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子莫若父,英奇对儿子的判断非常准确。
最近几天,由于抓人太多,临检太频繁,普通市民和外来人员动辄得咎,已引起了媒体的广泛关注和批评。于是,苏秦常常去视察东都的各个拘押场所以及国安局的审讯中心,指示他们加快甄别,努力维护正常循序。
在坠机事件的第二天,他就恢复了冷静镇定,铁面无私,他的视察工作也得到了各方面的配合。
当楚寒秋在国安局的秘密审讯中心看到黎远望的时候,不由得心头大震。表面上,他只是冷冷地一瞥,便跟着苏秦走向另外的房间。但是,就在这一瞬间,他已经决定了,无论如何,他都要立刻采取行动。
每次视察,苏秦总是装模作样地做个政治姿态出来,下面的人也都清楚,反正陪着做戏就是了,等这位副总统走后,他们才继续他们的工作。
回到总统府后,楚寒秋在副总统的办公室里呆了一会儿,进行临行检查,然后便若无其事地出来了。
傍晚,苏秦在回家的途中吩咐司机将车开往东都市最大的百货商场巴黎春天。他和蔼地对楚寒秋说:“阿秋,今天是小偌的生日,你陪我去给他买件生日礼物吧。”
楚寒秋微微点了一下头,表示同意。
特勤人员和楚寒秋一起护着苏秦到了二楼的男装部。
苏秦在这里挑选着名牌男装,看来看去,忽然对楚寒秋说:“阿秋,你为我工作这么久了,我还从没送过你什么呢,今天送你一套衣服吧。”
楚寒秋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苏秦坚持,将手中的阿曼尼西装递到他手中:“去试一下。”
楚寒秋有些迟疑,见周围的特勤人员都笑着看他,似乎颇为赞同苏秦的做法,便只得拿起衣服进了试衣间。
过了一会儿,他走出来。那套西装穿在他身上,将他衬得特别帅气,几个特勤人员齐声叫好。他仿佛有点不知道该不该收下,站在那儿没动。
苏秦笑道:“收下吧。”随后便用信用卡付了帐。
接着,他们到了一楼的珠宝店,苏秦买了一个款式很新潮的男用钻表,显然是送给儿子的礼物。
等他们离开后,楚寒秋刚才呆过的试衣间里又走出了一个年轻人。他向专柜的那个女营业员一笑,随即走了。
他就是易容换装后的英翔。刚才出去的那个楚寒秋是他的替身金刚,而这个营业员则是玲珑。
入夜,在市郊外的路边有一辆厢式货车,里面是英翔、罗汉和太后。在货车旁边不远处,停着一辆越野车,里面坐着王子和玲珑,他们一直密切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这时,罗汉已经用电脑进入了国安局审讯中心的保安系统。他们迅速浏览了所有的监控画面,发现里面的人并不多。
现在,楼里大约有二十来个国安局的人和五个犯人,每个犯人都有一个三人小组在审讯。黎远望在二楼。
仔细看了看二楼的结构,英翔依稀觉得就是自己曾经呆过的地方。
罗汉微笑着问他:“是你一个人偷偷进去,还是我们一齐扮作恐怖分子攻进去?”
“我一个人去吧。”英翔早就想好了。“你们按六号方案接应我。”
“好。”罗汉点了点头。“你当心点。”
英翔换上了多功能伪装衣,检查了手枪和弹夹,随即打开车厢门,消失在黑暗里。
罗汉暂时切断了审讯中心的外围监控和报警系统。等英翔身上带着的追踪器显示他已越过审讯中心的高墙,到达建筑外面后,他才使那里的外围系统重新恢复工作,却又切断了内部的监控系统。与此同时,他不断向该中心的监控计算机发送虚假信息,伪造监控图像。
英翔轻巧地在墙壁拐角处翻过高墙,穿过空旷的平地,到达那座方方正正的建筑边。他知道审讯室没有窗户,是封闭的环境,但另外的办公室却有玻璃窗。他悄无声息地如壁虎般向上游去,取出小刀划开玻璃,迅疾地翻进黑暗的房间。
他倾听了一下走道上的动静,然后悄悄打开房门。
走廊上空无一人,偶尔有一声犯人受刑时发出的惨叫回荡在空气中。
他立刻出门,向黎远望所在的审讯室奔去。他的动作非常轻捷,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到了那间房门外,他很清楚屋里的设施和各人所在的大致方位,也明白房门没有锁。他拔出枪,左手抓住门把手,猛然拧开,随即整个人扑了进去。
里面正在审犯人的三个人都一愣,却什么也没看清,只觉得眼前一花,便被击中了咽喉或头部要害,一人倒在地上,两人伏在桌上。
英翔抢上前去,朝着三人头部又分别补了一枪,以防万一。
他穿着的伪装衣让人很难分辨出他的身体轮廓,黎远望疑惑地瞧着眼前这个持枪走近的人,心里充满警惕。这人全身都裹在“隐身衣”里,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可是,那双眼睛……是他非常熟悉的一双眼睛。他看着这个人走到自己身边,却保持着沉默,表情冷漠。
英翔俯身到他耳边,轻声说:“远望,是我。”
黎远望一怔,脸上顿时流露出又惊又喜的神色。
英翔悄悄地说了句“稍等”,随即掏出解码器放在他的密码式手铐上。解码器迅速测试着口令,二十秒后便解开了密码,手铐随即被打开。
黎远望满身血迹,很明显受过严刑拷打。英翔还敏锐地看出,他被注射过企图诱使他招供的化学药物。
他关切地低声问:“你怎么样?”
