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帮的帮主饶金荣在机场出口等了好一会儿了。
从德国柏林飞来的航班已经降落,可他要等的楚寒秋却一直没出来。
饶金荣倒也不着急,站在一边,仔细地瞧着出来的旅客。
终于,楚寒秋出现了。
虽然已经过去十年,楚寒秋的面容却并没有太大的改变,但身体却明显消瘦,脸色也差了很多,跟饶金荣十年前看到过的受了重伤的楚寒秋差不多。不过,他的气质却成熟多了,也冷漠多了。他提着一个黑色旅行袋,大步从通道里走出来。
隔着透明的玻璃墙,饶金荣看见楚寒秋前面有一个老太太,正推着装满行李的推车步履维艰,只得停下来。她转头四下看着,似乎想请人帮忙,一看见楚寒秋便叫住了他,与他说了两句话。楚寒秋神色平和,却仍然没有笑容,只是点了点头,上前抓住推车的把手,只用一只手就将推车推动了。
饶金荣看着他客气地帮老太太推着车出来,不由得微笑起来。
刚到出口,来接老太太的亲属们便一拥而上,从楚寒秋手上接过行李车,连声向他道谢。楚寒秋一言不发,只是微一躬身,便向外走来。
饶金荣迎上前,亲切地叫道:“阿秋。”
他后面跟着的人立刻上前去,接过楚寒秋手中的旅行袋。
楚寒秋看见他,淡淡地笑了笑:“荣哥。”
饶金荣笑着问:“怎么这么久才出来?”
楚寒秋漫不经心地说:“我给基叔带了件小礼物,海关让我交税,所以耽搁了。”
饶金荣立刻叫过来一个人:“去海关问问,把楚先生的钱要回来。”那人立刻答应着去了。
楚寒秋看着他的威势,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多说什么。
东都正下着瓢泼大雨。他们一出大厅的门,便有人打着伞上前来替他们遮雨。同时,一辆林肯房车驶过来,停在他们面前,有人随即上前拉开了车门。
楚寒秋迅速上车,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太招摇了。
饶金荣明白他的意思,笑道:“阿秋,是基叔关照我来接你的。而且,当初认识你的人就只剩下我了。如果派个你不认识的人来,你也不会跟他走的。所以,我就亲自来接你了。”
楚寒秋轻轻点了点头:“谢谢基叔,谢谢荣哥。”
十年前,饶金荣便习惯了这个年轻人的沉默寡言,这时也不再多说什么。汽车很快驶上高速公路,直向东都的新城开去。
数年前,新世纪集团旗下的房地产公司在邻近翡翠山国家森林公园的地方买下了一大片土地,开发出一个豪华社区。这个社区的环境营造得十分优美,山水相间,玲珑剔透,以精致的中国江南造景而闻名,亭台楼阁,曲径通幽,湖光山色,鸟语花香。身在其中,让人悠然忘却红尘俗事。
社区里只有四十幢豪华别墅,每幢别墅都是不同国家的建筑经典,并有自己的名字。陆基便住在其中一幢法式别墅里。
汽车开进了保安措施十分严密的社区,穿过两旁是茂密竹林的小路,开进了陆基的别墅海天阁。
饶金荣一下车,几个四海帮的兄弟便恭敬地迎了上来,叫道:“荣哥。”
饶金荣略一点头,便带着楚寒秋径直进了陆基的书房。
在他们身后,有人提着楚寒秋的旅行袋跟进房中放下。
陆基热情地过来与楚寒秋握手:“阿秋,来啦?”
楚寒秋彬彬有礼地答道:“是。”
陆基轻轻一挥手,饶金荣和他的人便带上门走了。
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人,陆基示意楚寒秋在沙发上坐下:“喝什么?”
楚寒秋简单地说:“水。”
茶几上的托盘里有几个玻璃杯,陆基拿过一只杯子,端起另一边正放在酒精灯上一直烧着的开水给他倒了一杯。他自己正在喝中国武夷山的大红袍,一整套豪华茶具放在宽大的茶几。
楚寒秋接过水杯,欠了欠身:“谢谢基叔。”
陆基笑吟吟地坐下,亲切地问:“怎么脸色不太好?”
楚寒秋淡淡一笑:“可能最近没怎么晒太阳。”
“哦。”陆基也不细问,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楚寒秋拎过旅行袋,从里面拿出一只很漂亮的锦盒,递给陆基:“基叔,一件小礼物,不成敬意,祝您老人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陆基笑呵呵地接过,打开盒子,将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
这是一件用贵重的缅甸红玉精雕细刻而成的玉器,只见一只威猛的老虎抬起右腿踩着一个发财球,头却微微低下,神态亲切地向左边看着,在它左边,紧挨着它的身体的,是一只小老虎。小虎仰头看着大虎,神情活泼可爱。
陆基自然识货,这雕工且不论,单是那么一大块没有一丝杂质的火红色的玉石就价值不菲。而且,陆基属虎,他的儿子陆书杰也属虎,这件玉器就更加令他爱不释手了。
托在手上欣赏了半天,陆基才起身将它放在书桌上,笑道:“阿秋,太破费了。”
楚寒秋只是微笑:“基叔喜欢就好。”
陆基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大信封递给他:“资料都在这里。”
楚寒秋从里面拿出两个人的大幅照片,看了半晌,接着看照片下面的计划书。他看得很仔细,似乎在琢磨每一个细节。陆基一言不发,只是喝茶。
最后,楚寒秋放下全部资料,看着陆基,微微点了点头。
陆基拿过资料,放进碎纸机。所有纸片顿时变成了一堆细碎的颗粒。随后,他问道:“咱们按规矩,你收多少?”
