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若笑录（苏芊蔚）
第一章 遭遇的少年
上午的课思暖几乎没什么印象，只记得第一节是班主任汪勇的课。惯常的开学致辞后，汪勇宣布了班干部的任职名单。思暖只记得自己也在册，其余的尚不在她关心的范围内。因为高二实行文理分科，从前的高一（七）班原来就预备分做文科班的，所以现在这个班上接近一半的人是原来高一（七）班的。也许高一（七）班的班级凝聚力太强，新加入这个集体的人免不了要受到排斥。那些“老生”们一听八名班干里居然有一半是新来的时，集体哗然。沈思暖隐约听到几句：“沈思暖——不会是幼儿园的小朋友吧？”
“这个林芷水是什么东西？林心如的妹妹吗?哈哈！”
“……”最后的尾音不是不屑就是鄙夷。思暖倒是很好奇，他们是怎样单从名字就能判断出一个人的好坏的?
有人鼓噪着不服，说是要民主选举。思暖兴致勃勃地睁大眼睛，只听汪勇笑着反问大家：“怎么个民主法？我不认为仅一天的时间你们相互之间就已经了解得透彻了。毕竟这个班，有一半的人是新加入的。”
底下是一片不服气的辩解，但到底底气不足。忽然吵闹的人群中有人举手站了起来。十七八岁的少年，容貌精致美丽，眉宇间年少的旖旎轻狂一览无遗。他微笑着，语音清润坚定：“老师的安排自然有老师的道理。在大家彼此都很陌生的情况下，成绩确实是最直接的依据。只是我们从前那个班已经习惯了自治，大家是为了高一（七）班这个班集体留下来的——所以请老师考虑一下民主选举的事。不了解，半个学期的时间总足够吧。我们很尊重老师，也希望老师能尊重我们。”
有人附和着，带头鼓起了掌。汪勇若有所思地翻看着学生档案，抬头看着那个始终挂着若有似无有些懒洋洋的微笑的少年，忽然笑了，“许一诺是吧？高一（七）班的班长，果然很有领导才能。那这个新的高二（七）班集体就交给以你为首的班干集团管理了。希望大家在这半个学期里有出色的表现，争取在期中考后的民主选举中转正！”
这件事就在双方各退一步的情况下就此敲定。思暖有些兴味索然，勉强支撑听到结果，一不小心就睡过去了。第一天上课自然没什么实质内容，教室里热闹得几乎将天花板掀翻。思暖将书本摊开，左手抵额，细长浓密的发丝倾泻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貌似在安静地看书，实则早已经睡得四平八稳，连梦都没做一个。同桌的林芷水也是在两节课后搭讪许久不见应答才发现她的小把戏的。就这样看着她安稳地再睡过一节课，终于等到放学。
大家都有民以食为天的觉悟，老师前脚还没迈出教室，后脚就有人饿虎出世般冲向了食堂。林芷水耽误了一下，东西收拾好教室里的人都已经走掉大半。回头看见某人依旧睡得四平八稳，她终于忍不住摇了摇少女纤细的肩，“喂，同学，你醒醒！已经放学了，再不走食堂里就没饭吃了！”
思暖一摇就醒，睁着惺忪的睡眼迷茫地看着眼前的人，“啊，下课了吗？”
“是放学了好不好，同学。”林芷水很没好气，“还是你以为一觉睡过去就能抵一餐饭了？”
教室里人已经走得差不多。她们所处的位置正是第一组靠窗，窗外走廊上少年白色颀长的身影一闪而过，听到两人的对话，他忽然顿了一下，回头目飞速扫了一眼窗里的两个少女。惊鸿一瞥间可以看到对方漂亮的眼睛，清秀的五官。
是那个叫许一诺的少年。
“阿诺！阿诺！”楼道那边传来清脆的女声。
他匆匆应答了一声：“马上就来！”三步并作两步，颀长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林芷水怔怔地看他走远了，立马果断地拉起沈思暖，“我们也快走！”