黎远望精神大振,一挺腰板:“没事。”
英翔指了指地上跟黎远望身材差不多的那个死人说:“你换上他的衣服。我出去一下,马上就回来。”
黎远望没有多问一句,信任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英翔立刻闪身奔了出去。他由上到下地搜索一遍,干净利落地将这里所有的国安局人员全部击毙。正在受审的另外四个犯人都很吃惊地看着他,但他没有理会他们,由着他们继续被铐在座椅里或捆在刑具上。
等他回去时,黎远望才刚刚换好衣服。虽然他尽力保持平静,但已是累得筋疲力尽,只得脸色苍白地靠着桌子。
英翔轻声对他说:“我背你出去吧。”
“你那个身体,算了吧。”黎远望悄声笑道。“我自己能走。”
英翔微微一笑,过去用力搀住他,打开门往外走去。刚走了几步,他就感觉到黎远望力不能支,举步维艰,于是不由分说地将他背起来。
黎远望不安地说:“我还是自己走吧,你的身体……”
“行了。”英翔轻声喝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婆婆妈妈的。”
黎远望这才不再吭声,用双臂圈住了英翔瘦削的双肩。
伏在英翔背上,他感觉就像是趴在一片轻飘飘的羽毛上。虽然自己长得高大健硕,重量不轻,可英翔的身手却仍然轻灵迅捷,飞快地滑过走廊、楼梯、门厅,奔出大楼,那种腾云驾雾的感觉令他心里涌起了一种奇异莫明的钦佩和叹服。
英翔向外飞奔,同时对着隐形无线耳麦轻声说:“好了。”
他们穿过空旷的道路,一直向大门奔去。一路上非常安静,没有遇到任何人,也没有出现任何警报。黎远望有些奇怪,但他非常信任英翔,没有询问一个字。
等奔到大门口,黎远望才看见门卫室里的几个警卫都已死在那里。接着,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窜出来,笑嘻嘻地看了看他们,便轻快地向里面奔去。
刚走出大门,黎远望就看见一辆厢式货车。英翔打开门,轻巧地一纵身,背着他上了车。
司机是个中年男子,立刻开车离去。后车厢里的中年女子迅速接过黎远望,将他放到床上,仔细地查看他的伤势。
王子和玲珑奔进楼里后,先在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全都放上烈性炸药,然后去释放了那四名犯人,煞有介事地说:“我们是‘东爱会’的,本来只是来救我们自己人的,今天算你们运气,快逃吧。”
那四个人立刻跑出大门,消失在夜色中。
王子和玲珑奔出楼去,在大门的岗亭里留下“东爱会”的标志,随即上了停在外面的车,疾驰而去。
十分钟后,这里发生了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整座大楼被炸得粉碎,几乎变成一堆灰烬。
当尖厉的警笛声在满城响起时,英翔的小组已全部回到了他们的藏身之处。那是一幢富商的别墅,座落在市郊。
太后动作麻利地处理着黎远望的伤势,并给他注射药物,以缓释此前被刑讯者注射的那种控制神经的药剂。
英翔脱下伪装衣,换上了惯常穿着的一身黑衣,过来关切地看着他。虽然刚刚才经过一场短暂而激烈的战斗,他却气定神闲,似乎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
罗汉则联接上网络,用他们的联系方式浏览着各个网页和论坛,与总部即时联络。
王子和玲珑守在床边,笑容可掬地一直瞧着黎远望,似乎对他颇为好奇。
黎远望看了看英翔那张变得陌生的脸,认真地说:“我知道我们没有营救战俘的计划。”
英翔冷静地答道:“对。”
黎远望问他:“你来救我,是不是擅自行动?”