楚寒秋淡淡地说:“这活儿不难,就五十万美金吧。先付一半,事成后付另一半。”
陆基点了点头:“好。”
楚寒秋拿出一张小纸片放到茶几上:“这是账号。”
“好。”陆基笑道。“我马上安排人付给你。”
楚寒秋站起身来,提起旅行袋:“那我走了。”
陆基亲热地说:“阿秋,你难得来一趟,陪我吃了饭再走吧。”
楚寒秋犹豫了一会儿,轻声说:“好吧。”
午饭是陆基、饶金荣和楚寒秋三个人一起吃的,这个年轻人始终不太说话,偶尔回答个一句半句,也是单字或单词居多。陆基和饶金荣却不以为意,都很高兴。
楚寒秋吃完饭便直奔机场,飞往日本东京。
一个多星期后,便是十一月一日。这是东M国建国的日子,政府把这一天定为国庆节。
其实,所谓东M国,目前暂时还没有取得国际社会的广泛承认。除了美国、英国、以色列等一些西方国家外,大部分国家仍然只承认西M国,把东M国视为反政府组织占领的地区,而并不是一个主权国家。
西M国的总理也一直宣称,自己的政府才是代表整个M国的合法政府,并一直不遗余力地谋求M国的重新统一。对此,东M国的政府自然是重申主权,坚决回击。
国庆节这一天,东M国政府在东都市的自由广场上举行了庆典,总统冯穆元发表了慷慨激昂的讲话。
台下人山人海,发出一片欢呼。
在距离自由广场一千两百多米的酒店里,一扇密封的窗玻璃已被卸下,一个戴着纳米超薄透明手套的年轻人正端着装了消音器的新型拜瑞特狙击步枪朝主席台瞄准。
目标很明确,冯穆元站在麦克风前面,苏秦站在他的右侧。
年轻人稳稳地扣动扳机,连发两枪。
讲台上,苏秦的身体先往后一撞,随即倒下了。人们还没明白过来,冯穆元也仰面倒了下去。
国安局的特勤人员迅疾扑上台去,一边救护两位总统,一边严密地警戒着四周。
台下的听众尖叫起来,惊惶失措地四散奔逃,场面极为混乱。
年轻人沉着地放下枪,打开房门,从容离去。
随后,一个中年人进来,把枪细细地擦拭一遍,然后将瞄准镜、消音器一一拆下,把所有东西都装进一个长方形的盒子,这才提着盒子走出去。
他刚走出酒店,就被赶来参加围堵搜查的警察挡住了。他试图逃跑,但很快便被从四面八方赶来狂追的数辆警车堵住,随即被擒获。
整个东M国大哗。
总统府发言人苏俪向新闻界发表讲话,称两位总统已被送往医院,冯穆元被击中右肩,苏秦则是左臂受伤,均无生命危险。在抨击了这种恐怖行动后,她高度评价了东都市警方的行动效率,并称将尽快找出幕后的指使人。
媒体在报道中称那位杀手是个“蹩脚的枪手”,冷嘲热讽地说“是不是幕后策划者出不起钱”。
这次突发事件使其他政党颇有些措手不及,在对媒体发表看法时,只能仓促地表示,怀疑是由于个人恩怨引发的刺杀事件,与政治无关。
很快,警方对枪手的调查有了突破性进展。该枪手是M国人,据他供称,派他来刺杀两位总统的是某位神秘男士。警方调查后发现,这个神秘男人很像独立党的总裁助理李德高。
警方随后拘捕了李德高,这位独立党的智囊被问得大汗淋漓,坚决否认曾在十月底与枪手接触,却始终说不出那天晚上去了哪里。被捕的杀手声称,那晚有一位形貌很似李德高的神秘男士与他进行了直接接触,并谈妥了“生意”。
李德高被逼急了,只好说出那天晚上自己在一家高级夜总会里嫖妓。然而,当警方到这家夜总会进行调查时,这里的人都说从没见过他。
消息传出,顿时在国内引起极大反响。
几大反对党之间出现裂痕,他们互相指责,激烈抨击,联合阵线不攻而破。
十二月,当伤势初愈的冯穆元和苏秦双双出现在竞选会场上时,民意调查显示,他们的支持率已经遥遥领先。
紧接着,一系列忙碌的工作使冯穆元和苏秦无暇他顾,就连苏俪也没注意到家里的异常情况。
苏秦的独子苏偌在圣诞节前出国去游玩,却再也没有回来过。
直到春节来临时,苏偌也没出现,苏秦这才知道,顿时感到很不愉快。
“去查一查,怎么回事?”苏秦阴沉着脸对苏俪说。“那个混小子去那儿了?”