食堂里展开的肉搏战实在蔚为大观。思暖在林芷水的帮助下勉强领到一份红烧排骨，再杀出人群时已经挤出一身热汗。
两人找到位置坐下。林芷水看着各个窗口前已经奋战的人，颇为自豪地啃着鸡翅，“你有没有觉得经过一番辛苦得来的食物特别的香甜可口啊？”
对面的少女一直很安静地埋头吃饭，闻言困惑地抬头，“有区别吗？”
旁边的座位上传来一阵轻微的振动，她下意识地侧头看过去，正对上红衣少年从飞逸的刘海下飞快投出的冷漠的一瞥。
没想到下午第一节数学课居然是测试。年轻漂亮的女教师方才进教室时的惊叹声此刻已换作惊愕和抱怨。
高亚一面叫人发试卷一面解释着：“我事先说一下，这份试卷有些难。大家不要以为学文就可以不学数学了，无论如何数学在高考中也是占很大比重的。你们给我认真做，我只是想摸一摸大家的底，所以没给时间让你们准备。我知道大家经过一个暑假把课本上的知识也忘得差不多了。你们也别抱怨，大家都一样，反而更能测试出你们的真实水平……”
底下是发试卷时纸页摩擦的哗啦声，伴随着一些低声埋怨：“我没看书是没错，你怎么就知道某些人不是天天抱着书睡觉的呢？”
“开学就考试，她脑子短线了吗？”
“变态！”
……
高亚只是淡淡地看着底下的反应，神情处变不惊。倒是分发试卷的白衣少年脸色沉了一沉，扣指敲了敲课桌，“时间很紧迫，大家不要讲话！”
这一声收效显著。教室里很快安静下来。题目确实很难，大家不得不收起不满，打了十二分精神全力以赴。只剩下笔尖在纸页上划过的沙沙声。
思暖以手支颌，颇为好奇地看着少年的目光似乎懒洋洋地扫过后面的不安分分子，小小的骚动居然也安静了下来。果然不简单啊。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怎么了？”林芷水有些莫名其妙。
“没什么。”思暖利落地拔开钢笔帽，“想到一个词了。”
“什么词？”
笔尖划好第一题的答案，少女回过头神秘地对她眨眨眼，“狐假虎威。”
林芷水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忍着笑掠过几道朝这边张望的目光，扫向了第四组窗边与她处于同一水平线的少年。从这个视线刚好可以看见少年清秀好看的侧脸，侧着的鼻翼勾勒出完美的线条，睫毛浓密细长，微微颤动着仿佛某些昆虫透明的翅膀，女生心里不由稍稍垂涎了一下，真像是从漫画中走出来的王子啊。不知道在高一（七）人气如此旺盛，这张脸是不是功不可没。
林大小姐绝非看见帅男就找不着北的花痴女，更非善类，所以低下头凑到思暖耳边加了一句：“好大的一只花瓶，真有当BL的潜质呢。”
这么说的话，是不是太过分了一点？思暖无语地看了她一眼，接着做题去了。
最后一题难度很高，大家一个个眉头紧皱。大概高亚也看出这一题对大家挑战太大了，拿笔演算了一下，终于抬头嘱咐说：“最后一题太难了，你们不会做就别做了，不影响评分的。”
教室里一片松了口气的声音，许一诺从草稿纸上抬起头来，漫不经心地笑着，一副“我就说嘛”的表情。他懒散地靠在后面的课桌上，百无聊赖地转着笔，微微侧头压低声音对坐在里面奋笔如飞的人说：“阿梦，你好了没有？”
“你等一会儿。”叶梦连头也没工夫抬一下。
许一诺点点头，回转视线时，正对上了高亚一记含义不明的眼神。他很是纯良地笑了一下，慢慢坐正，修长的手指捏住了几乎全部倾斜到叶梦课桌上的试卷的页角，低声说：“够了，小高老师已经看见了。再给你抄下去肯定又要被她唠叨死。”“知道知道！”叶梦趁着最后一眼的记忆没有完全忘却，笔下依旧不停，还不忘对许一诺粲然地笑，“阿诺你真好，谢了啊！”
许一诺第一个交卷后，大家纷纷尾随。林芷水扫了一眼沈思暖，“已经做完了啊，来，我帮你交吧。”
“啊？”少女很是茫然地抬起头来，“可是还有最后一道题呢。”
