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眉心之吻
过了两天，信乃返回草屋。
看来，他并没有追逐到逃走的船虫，不过返程之际去了一趟网苎村，将里见义实赠送的两匹马牵了回来。
随后，他陪同角太上了一趟庚申山，收集一角的骨骸，带回村子埋葬立冢。
养伤的日子自然是漫长的。现八除了陪我聊聊自古那古至泷田城一路上的趣闻之外，偶尔也会在我的千般哀求万般威胁之下翻几页角太的物语集子，为我念上几篇。
每到此时，我便忍不住偷笑。
“想不到曾经响誉古河的捕头大人也会风雅地捧起物语读本，呵呵！现八，念和歌吧，《枕草子》也行。”
他立刻面部表情僵硬，合上集子，将一堆书推到我面前，“自己看。”
“不要！”我别过脸去，表示抗议。
“公子殿下，那是女人看的书。我怕读出来之后，吃饭会没胃口。”
“我都愿意为你挨刀子受死了，你读一读《枕草子》又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他无奈地呻吟，用手指按住微微跳动的太阳穴，半晌吐出几个字：“你杀了我吧。”
我只好默叹，恨恨地白了他一眼，随手挑了一本书顾自翻阅起来。
就这么过了十几天，伤口渐渐愈合，元气也恢复了，我便听到信乃催促着要离开下野赶往行德古那屋。
在我养伤的这段时间里，他一直在下野一带四处打听风声，获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足利军、扇谷军以及千叶军将联合起来攻打安房国！而且，就在盟军组建计划出兵的节骨眼上，千叶的头领马加大记被人暗杀了！
不过十几天的时间，关东竟发生了这样的巨变？！虽然只是民间传言，但是也不能对此置之不理。如今八犬士仍散布在关东几个国家，万一联军真要突袭安房，可就来不及赶回去支援里见军了。距离八犬士约定相聚的时间也不足一个月，的确是时候赶去古那屋与其他人汇合了。
于是，在一个阳光充足的初夏清晨，信乃与角太策马先行，朝着下总国南下而去。而我与现八，只能骑在马背上慢慢地踱步前行。
“抱歉啊，拖累你了，捕头大人。”发觉坐在身后的现八一直沉默不语表情凝重，我悻悻地开口道。
他嘴角轻扬，换上冬日初晴般的淡淡笑颜，“即使不是因为大伤初愈，恐怕你也不喜欢在马背上颠簸吧，这下子正好找到合适的理由，可以慢慢欣赏路景了。”
“少说两句吧，我已经很有罪恶感了。里见家就要大难临头，我哪有闲情逸致赏景漫步。”
“别担心，千叶军群失去了头领，他们不可能这么快就出兵。”
“嗯，真是那样就好了。说来真奇怪，成氏一向与扇谷定正势不两立，如今居然也能不计前嫌地联合起来……”
“据说那散布里见威胁论的占卜师是位绝色的女尼，她离开古河御所之后，又去了上野的白井城，说服了定正与成氏联盟对抗里见家……看来她是个不可小觑的可疑人物。”
“哦——两位君主果然都是难过美人关的昏庸之辈，男人一旦被美色迷惑就会方寸大乱呢。”我故意挑了挑眉，扭头看向他，“就连当年的里见大人也一度把持不住，酿成如今这样的恶果。”
“里见大人虽在战场上英勇无畏，但当年他也不过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公子，你就别纠结在这陈年往事上了，还是想想怎样既快速又安全地抵达古那屋吧。”
“哦，你就记着古那屋。这下我可明白你为什么愁眉不展了，一定是心里巴望着赶紧去古那屋见某个女人吧。男人啊，果然都是同一类动物……”我咕哝着，心底泛起一丝酸意。
他不以为然地嗤笑，竟捏了一下我的脸，“我早先就觉得不对劲儿，公子，难不成你是在吃醋？”
这突如奇来的戏谑问语使我不禁双颊微热心跳加速起来，“笑话！我为什么要吃醋？”我不服气地打掉他的手，“拿开啊，别把毛野那招学上了！”
他眉头微蹙，“毛野是谁？”
“呃？！”不小心说走嘴了！我吞吞吐吐道，“毛野啊……之前路过大冢村遇到的人，危难时刻救过我一命……”
