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下午三点的时候,我们当时正在物理实验室上着操作课。物理老师用他的智能手机在我们实操练习的间隙里翻阅浏览着新闻,我刚一抬头,看见他表情诡异地盯着屏幕,从他眼镜下面流露出来的眼神里,写满了惊恐。
他踉踉跄跄站起来,朝门口走,埋头做实验的其他人根本没有发现物理老师的异常。
我觉得不对劲,朝马上就要走出门口的物理老师喊了几声,大伙抬头看着他,他这才像是苏醒过来似的,一脸迷惑地望着我们。
“刚才发生了什么?”
“老师,刚才您一直朝门口的方向走,我喊你来着。”我说。
物理老师惊惑闪过表情。
“我去趟洗手间。”
“可是我有问题要问呢。”
“等我回来再说。”
教学楼的洗手间都规划在楼道的尽头,两边各设立一间,建筑中间的部分就是通往各个楼层的楼梯,然后教室分布在楼梯的两侧,建筑的后面左右各有一条备用的消防铁梯,平时并不会启用,一旦发生紧急情况,只要按下火警的按钮,铁梯会自动降落地面,形成逃生通道。
约摸过了两刻钟的时间,说实话,我有些不好的预感,但具体又说不上来。
物理老师依旧没有返回,我想起了他之前那种怪异的表情,尽管架着眼镜的四十来岁的脸上看不出再多的意味,但是那个被我捕捉到的神色总是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还有怪异的手机上的数列。我可以确定,那根本不是昨晚的梦境。
在我身旁的廖宇完成了实验的操作,他伸了伸懒腰。
“有点尿急。”他说。
“反正老师不在,去呗。”
“也是。”
“诶,物理老师怎么还不回来嘞?”游子歌在我耳边讶然地问。
我朝廖宇说:“顺便看看,物理老师在不在洗手间?”
“好。”
他答着,身影隐没在门角。
“我总感觉物理老师怪怪的,你发现了没有?”
游子歌看着我,一副没有注意到啦的表情。
“我在专心操作实验,没在意。”
“去趟洗手间这么久……”
“或者来大号的呢。”游子歌说。
“是吧……”
身旁的酒精灯忽然掉落地面,啪一声摔得粉碎,一股刺鼻的酒精味弥漫开来。
“谁这么不小心啊。”
我们抱怨着。
廖宇的位置上根本没人,但是酒精灯怎么好好地……
“啊——”
尖叫划过寂静的实验教学楼,我们吓了一跳,是廖宇的声音。
“怎么啦,出什么事了?”
“赶紧过去看看。”我说。
等我们一群人赶到尖叫的来源地,看见廖宇瘫软地坐在瓷砖的地面发抖,显然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口中还兀自喃喃有声。
“怎么了,廖宇?”我问。
“老,老,老——师——”
我朝蹲厕的隔间望了几眼,头皮一阵发麻,感觉那里边有什么不吉利的东西。我一把拉住游子歌的手臂,他哇地一声,把我们都吓得起了一通鸡皮疙瘩。
“搞什么?”游子歌抱怨我突然来那么一下。
我咽下几口唾沫,说:“快去叫人,报警。”
“报警,报什么警啊?”
游子歌听见那人那么问,奇怪地看了看我,他壮了壮胆,走向隔间。一扇扇推开门,什么也没有,只有最后一间了,大家屏住呼吸,我好像从感觉里已经预料到有什么发生一样。游子歌做了几次深呼吸,一脚踹开隔间。
地上躺着一具干尸,头发花白,皮肤老态褶皱,像是死了很久的上了年纪的老人,因为脸上的皮肤留有很多老年斑。
看到这些几乎要让我呕吐出来。
游子歌吐了几口黄疸水,仔细辨认了尸体,确信躺在地上的干尸就是我们的物理老师,只是半个钟头不见,居然能够老死成这样。
完全不合情理呀。
我忽而从脑中闪过昨晚的一些片段,几个字从记忆中蹦了出来:时间偷猎者。
“怎么办?”游子歌终于平复下来。
“报警吧。”我说。
“这也太……反自然了。”
“……”
我没法告诉他,这也许是来自地球之外的生物干的,因为我自己也根本没有搞清,现在的一切是不是还处于一场没有睡醒的梦中。
“就像他说的那样办吧,报警……”
我们回过身,看见说话的人,原来是安娜。
警察对我们进行了繁琐的问话笔录,我们被归置到教学实验楼大门口,那里拉起了警戒线,法医和刑警们在案发的洗手间里调查取证,好不容易,结束了警察的问话。这样的事情发生在闻市第一高级中学,显然成了爆炸性的社会新闻,只是十几二十分钟之后,大片的媒体记者赶到,网上的新闻是在报警之后二十分钟刊登出来,其后被接连转载,就新闻标题而言已经延续了标题党的风格:我市第一高中发生超自然死亡案例。
我看完标题,就失去了继续阅读的兴趣。
还有就是,我在被警方问话的时候,安娜已经结束了笔录,她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落向我这边,这让我感觉有些紧张,就像那种渺小的尘埃忽然得到伟大光耀的注意,难免有些僵硬不自然。
安娜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在我和她无意间眸光交接的时候,她朝我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靠,我当时一下子就凌乱了,整个人像在风中胡乱飞舞。
见我结束了警察的问话,她走过来,我的心脏扑通扑通地乱跳。
“你就是叶文吧?”