“我晕！老师都说了太难不用做。”
“是……吗？”思暖怔了一下，眼神更加困惑了，“为什么啊，这个并不难呢。”
通往大门的大道两旁是高大的梧桐，枝叶繁茂，如网一样笼在头顶，衬得云天格外高远。夏末的黄昏空气凉爽轻柔，暖黄的光芒淡淡地照在人身上，格外的舒服。思暖背着书包慢慢踢着步子，身边有三五成群的小女生嬉嬉哈哈地走过去。身后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下意识地回过头，眼前一晃，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强大的冲击力撞着扑倒在地。她颇为狼狈地抬头，正对上罪魁祸首回头一瞥。对方怔了一下，似乎在思忖着要不要道歉，片刻后他到底是不予理会地转身跑开了。
思暖趴在地上半天起不来，怎么这里的人都是这么没礼貌吗？
“你还好吧？”视线被一双修长的腿给遮住，纯白的休闲裤，干净而清爽。少年单手提包，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眸明亮。
原来是林芷水口中的“花瓶”。
他身后还站着一个少女。眉眼精致，下巴很尖。绝对是美女一个。帅哥美女，真是绝配。
见她没反应，少年微微俯身，凸出了膝上玲珑的骨节，“不会是撞傻了吧你？”
不知为何，思暖总觉得他眼中看好戏的成分明显多于口气里的“关心”。
他伸手拉起思暖，“刚才撞你的那个人叫高宇。高二（七）班的。小妹妹你记住了啊，以后身上有什么小伤小痛的也不要忍着，直接去找他索赔。”他俨然一副纯良学长的样子，“小妹妹你也别怕。他要是敢抵赖，这边的叶梦姐姐可以帮你做证。”“喂，阿诺！”
“这位叶梦姐姐人很好的，她一定会帮你的。”利落地打断叶梦的抗议，他笑眯眯地回头看她，“是吧，叶梦姐姐？”
思暖有些郁闷地任他胡侃，她低头拍去身上的灰尘，整理好书包转身就走。半晌想起落下两个人了，又折回来，迎着两人疑惑的目光说：“谢谢。”
很诚恳认真的语气。说完她才真的离开了。
看着少女纤细的背影慢慢消匿在人群里，许一诺颇为困惑地回头问叶梦：“阿梦，她好像是我们班的吧？”
“我哪知道啊。”
夜里看书睡得太迟，结果早上起来就迟到了。幸好开学才两天，并没有人值日，校门口这一关算是过了。
楼道里静悄悄的，隐约可以听见两边教室里抑扬顿挫的讲课声。思暖一口气爬了三楼，小腿酸到抬不起来。她放慢速度，思索着等会儿以什么样的借口躲过老师的盘问。
“咚咚咚”的脚步声从底下传来。思暖回头看见少年白色的身影，居然又一个迟到者。对方靠近过来，思暖下意识地向旁边让了让，少年与她打了一个照面后快速蹿了上去。
他忽然“咦”了一声停了下来，回头打探着她，“小妹妹，是你？”
“真的好巧呢。我们居然一起迟到了。”他的唇角勾出一抹明亮的笑，冲她招手，“来，快一点。你到几楼？”
思暖困惑地看了他几眼，明显被对方过于热情的态度给弄糊涂了，“许一诺，我们是同一个班的。”
“是吗？那更好。”他笑得慵懒而柔美，在思暖过来时，突然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快一点，汪勇新官上任三把火。这时候惹到他可没什么好处。”
思暖被他拖得跌跌撞撞的，好不容易抓住了楼梯扶手，腕上的力道骤然加大，她被拽得往前扑去，脚下一滑，膝盖重重撞到了台阶上，同时身体往下滑去。一双手迅速揽住了她的腰。她的脸扑进了对方的怀里，双腿半跪在台阶上，制服被他扯得变了形，很是狼狈。
“同学，你还好吧？”头顶上少年清润的声音里透着一丝紧张。
思暖抬起因为膝上的疼痛而有些模糊的视线看着他，“谢谢。”
