寒秋的手腕上,似乎在检查他的脉搏。女护士也俯下头去,好像在检查病人的氧气罩。
她凑到楚寒秋的耳边,轻声叫道:“老大,老大。”
楚寒秋微微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睛。
男医生露出一丝喜色,握着他的手,亲热地微微摇了摇。
楚寒秋不认识面前戴着白色口罩的那两个人,不过就算闭着眼不看,他也知道这两人是玲珑和王子。
玲珑说道:“老大,老板要你撤出。”
楚寒秋闭了闭眼睛,示意他知道了。
玲珑不放心,又强调了一句:“老板要你立刻撤,一出院就走。”
楚寒秋微微点了点头。
玲珑忽然很孩子气地悄声说:“老大,这件事不是我们干的。”
楚寒秋再次闭了闭眼睛,表示他明白。
玲珑和王子不再耽搁,立刻悄然离开。
殷美娟和苏偌在医院里住了两天后就出院了,他们随即受到了严密保护。
楚寒秋在昏睡了三天后才清醒过来,随后坚持要出院。医生则坚决不同意。他被从加护病房转入头等病房,随时随地都有四个以上的警方人员随侍在他左右或守在他的病房门口,严密保护着他。
待到午夜时分,楚寒秋悄悄从窗户窜出,贴着墙壁溜了下来。
他很快找到男医生的更衣室,闪身进去,熟练地逐个撬开衣柜,查找里面的衣服。在一间衣柜里,他发现了一套合身的浅灰色西装,于是迅速换上,然后从容不迫地出了门。
在医院大门外,他叫了一辆出租车,吩咐司机驶往陆基的别墅。
半小时后,有护士发现病人失踪了,不由大吃一惊。消息迅速传到警察部门,并同时报告了苏秦。
苏秦又惊又怒,对警方的能力表示强烈怀疑。他先责成警察局长立刻派人查找,然后打电话给陆基,希望四海帮遍布全岛三教九流的人员全力协助,务必找到楚寒秋。
正当陆基在紧张布置的时候,别墅区大门口的保安呼叫他。他的助手接听后,过来对陆基说:“基叔,门口有辆出租车要进来,车上的客人说是来找你的。”
陆基看向他手上的无线可视电话屏幕,上面清楚地显示着楚寒秋毫无表情的面容。他立刻笑着点头:“对,是我的客人,快让他进来。”
保安这才放行。
按照正常的速度,从大门口驶到他的别墅需要二十分钟,陆基却迫不及待地出了别墅的大门,站在那儿等着。
楚寒秋下车后,轻声说:“基叔,我身上没带钱。”
陆基一听就笑了,挥手让身边的兄弟去付出租车费,随即亲热地揽着楚寒秋的肩,一起走进屋里。
走到书房,陆基让他在沙发上坐下,这才笑道:“你这孩子,怎么不打声招呼就离开医院?我们还以为你被绑架了,很多人都急坏了。我得立刻通知副总统。”
“不必了。”楚寒秋连忙阻拦住他。“基叔,我是来向您告别的。我的工作其实早已经完成了,却呆在这里这么久,现在又出了这件大事,弄得人人皆知。我从来就不喜欢抛头露面。如果再呆下去,我只得永远退休了。”
陆基当然明白他的情况与现在的处境,也知道他说的是对的。他很为难地说:“阿秋,我也没料到事情会这样。我找你来,本来只打算请你救人,你也完成得很漂亮。可是,阿偌那孩子,他是我看着长大的。唉,他现在的情况非常糟糕,比以前还要糟糕。他从生下来就娇生惯养,从没吃过苦,最近这两个月来接连受到这么大的惊吓,实在是够呛。这两天,你住在医院里,阿偌回到家可没少折腾。”
楚寒秋当然明白他想说什么。他的神情很冷淡,声音却比陆基还要温和:“那孩子需要的是心理医生。”
陆基点头,不断叹息:“是啊,我们都知道。可是,你也看到了,只要你在他身边,他就很安静,也只有你能让他安静下来。唉,你比镇静剂可管用多了。”
楚寒秋没吭声,但眼光却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这个要求太过分了。
陆基避开他的目光,轻声说:“我也知道,你不可能陪着他一辈子。不过,现在正是大选的关键时刻,我希望你能帮帮阿偌的忙,好让他父亲没有后顾之忧,全力以赴。”
楚寒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我没做过这个。”
