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那一曲军校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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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下部队锻炼期间,难得的空闲,我拿起笔,把军营生活的一些新鲜体验记录下来。军校的第一年里,我过得一直有些混混沌沌的,虽然我并没有放弃对文学的热爱,但除了随意性地读读小说,给我们的黑板报投投小稿,并没有有意地往文学创作这条路上发展。虽然父亲一直在来信里反复督促我——“不要停笔!不要轻易放弃你的爱好和特长!”但在内心深处,我却一直有一种深深的怅惘,既然已经与未名湖失之交臂了,那也就是和我的作家梦说了再见。但眼前,我的创作热情忽然就被点燃了。

那时,我们亲爱的班主任老安蹲点在山东日照,和男生们战斗在一起。他每三天会准时打一个电话给我们,了解我们的训练和生活情况。他在电话里对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小米,赶紧写东西!大家都希望听到你们女生的声音啊!”

每周,我们都会收到老安寄给我们的简报,那是一份由男生们自己办的一份内部报纸,名曰《战地雄风》。当时,我对这份报纸的热爱已经超乎了我对任何一部文学作品的热爱和投入,甚至,超过了我对肉笼的深刻迷恋。因为,我在报纸的中缝,看见了这样一行不起眼的小字——主编:任天行。那时候还没有电脑,这份简报完全是用油印机像刻试卷那般刻印出来的。

是这样的一篇诗歌体的小散文,让我忽然有了写点什么的冲动。这篇文章是我在简报上看到的,立即就抄在了我的日记本上。帮厨的间隙,择菜洗菜后的小憩,我坐在阳光铺洒的食堂外的石凳上,掏出了日记本,一遍遍默念着它——

痴人行

我生在这个世界上,不问为什么,只管要干什么。

一天到晚忙忙碌碌,有板有眼,总有事干。

躺在床上能甜甜地入梦,又一天新的补充。

我乐呵呵地干每件事,乐呵呵地对待自己。

摔倒了傻乐傻乐,站起来拍拍土,依然乐呵呵。

一点也不游戏人生,是笑对人生。

仔细看看早出的太阳,红红的抛开凡心,不暖不凉。

忘却一切,奇妙的幻境。

舒舒畅畅悠悠。

打量打量圆的月亮,会进入荷塘月色的意境。

飘飘忽忽。

辨析辨析星星,感受感受宇宙之大。

天马行空。

在今天的你看来,这肯定算不上一篇绝好的美文,甚至或许普通到你对它并无太深的感触。可在我完全不同,特别是在20岁的我看来,这简直就是天底下最好的文章了。在这篇小文的后面,有着这样的署名,你猜到了吗?就是那三个字——任天行。

不久,就又看到这首略带伤感的小诗——

无题

当所有的绿叶飘落,

白杨毫不在意,

重新孕育新的希冀。

要是我是一株白杨就好了,

要是我是一株白杨,

就不会在船过神女峰时,

潸然泪下。

就不会在冬夜里无休止地复苏,

春天的记忆。

作者依旧是他。

我发现自己真是爱上他了。一个文学女生对一个诗人的爱情。令我没想到的是,在那样粗犷不羁的外表下,竟然能深藏着那样一颗易感的心,这样的人不能不令我着迷。但我陷入的,却是我一个人的爱情。

在锅炉房烧水时,我望见了他,在舞动的红色的火苗里冲我微笑,一双眸子熠熠闪光;在炊事班帮厨时,我看见了他,在热腾腾的肉笼的蒸气里冲我眨眼做鬼脸,一脸的顽皮天真;在军营里巡逻时,我遇见了他,在军营的宽阔的林荫道上,他朝我大踏步地走来,眼睛里满是刚毅果断。天!我的心里,已经被“任天行”这三个字塞得满满的了。

我写一首什么样的小诗投给简报呢?不,确切地说,是给他以回应。我左思右想,左看右看,觉得哪一首都体现不出我的水平。最后,我就把平日写下的一些小东西寄给了班主任老安。再一期的简报来时,我发现了自己写的小文章,大都发表了。

老安在电话里表扬了我,说我的那些小文章很受欢迎。男生们都在说,咱区队出了个才女。我好高兴啊!在那个时代,才女还没像今天这样,堕落成丑女的代名词。而今很多事都很好玩,据说“美女”两个字,已经沦落成了——“泛指女人”。天!

而我最想知道的是,任天行喜欢我写的东西吗?

朱颜对简报上廖凡写的一首小诗很觉诧异,那首诗也叫《无题》。在那个文学还很受推崇的年代,好像特别流行“无题”这一类的标题啊。哲学家兼诗人廖凡的诗作如下——

无题

墙内是灰色的房子,

墙外是灰色的小路,

上边眨动着灰色的冥想。

不知何时,

几片落叶,

悄然而至,

搅碎了这一份宁静。

于是,

北方的晴空,

鸽哨的鸣响,

闯进了游子的睡乡。

在我看来,立意和意境都明显差了很多。朱颜起初似乎也不看好它:“什么小路,落叶的,灰不溜秋,酸文假醋的。”但不久她又自相矛盾,歪着头看着远处的群山说:“没看出来啊,你这个老乡,肚子里除了高深哲学,还有文学才华呢。”天,除了无病呻吟,我可看不出什么文学才华来。

我只允许天马行空的那个人在我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