他看着她的表情怎么这么奇怪？思暖试着自己站起来，然后听到头顶上清润的声音：“小心。”然后一股温柔的力道将她拉了起来。
他俯下身去查看她的伤势，“出血了呢。”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看见思暖微微拧起眉，他忙顿住，“很疼吗？”
“没关系的。”思暖试着忍着疼上了一级台阶，“已经迟到了，我们还是快上去吧。”膝下忽然一软，她踉跄了一下，一只手已伸过来帮她稳住了身形。
许一诺果断地挽住她，“你伤得很严重，我背你去医务室。”
“啊？”这么轻的伤也要立刻去医务室？思暖有些反应不过来，“我没事的……”
“怎么会没事？”许一诺指了指她腿上的伤，“你看擦破了这么大一块皮，血还在流，万一感染了破伤风该怎么办？”
“不会吧……”思暖微微迷惑，小心地打探着迎光而站的少年，破伤风不应该是金属划伤才会感染的吗？
“怎么不会？”他挑眉看着她，早晨八点多钟的太阳洒在年轻而俊秀的脸上，可以看见纤细的绒毛，“我们应该防患于未然。等到真正感染上了再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思暖怔愣了片刻，“我自己可以过去，你先去上课吧。”
“是我把你弄成这样的，我应该负责的，不是吗？”他双手撑住膝盖，修长消瘦的身子微微躬出一道好看的弧线，“快点！”
思暖迟疑了一下，“要不……你扶我过去吧？”
他微微皱眉，思暖赶紧改口：“好吧，那谢谢你了。”
许一诺扬眉笑，漆黑的眼眸里孩子气的清澈明亮。
思暖伸手越过他的肩，小心地不碰触到他的脖子。身体的重量这才倚了上来。少年的肩单薄瘦削，却又似乎蕴藏着无穷的力量。他身上有沐浴露的味道，干净而温暖。
“那个……我很重的。”
许一诺一面低头看脚下的台阶一面很是赞同：“嗯，像猪一样。”
思暖的身子僵硬了一下，“那……你会不会很累？”
少年垂下的眸子里掠过一抹暗笑，然后回答：“刚出生的小猪我想还不至于。”
思暖一愣，然后极度郁闷，他居然变着法子骂她是猪？
医务室里。许一诺冲王老师点头打了招呼便轻车熟路地将思暖放到里间隔了屏风的病床上。
“许一诺，你把人家小姑娘怎么搞的？”王老师拿手戳着他的背，一面打量着床上一脸茫然的少女，“不是你打了人家吧？”
“老师说话总是这么颠三倒四吗？”许一诺回转身，眼神无辜，“她在路上被车撞了，司机跑掉了。我好心把她背到学校，你看我现在都一身的汗，累死了。”他抓起衣服的下摆，松了松，回头看着思暖笑，“小妹妹，你说是吧？”
“啊……”思暖一头雾水地看着他，少年笑的时候显得眼睛格外的细长，清朗澄澈。他对她眨眨眼，思暖便很识相地默认了。
王老师看了看思暖腿上的伤痕，“确实摔得挺厉害的。”她转身又戳上少年的胸，美少年的身材果然完美得没法挑，肌肉结实精干，很有手感，“你这是骗谁啊，这是被车撞的吗？”
许一诺躲开她的爪子，“老师，我骗你难道有什么好处吗？”
“那我怎么知道。”王老师伸手拍拍他的脸，“臭小子靠这点色相骗人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老师，我还是未成年人耶。你这样向一个纯良少年宣传色情思想影响很不好的。”许一诺的眼神越发无辜。
“切！”王老师明显对他的话嗤之以鼻，“你别在我面前装乖乖学生，不要忘记我也是学生过来的，学生最主要的事情不是学习，而是怎样绞尽脑汁来对付老师。”
“哈，原来老师居然是不良少女啊。”
“我到现在还是不良青年呢。”王老师得寸进尺地去蹂躏许一诺的头发，同时用手肘撞了撞他的胸口。
思暖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个人。王老师看样子不过二十二三岁，跟他们……果然没有代沟。