苏偌是苏秦的小儿子,从小就被其母殷美娟给惯坏了,是个典型的花花公子。他从小不肯好好读书,长大了也不肯好好做事,成天游手好闲。迫于父亲的压力,他才勉强在公司里挂了个副总经理的闲职,却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女朋友成堆,因为害怕呆在老爹面前听教训,便经常跑到国外去逍遥自地。殷美娟总护着他,苏秦拿这个儿子实在没办法。
可是,连春节都不回家,这就实在是太离谱了。在M国,所有的华人对中国的传统节日春节都是非常看重的。
苏俪赶紧往公司打电话,问苏偌挂职的那家分公司的总经理:“苏偌去哪儿了?你知道吗?”
总经理微微有些尴尬:“苏小姐,是这样,上个月,苏公子跑到中国三亚去观看世界小姐的决赛。今年选出的世界小姐是菲律宾小姐,我估计他可能追到菲律宾去了。”
“荒唐。”苏俪脸一沉。“就他一个人吗?还有谁跟他一起去的?”
“好像……郝老的小公子跟他在一起。”那位平时颇有大将之风的总经理已经开始冒汗了。
苏俪一听是郝竹运的小儿子郝岑跟弟弟在一起,更是光火。那个郝岑也是个酒色之徒,无能之辈。他们两人在一起,还能有什么好事?
“能跟他们联络上吗?”她恼怒地问。
总经理摇了摇头:“这个……我们一直没有联络过。”
苏俪也试过联系弟弟,但苏偌和郝岑的电话一直关着,完全联络不上,用“无所不在”技术也找不到他们。
焦急的苏俪通过外交途径,希望菲律宾政府帮助查找。
调查的结果是,这两人确实在三个星期前入境菲律宾,曾经到过避暑盛地“夏都”碧瑶,后来又在南部的宿务出现过,然后就没有消息了。
苏秦皱紧了眉:“他们一定出事了。”
苏偌绝不可能刻意隐藏自己的行踪。他不过是喜欢拈花惹草,也知道父母对此无可奈何。再说,过去他常常打电话回公司,要公司存钱到他的信用卡上,根本不可能有什么事情需要躲避父母的查询。郝岑更不可能切断与家里的联系了。跟着苏偌玩,他连钱都不用花,根本不会有什么后顾之忧。郝竹运顶多骂他不争气,也管不了他。
苏秦柔弱的妻子殷美娟担心得病倒,住进了医院。
苏秦派出公司的几名高级职员前往菲律宾,又委托了私家侦探进行查找。得到的消息是,菲律宾的反政府武装之一穆斯林游击队阿布沙耶夫组织曾在两周前袭击了菲律宾南部的著名旅游城市三宝颜的一个水上村庄,绑架了十九名人质。估计这些人质现在都被带到南边的塔威塔威岛,但目前还不能确定其中有没有苏偌和郝岑。
在亚洲,绑架早已成了一门利润巨大的生意。菲律宾更是高居高风险绑架国家之首,在半个世纪前就被称为“世界绑架之都”。越来越多的游击队组织、反政府武装和黑社会都视绑架为赚钱的途径。
阿布沙耶夫反政府组织这次绑架人质却并非为了金钱,而是要求菲律宾政府释放他们刚刚抓捕到的该组织的二号人物帕兰。菲律宾政府表示绝不可能,因而与绑匪的谈判没能取得丝毫进展。近日,菲律宾军队已决定强行攻岛,救出人质。
苏秦一听,更加焦虑,打算亲赴菲律宾,了解儿子的下落。菲律宾政府得知后,婉转地表示,不希望东M国领导人出现在本国,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万般无奈之下,苏秦找到国家安全局,要他们派出在菲律宾的秘密特工调查儿子的下落。
与此同时,他的好友参谋总长琅昆也从自己军事情报局里派出了得力干将,帮助查找和营救苏偌。
这时,菲律宾政府派出了约两千人的军队,与海军的炮舰配合,对塔威塔威群岛中的叛军游击队发起了猛攻。
叛军的据点在一个小岛上,而人质都被关在山顶的碉堡中,岛上密布热带丛林,地形复杂,很难接近。
虽然菲律宾军队出动了火炮、武装直升机和炮舰,但盘踞在山顶高处的叛军却十分狡猾,上山的道路都被他们埋下了反步兵地雷。因为要顾及人质的安全,加上丛林地形复杂,菲军的攻势虽猛,实际进展却不大。双方一直在外围交火。
战斗中,有十七名政府军士兵陷入地雷阵被炸死,阿布沙耶夫也有八人被打死。
叛军称,有三名人质被政府军的炮弹炸伤,其他人质安然无恙。他们威胁说,如果进攻持续下去,他们将处死人质,而且是以穆斯林恐怖组织惯用的斩首方式。
通过电脑网络,阿布沙耶夫将他们打算首批处死的两名人质推出来,展现在全世界面前。
那是两名年轻的华人男子。
他们就是苏偌和郝岑。
苏偌被允许面对镜头说一句话。他惊恐万状地叫道:“爸爸,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