英翔平静地说:“是。”
“那你为什么要来?”黎远望不解地看着他。想到他对“巴格达袭击事件”那么冷血,这次也不应该管自己的。
英翔很干脆地说:“废话。”
玲珑噗嗤一笑:“你这个人也真是的,好像不该来救你似的。”
王子也笑眯眯地说:“是啊,咱们老大冒着生命危险来救你,你还不领情。”
玲珑与他一唱一和:“就是,不但是冒着生命危险,而且等他回去了,一定会因为违反纪律、擅自行动而受到严厉处分。”
黎远望有些担心了,看着英翔问:“会怎么处分你?”
英翔懒洋洋地说:“让我写检讨。”
大家都笑了起来。
黎远望笑道:“我来帮你写。”
英翔扫了他一眼,淡淡地说:“你根本就是一文盲,瞎吹什么牛?”
黎远望嘻皮笑脸地说:“那就让我老婆帮你写。”
英翔哼了一声,不再搭理他,转身过去看着罗汉面前的屏幕。
王子和玲珑很感兴趣地围着黎远望问长问短。
王子问他:“你是我们老大的朋友吧?”
黎远望忽然想起很久以前,自己曾经宣布他们不再是朋友,不由得看了英翔的身影一眼,犹豫了一下。
“咦?”玲珑不理解了。“这有什么不好说的?老大从没这样对过任何人,你们肯定是好朋友。”
“就是。”王子也说。“老大自出道以来,从没犯过错,这次却是明知故犯,哈哈,坚持要犯这么一个大错误,可真是让我们又惊又喜。”
黎远望听着他的话,感觉很糊涂。
玲珑跪在他身前的椅子上,凑到他面前,悄声说:“我们都出过错,可是老大从来没有过,给我们的压力可大了。这次老大执意要犯错误,我们可高兴了,都坚决支持他,集体出动,帮助他犯这个大错误。嘿嘿。”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充满了踊跃之意。
太后微笑着,替他将伤口包扎好,满不在乎地道:“再说,法不责众,我们小组集体犯错误,大不了一齐写检讨。”
黎远望看着这组人,觉得很喜欢。
他们跟他和他的队员完全不是一路人,工作的性质和风格也截然不同,以前从来无缘碰面,甚至所属的单位名称都从没听说过。今天他却看到,他们在敌人的心脏地带自由自在,纵横驰骋,简直如入无人之境,令他很佩服。还有,他一直以为英翔的同事也是那种沉默冷淡的性格,没想到完全不是,他们竟然个个都热情开朗。当然,他没想到的是,他们对他热情,却是因为英翔的缘故。
屋子周围很安静,鸟叫虫鸣,煞是热闹。这是他们的天然哨兵,告诉他们附近没有任何人存在。
他们正说得高兴,罗汉忽然说:“你们别得意了,老大这次也没犯错误。”
“啊?”王子和玲珑瞠目结舌地望向他。
罗汉轻描淡写地道:“大老板发来命令,让我们小组全体人员务必营救出这个人,而且特别指定要老大参加。除了老大本人进去,别人还真救不了他。嘿嘿,这人也不是等闲之辈,你以为他会随便跟着一个不认识的人走?”
王子和玲珑张大了嘴,匪夷所思地瞧着英翔。
英翔不动声色地对罗汉说:“你马上报告老板,人已经救出来了。”
罗汉立刻在论坛上发帖子。
王子和玲珑好奇地问黎远望:“哎,你是什么人啊?什么身份?亮个字号出来听听。”满口的江湖语言,令人捧腹。
黎远望笑嘻嘻地瞧着他们,问道:“那你们呢?你们是什么身份?先亮个字号出来听听。”
玲珑直摇头:“是我先问你的,你先说。”
太后忽然在一边道:“你们两个人,别乱了规矩。”
王子笑道:“这一仗打下来,说不定大家全部马革裹尸,有什么关系?再说,他是老大的朋友。哎,你不会泄密的吧?”他问黎远望。
“当然,肯定不会,我发誓。”黎远望连忙保证。“你们也不会泄我的密吧?”
“那是绝对不会的。”玲珑马上笑道。“哎,大家都是自己人,说说,快说说,你是哪一部分的?”
黎远望看了看英翔,不敢乱说。
“好了,你们的交流到此为止。”英翔转身走过来,仔细察看了黎远望的伤势,见无大碍,便放下心来。“现在你必须好好休息。”他沉静地说,神态中有一种隐隐的威严。“王子,玲珑,明天下午你们送他回去。他还有他的任务要完成。”
“是。”王子和玲珑答应一声,起身走开了。
黎远望紧紧握住英翔的手,诚恳地说:“谢谢。”
英翔俯身贴近他的耳边,声音很轻很轻。“裙带关系嘛,总要有点好处。”这句话是他过去惯常用来调侃黎远望的,此时说来,竟是别有深意。他的眼里隐隐露出一丝笑意。
黎远望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