许一诺准确地握住了蹂躏他头发的那只爪子。少年面无表情地挑挑眉，“我可不可以将老师的这种行径理解为******？”
“耶，居然生气了！我还以为你天天笑得温和无邪，永远都不会生气呢。”王老师点点头，“这样才帅嘛。”
“老师是少女漫画看多了吧。”淡淡的讥讽的口气，许一诺俯身看了看被冷落了依旧一脸看好戏的表情的少女，“老师，学校里聘请你不是要你在这调戏未成年人的吧？”
王老师见好就收，转身去拿药具。许一诺低头看了思暖半晌，不知为何，思暖总觉得他的眼神有些冷冷的，不由皱了皱眉。他撤身，忽然又恢复了他一贯云淡风轻的笑。
“老师，麻烦您给她好好看看。”他的口气很是正经，“我看见她撞到头了，您留她在您这里休息一上午吧，仔细观察观察，我听说有些隐性的伤害一时是难以察觉出来的。”
“知道，我好歹也是个医生。咦，”王老师回头笑得颇为诡异地看着他，“你紧张个什么？”
许一诺耸耸肩，似乎有些无奈，“我也不想啊。可她是因为我才出的车祸，我总得负责吧？”
王老师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我就知道你这臭小子没那么好心。”
思暖正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人，冷不防一张脸凑到她跟前。
许一诺一脸的愧疚，“对不起啊小妹妹。我知道这手镯对你来说很重要，我保证一定能买到一模一样的赔你，你男……那个也不会看出异样的。”
这样近的距离，可以看见他清澈的眸子里自己的倒影。他微微垂下眼帘，细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道弧形的阴影，使他看起来有几分天真的意味。思暖瞪大眼睛看着他清秀的脸孔，发现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等到他撤离了，她才反应过来，他这一句暧昧不明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转过头去，果然看到王老师正用怪异的目光看着她。她张了张嘴，久久说不出话来。
“老师，我还有事，这里就交给你了啊。”许一诺直起身，打了个响指，“OK，老师你给她观察观察吧，我很快就会回来的。再见！”他迈出几步，忽然又顿住身形，回头对思暖诡谲地眨了眨眼，“小妹妹，那可是我的‘初背’哦。”
思暖一怔，许一诺拉开门，颀长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后。
王老师拿着消毒药水过来了。
等思暖将医务室里王老师的几本杂志横扫一空后，一上午的时间已经过去了。而那个说“很快就会回来”的人到现在连个影子也没有。
思暖告别王老师出去，正碰上了提着外卖匆匆赶来看她的林芷水。
两人在小树林里的石桌边坐下。头顶上枝叶扶疏，绿阴成团，光线柔和，微微沁凉。思暖再次发出诸如圣谕真是个好地方的感叹。
林芷水一面利落地打开餐盒，一面问：“你是怎么搞的？”
思暖被香气吸引了过来，帮忙拿筷子，“芷水怎么知道我在医务室呢？”
“下课时我看到江蝉在走廊里打电话，听着像是我们那个许大班长打来的。我听他说什么出车祸要赔人家什么贵重东西的，要江蝉帮忙请假。江蝉就说老兄好歹你也要告诉我那个女生叫什么吧，那边回一句‘你自己到班上看看还有谁缺席不就行了’就挂了电话。而今天全班就你一个女生不在。”林芷水顿了一下，满脸兴奋期待地看着思暖，“喂，你是怎么招惹到那只花瓶的？”