黑道一向有黑道的规矩,陆基从来没有像这样不按规矩办事,强人所难过。陆基站起身来,慢慢踱着步,叹息道:“他们说,他们愿意满足你的一切要求,只要你留下。阿偌的母亲很担心。她和苏老弟结婚有四十年了,从没要求过他什么,但是这一次,她求苏老弟,还有我,无论如何要留下你。唉,阿秋,我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楚寒秋想起了那个温婉的与世无争的母亲,那个全心全意都在丈夫和孩子身上的母亲。苏夫人是地道的中国血统,典型的苏州美人,虽然韶华已逝,现在却仍然看得出当年的美丽和温柔。
他对着窗外的夜色出神。
这一瞬间,他回到了很多年以前。在他五岁时,母亲就去世了。但他永远都记得,年轻美丽的母亲也曾经用同样温婉的声音,低声地哄着他,要他多吃一口饭,多喝一碗汤。母亲曾经将他紧紧地抱在温暖的怀里,在床上坐一整夜,因为外面在打雷。母亲曾经笑着为他洗过无数次澡,从来不介意他溅了她一身的水。当他跌跌撞撞地学走路的时候,母亲总是担心地跟在他身旁。当他叫出第一声“妈妈”的时候,母亲的笑容犹如灿烂的阳光。
如今这样的时代,一切都越来越现代化,像母亲那样古典传统的女人几乎不再有了……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他不能感情用事。
他的眼神变得冰冷,里面全是拒绝。
陆基看着他,良久,终于叹道:“好吧,阿秋,我不能勉强你,你已经为我做了很多了。你走吧,我去跟苏老弟说。”
楚寒秋点点头:“基叔,谢谢您。另外,我放在苏家的东西,麻烦您派人帮我收拾了,我明晚到您这儿来取,行吗?”
陆基立刻答应道:“好。”
楚寒秋起身准备离开。陆基关切地问他:“你在这儿有地方落脚吗?”
“有。”楚寒秋淡淡地道。“我的经纪人赶来了。”
陆基听他说起“经纪人”三个字,语气仿佛公司职员提到自己的老板,不由笑了起来。他拍拍楚寒秋的肩,半开玩笑地问道:“你的经纪人一定不太高兴吧?”
楚寒秋轻轻叹了口气:“她说我这次害得我们两人都要失业了。”
陆基笑了:“副总统表示,愿意赔偿你的一切损失。”
楚寒秋摇头:“算了,基叔,是您老人家托付的事,我也不能跟他们计较什么。”
“好。”陆基脸上放光,大力拍了拍他。“阿秋,以后有什么困难,随时来找我。”
楚寒秋点了点头。
陆基让人开出一辆切诺基,问他:“认识路吗?要不要司机送你?”
“不用。”楚寒秋上了车,随即驾车离去。
他没有刻意隐藏行踪,直接将车开到北区的一个别墅式乡村酒店。他一直往里,来到一幢门边刻着“听风阁”三个字的小别墅前。
楚寒秋进去后,太后正在客厅里等着他。她面前的桌上放着一台新型电脑,正挂在网上。
楚寒秋进门后,稍稍放松了一些。他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坐到太后对面。
太后淡淡地看了看他,温和地说:“你现在陷得越来越深了。”
楚寒秋点头,同意她的看法。
太后又看向屏幕。过了一会儿,她问他:“你现在撤出了吗?”
楚寒秋肯定地说:“是的。”
太后正通过网络与总部联络。
过了一会儿,她有些不理解地说:“老板要你再回去。”
楚寒秋也略微有些讶异。他没有发问,只是等着太后继续往下说。
太后沉吟着,在网上不断操作,四处转悠。过了一会儿,她问楚寒秋:“苏秦那个儿子很麻烦?”
楚寒秋点了点头。
太后直起身来:“老板和专家重新对情况进行了分析评估。他们认为,形势发展到这一步,已经非用你不可了。首先,你要回去。另外,我们会继续执行原定计划。你……唉,就先呆在那里待命吧。一旦原定计划出现意外,立即启动备用方案。”
楚寒秋没吭声,仍然只是点了点头。
太后结束了联系,把电脑一推,看了楚寒秋半晌,温和地说:“我不认为这是一个好主意。”
楚寒秋微微一笑:“老板一定不这样想。”
太后也笑了:“是的,老板和大老板都认为,这是个好机会。”
楚寒秋淡淡地笑了笑,举起杯子喝了口水。
太后忽然看向手腕上的表式屏幕,笑道:“我们有客人来了。或者,应该说是你的客户。”
楚寒秋立刻知道她说的是谁。“跟客户谈生意,一向是经纪人的事情。”他微笑道,随即起身上了二楼。
太后换上一副职业经纪人八面玲珑的油滑笑容,看着苏秦、陆基和殷美娟踏上别墅的台阶,按响了她的门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