没想到她的开场白是这样的询问。
我点点头,木讷木讷地望着她。
“看你紧张成那个样子。”
“我……我……”
“正式认识一下,我叫安娜。”
“谁,谁能,不知道,呀。”
安娜先是一愣,忽而噗嗤笑了出来。
迎宾大道正处于一片美好的夕阳之下,瓯江的江风拂面,略微有些冷意。安娜同我坐在人行道上的木椅上,看着微微荡漾涟漪的江面,感受着令人有些痴迷的余晖。
“好美呀。”
“嗯,哪。”
我算是回应。
“看起来你的确挺害羞的嘛。”
“什,什么?”
“我是说,你从来不怎么主动吗?”
“主动……指的是?”我问。
“就像你父母说的那样,你这人更愿意把所有的情感埋在心里呢。”
“呃……也许……我父母?”
我愕然地把脸从江景中转过来,望着微微含笑的安娜,夕阳下,她光艳夺人的面容,让我都快因为雄性激素的暴增而昏过去,我真想说,我都快被你的漂亮脸庞闪瞎了。
心里尽管是这样万马奔腾地活动,可是一到口中,就变得笨拙起来。
“你,你,认识,我父母。”
“嗯,而且,不仅仅是认识哦。”
“那,那我怎么没有见过你,哦,我指的是以前,来一高以前。”
“那时候应该还小吧,你妈妈说,你看过我小时候地照片呢。”
“我,吗?”
“对啊。”
我望着安娜诚恳的表情,见她绝不是戏谑于我。
我说:“可是,一点记忆也没有。”
“是吧,记住了才怪呢。”她说。
“什么?”
“没什么。”
她笑了笑,好像有些什么深藏不露。
“你怎么认识我父母的?”
“他们是我的……老师吧,关于这个,我以后再跟你解释。”
看她这么说,我也不便多问,尽管心里非常好奇,可是在安娜面前,好像我只有顺从的份。真是奇妙的感觉,现在看来,我对安娜好像不只是单纯的暗恋那么简单了,肯能真的是喜欢地不行。
“诶,叶文,我知道你有很多疑惑。”
“……”
“合适的机会,我会告诉你的。”
“……”
“我们还是说说眼前这档子事吧。”
“什么事?”
“你们物理老师的死。”
“他……”
“外星人。”
“什么?”
“他死于外星人。”
“……”
我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同时感觉荒唐和不可思议恍如一万匹草泥马从我的胸中驰过。
“真有外星人?”我问。
“你还不相信吗?”
“呃啊?”
“你昨晚不是经历过一些吗?”
我想起了那些奇异的数列组合。
“你是说……”
“你见到的就是,外太空发来的宇宙符号。”
“……”
“物理老师,是被外星人杀死的。”
“这么说,果然有——时间偷猎者。”
安娜闻言愣了一下,其后豁然地说,“看来你还记得。”
“那么……”
“物理老师,就是被时间偷猎者,盗猎了全部的时间。”
“什么?”
“这个,怎么解释呢……好比说,每个人的时间就像个人体内流淌的血液一样,时间也是如此,就仿佛是血液一样以某种物质形态存在于这个空间,只是血液是在人们体内的血管里,而时间则是不被我们肉眼发现的我们身体周围的时间槽里,其实一直跟随着我们,像血液那样,无时不刻地在我们身体里流淌。”
“时间是那样的东西?”
“嗯……当然复杂地多,至少,我把它形象化了。”
“那么,时间偷猎者,是怎么盗取时间的呢?”
安娜好看地一笑,说:“还是回到刚才的比喻,时间偷猎者这个外星生物,他们就像抽掉你身体里的血液一样,一次性把时间槽里的全部时间盗走,结果可想而知,被盗走时间的人,就像被吸干血液的人一样,瞬间就老死离世。”
“难怪,物理老师会成为那样一具老态的干尸。”
“嗯。”
——难不成,安娜她……
我猛看她一眼,除了美丽动人依旧之外,安娜的确充满了神秘。
她见我用奇怪的眼神望着自己,问我,“干嘛那样看我?”
我自己都感觉自己有点紧张兮兮的,我竖起了汗毛,悚然之感油然而生。
“你,该不会是……外星人吧?”
“嗯?”
她一怔,然后放肆地哈哈大笑起来。在我印象里,她总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感觉,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面的安娜。我倒是觉得亲切起来,即使她是外星人,那又怎么样,喜欢便喜欢了。
“傻瓜。”
安娜柔情地说了一句。夕阳降落的晚霞映在她的额前,那种与江景相映成辉的美丽,让我深深沉醉,无法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