“……”思暖有些无奈地看着她，居然这么快就把花瓶当作许一诺的代名词了。不知道当事人如果听到会有什么反应。
思暖沉默地拿起果汁喝了一口，在林芷水一脸焦急地催促她时，忽然抬头问：“芷水知道许一诺是什么样的人吗？”
“我哪知道啊，我以前和他又不同班，根本就没接触过啊。”林芷水想了想，说：“不过我倒是经常听到身边的人提起他的。这家伙拉风得很，老爸是家族集团的老总，家里超有钱，人长得帅不说，成绩稳居年级前五，体育特好，又会弹得一手流利的钢琴。真是成就了无数少女的白马王子梦啊。”她对思暖眨眨眼，“有没有觉得特像少女漫画啊？”
“不过，这只是表面。”林芷水微微眯起眼睛，“这家伙人前倒是一副温良恭俭的美少年样，其实骨子里坏得要死。据说他逃课打架谈恋爱无所不做。”
她拍拍思暖的肩，“当然啦，这些只是听闻而已。至少在大家面前，许大班长一直是纯良学生的。”
所谓的纯良学生是在下午第一节课前伴着铃声冲进教室的。大概赶得太急，他满脸汗水，额前的碎发都粘在了一起。看到讲台上的高亚和满教室站立的学生，少年抱歉地笑笑，优雅地退到教室外，恭敬地打了报告，在高亚点头应允后才进来。
集体落座。高亚吩咐各组组长将卷子发下去。思暖正为没等到自己的卷子而满是困惑地看着组长们一一落座时，陡地听到高亚的声音：“许一诺，128。”
她下意识地随大家将目光投向许一诺。许一诺站起来，唇角是淡淡的若有似无的笑意，眼底更多的是淡然。既不骄傲也不嚣张。
思暖低头无聊地剥着手上的茧，头顶上是高亚清晰的声音：“这次及格人数只有九个，高分的更不多，大体上都在及格线上。高分的除了许一诺，我们班唯一做出最后一道题的是第一名的沈思暖，147分。”
全班哗然。居然比从来稳居第一的许一诺高出整整19分！
大家开始四处打探起来，想看看这个第一名到底是何方神圣。林芷水更是兴奋地拿手肘撞了撞思暖，“看不出啊你。”思暖下意识地看向了第四组。
那边许一诺正微微眯眼看着这边，目光思忖着在这边的几个人身上徘徊，似乎不能确定谁是沈思暖。他低头问了身边的人一句什么，再次抬起头来。
这一次，很肯定地，他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许一诺一贯粲然的眸中此时却毫无笑意，他只是不带感情地看着她，遥遥地眼眸深邃漆黑。
“快上去啊！”林芷水扯扯思暖的衣服，一副“败给你”的表情，“发呆也要看场合啊。”
思暖这才发现因为自己迟迟不上去，教室里已经乱成一团。
高亚更是满脸困惑地重复了一声：“沈思暖——谁是沈思暖？”
下了课试卷就被林芷水抢了过去。对方一面看一面惊叹：“思暖，你简直是天才！”
思暖将头枕在手臂上，任由林芷水蹂躏她的肩，“思暖，你也太厉害了。哈哈，这下子你肯定出名了……”
“打扰一下。”头顶上传来迟疑的男声。思暖抬起头，对方腼腆地笑了笑，看着她的眼睛，“是这样的，学校要举行五十周年校庆迎奥运运动会，同学你有兴趣参加吗？”
“喂喂！”被忽略的人很是不满地敲着课桌，“同学你好歹也要问我一声吧？”
“对不起。”他笑了笑，眼神一亮，“同学你想参加吗？”
林芷水伸手取走他手上的报名表，“我看看都有什么项目。”
少年立即俯身指着报名表细细介绍起来，中间还不忘抬头看思暖，“同学，你也来看看吧。”
教室里的喧闹声忽然小了下去。思暖抬起头，看见了不知何时出现在教室门口的班主任汪勇。
“许一诺，沈思暖，出来一下。”目光淡淡扫过人群中谈笑自如的少年和神色安静的少女，汪勇转身，“到隔壁来找我。”思暖看了看许一诺，他也在看着她。碰到她的目光，他只是挑挑眉，无所谓地笑笑，起身出去。思暖连忙跟着站了起来。
走在前面的少年意态悠闲，修长的身材让思暖的视线只能平行地落到对方的肩胛上。思暖快一步与他并肩，侧头问：“要我帮忙撒谎吗？”