“嗯，是救命恩人啊。先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反正是与八犬士无关的私人事件，说了也没多大意义吧。”我特意在“私人事件”几个字上加重了语气，随即偷偷地侧目瞟了他一眼。
现八就是现八，丝毫不为所动地挑了挑眉毛，那表情似乎在说：你以为我犬饲现八会在意吗？真是笑话！
哼哼！我面部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几下，终于还是败下阵来低头哀叹。毛野啊，还真是想念你呢！那么温柔的毛野，怕是现八一辈子也学不来吧！
“信”珠犬饲现八，“孝”珠犬冢信乃，“悌”珠犬田小文吾，“义”珠犬川庄助，“忠”珠犬山道节，“礼”珠犬村角太，还有我“仁”珠……亲兵卫（香雪？），七位犬士已浮出水面。若是庄助与小文吾，或是道节能够找到最后一个“智”珠犬士的话，那么代表八种美德的珠子将重新聚集到一起！、大法师的任务即将完成，伏姬企盼已久的心愿也就不再遥远了吧！
想到八犬士将要聚集一堂，一路上本应是心情轻松畅快、满怀期待的，但是却因为意料之外的突然伤痛复发，心中升起的那片乌云怎么也挥之不去了。我有很不好的预感！我对自己这么说。
“你在发抖？伤口还是很痛吗？”现八勒紧缰绳，马儿停止前行，“找个旅店歇息一下吧。”
“不用了，还是赶紧赶路吧。明天就可以到达行德了，那时再去古那屋休息也不迟。”
“别硬撑，万一愈合的伤口再度裂开，情况就很严重了。”他执意调转马头，偏离前往行德的山路，朝集镇行去。
太阳西沉，胧月升起。道路之上树影斑驳鬼魅异常，晚风拂面送来些许凉意，即使是在初夏的六月，却也让人倍感清冷凄切。我抑制不住内心的恐惧与伤感，无力地缩在现八怀中，良久才幽幽开口道：“现八，万一我真的死掉……”
“不会的。”他用衣角拭****的额头因为疼痛而渗出的汗水。
“你这是在安慰我？”
“还记得你曾经说过要与我一同寻找值得效忠的明君吗？里见义实大人就是我要找的明君。当初你极力怂恿我脱离成氏、逃出御所，如今八犬即将聚齐，完成拯救安房国的任务指日可待，公子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临阵退缩，弃现八于不顾吧？”
我微微一愣，会意地轻笑低语：“我说你就是在安慰我……”
“还有，你尚未恢复记忆，自己的身份都没弄清，就这么死了，让我怎么给你立冢？”
立冢？！我不禁打了个寒颤！然而细仔想想，越来越觉得这话挺逗，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天啊！现八，你真的是在安慰我吗？我若是笑到岔气致使伤口裂开，岂不首先被你给害死了。
“你可以刻上‘香雪’二字。”我擦了擦笑出的眼泪。
“香雪？”
我侧身看向他，颔首带笑地点了点头，“梦中亲兵卫这么称呼我的。”
“香雪……”他意味深长地凝视着我，一抹温柔的浅笑浮现在嘴角，“很可爱的名字。”就在我被那双月华之下的深邃眸子瞅得心魂荡漾之际，他趁机俯首贴近，温热的双唇轻柔地覆上我的眉心。
这突如奇来的温柔让我一瞬间仿若触电般地震住了。我僵直着身子，任由一股麻麻酥酥的电流自眉心传遍全身，大脑也跟着昏眩起来……
现八移开双唇，轻拍我的面颊，“恭喜你找回了自己的名字。”
只是因为这样吗？这亲吻的理由还真是牵强。我失控地傻傻痴笑着、遐想着，双颊的微热退散不去，意犹未尽地触摸被吻过的眉心，那儿还残留着他嘴唇留下的余温。是安慰？是鼓励？还是情不自禁……
我侧身依在他怀中，感觉被一种淡淡的幸福宠爱着，心动不已。现八啊，难得你待我这么温柔，就算是为了你，我也会坚持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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