许一诺忽然站住，转过头看着她，“同学，我有撒谎吗？”他虽然在笑着，漆黑的眸中却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在思暖呆愣住时，他一把扣住她的手，另一只手不知怎么掏出一只手镯，套在了她手上。
思暖的腕骨很细，镯子戴上去显得很大，似乎稍一动就能脱手滑落。
“好了。”许一诺双手插进裤袋里，退几步拉开距离，“手镯已经赔给你了。”
思暖错愕地看着他转身若无其事地进了办公室，低头看看手镯。应该是玉质的，触手冰凉。戴在手上玲珑剔透，皓白如水。只怕很贵重。她握手成拳，确定不会滑落后，跟着走进去。
这幢教学楼中间有两道楼梯。左边的楼道里设有厕所，右边的则是教师休息室。因为他们班位于六楼，鲜少有教师课后在这里逗留的，这一层所谓的教师休息室也就改成了杂货室。学校里将一些坏掉的桌椅、电脑室改装换下的废弃物统统扔了进来。汪勇因为近水楼台，很容易地拿到了钥匙，这里就变成了高二（七）的办公室了。
办公室里外两间。外间堆放着废弃物，只留了三四人宽的通道。里间则被收拾得很好，一张很大的实木办公桌，那边靠墙还摆着一张沙发，白色的套布有些旧了，看上去反倒有居家的温馨。
汪勇正坐在转椅上翻看着文件夹，许一诺则静静地坐在他对面的木椅上。收敛了所有年少的轻狂张扬，此时的他看起来格外的优雅成熟。
“老师好。”少女清浅的声音打破了平静。
许一诺扫了她一眼，神情似笑非笑。
汪勇抬起头，指了指椅子，“坐吧。”
“上午是怎么一回事？”汪勇合上文件夹，“沈思暖，你的伤还好吧？”
“我没关系的，老师。”眼角的余光看到少年转过来的面孔，她一脸平静地回答。
“是这样的老师。”许一诺在汪勇看向自己时很自觉地开口，“早晨来学校的时候，因为我的缘故，沈思暖被车撞了。虽然只是一些擦伤，可被撞时她的头磕了一下，所以医务室的王老师留下她观察了一上午。”他不急不徐地叙述着，“我上午跑去替她买东西去了。所以很不好意思啊老师，我缺课了。”他很孩子气地笑，眉目间有一丝调皮，“不过我会很快将缺的课补上的，老师不用担心。”
“而这位沈思暖同学，”目光淡淡扫过思暖的脸，“她的成绩似乎很好呢，所以我相信她也会很快赶上来的。”
汪勇点点头，也并不过多追究，“你们以后注意些，交通安全教育片学校也放了不少，你们应该懂得交通安全的重要性。”
“是。”思暖垂头偷眼打量许一诺，某人脸不红心不跳，依旧笑得明媚无瑕。
汪勇说：“上午开班会了。学校为迎接奥运，又赶上校庆，要举办运动会。学校很重视这次运动会，规定所有项目每个班必须有人参加。当然个人报的项目也不能超过三个。你们有兴趣就去找体育委员陈亦。还有就是陈亦是这个学期才到这班的，可能人事方面不太精通。你们班干要辅助他动员全班报名参加。”
“嗯，我会的，老师请放心。”
“好了，就这样，你们上课去吧。”
思暖起身时手镯不小心磕到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微响。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到正起身离开的他顿了顿，终于举步离去。
思暖有些忐忑地握着手腕上的镯子跟出去。他忽然转身，还没等思暖反应过来，他已经扣住了她的手，取下镯子，确认完好后放回口袋里。
“完璧归赵。”他面无表情地挑挑眉，踩着闲散的步子走了。
好奇怪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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