雯雯所谓的码头，就是延伸进湖里的一个水泥平台，是专供游人观赏湖中风景的。丁小凡笑笑，牵着女儿的手，向“码头”走去。因为时间还早，这里游人不多。有几个老头老太太，穿着运动衣，看上去刚刚运动完，他们手里拿着剑呀，羽毛球拍什么的，在这里观赏湖光山色。丁小凡和雯雯站下来，放眼望去，对岸山峦起伏，一片墨绿。往下看，一片清澈的湖水，泛起微微波澜。远处，一座灯塔矗立在湖中，金属架子在朝阳下，闪着星星点点的光。灯塔下是一组小岛，各小岛连缀在一起，恰似一条长龙活跃在湖中，故而名曰飞龙点滩。
他俩看了一会儿，丁小凡以玩笑的口吻问女儿：“再到何处，丫头？”
雯雯扫一眼四周，又指了一个地方，就拉着她父亲的手往回走。他俩走下“码头”，沿着湖边的水泥路往西走了一程，来到另一片水域，此处与前边的那片水域隔着一道堤坝，堤坝中间是路，两侧种着垂柳。水域四周，其外围种植着各类乔木，其内是观叶型和赏花型灌木，在此季节，水面上蒸腾起淡淡的雾气，掩隐在一片葱绿之中。林中一块较高的地方，放着一块白白的石头，上面镌刻着四个红色的大字：烟笼静泊。丁小凡漫不经心地在花木之间的小道上徘徊，雯雯则像刚出窝的小鸟，在林间飞来飞去，兴致极高。
过了这儿，水面变得开阔起来，他俩沿着曲曲折折的碎石小路往前走了一段，前面横着一个拱桥，桥头的一块大理石上，刻着四个大字：鹊桥相会。他俩上了桥，走至拱桥中央，站住，扶着玉石栏杆，左顾右盼，眼界极其开阔。整个湖面和周围景色尽收眼底。大大小小的湖面，相互构连，上下相叠，平静如镜。各个小岛或怪石嶙峋，或郁郁葱葱，或亭台楼阁，近处的水面上，游过一群鸭子，与周围的树林山野相映成趣，巧夺天工。
雯雯显得异常兴奋，她一会儿跑到这边，一会儿跑到那边，仿佛要把这里的景象装进脑子，带回家去。在桥上逗留了一会儿，他俩过了桥，到了湖南岸。这里沿湖全是人造假山，山上山下树木丛生，绿草茵茵。林中有游乐场、锤钓园、军事游戏场、野餐露营地、生态温室、沙生植物园、观鸟区、餐饮区。他俩进了林子，在一处冷饮摊子上坐下来。丁小凡问女儿：“想喝什么，尽管要。”
雯雯到冰柜那儿看了一下，就要了一根雪糕，一瓶酸奶。丁小凡要了一瓶啤酒，自斟自饮。雯雯吃着雪糕，眼睛不停地看看这看看那。一会儿，就缠着她爸问这问那的：“爸爸，你说这湖是人工开挖的，可这水是从哪里来的呀？”
“是从老远老远的山上流下来的。”
“你别老远老远的了，不就是那祁连山的雪水吗？”
“哦，这丫头知道的还不少。那我问你，‘祁连’是什么意思？”
“不就是‘天’的意思吗，老爹，你的这问题也太小儿科了吧！”
丁小凡不禁一笑：“噢，人不大，口气还不小。那我再问你，祁连山的水是怎么流到这天龙潭的？”
“是通过天河流过来的吧？”雯雯眨巴着眼，有点不敢肯定地说。
丁小凡看着她，刮一下她的鼻子，赞赏道：“看来懂的还不少。”
“那我说对了？”
“很对。”
“祁连山有雪山，有冰川，还有啥？”
“多了。有辽阔的草原，无数的小溪，漫山遍野的鲜花，茂密的原始森林。还有老虎、狼、熊、旱獭和野兔。”
“真的？”
“真的。”
“那你什么时候带我去玩玩。”
“行，没问题。
“真的？”
“爹什么时候骗过你呀！”
“那就谢谢老爹了。”
父女就这样聊着，冷不丁一个声音冒了出来：“看这父女俩，在唠叨什么呢？”
丁小凡转身一看，原来是茹可杏。丁小凡站起来，让了座，她就坐下来。丁小凡对雯雯说：“这是你茹阿姨。”雯雯向茹可杏点点头，响亮地说：“茹阿姨好。”
丁小凡又对茹可杏说：“这是我女儿雯雯。”茹可杏就摸了摸了雯雯的头，笑容可掬地说：“雯雯好。”
“喝点什么呢？来杯啤酒吧。”丁小凡问茹可杏。茹可杏稍犹豫了一下，说了声“行。”于是丁小凡就要过一个啤酒杯，给她倒了杯啤酒，然后端起自己的杯子，示意她也端起来，两人碰了一下，丁小凡说：“祝你周末愉快！”茹可杏抿嘴一笑，喝了一口。她放下杯子，说：“看你父女俩这么高兴，常来这里了？”
“哪里。孩子都快成学习的机器了，哪里还常来这里！”丁小凡说，“你怎么这么早就来这里了？”
“我起得早，跑了跑步，就跑过来了。你瞧，还穿着运动服呢。”
丁小凡一看，茹可杏果然穿一身红色的运动服，他就自然想起了艾梦瑶，以及除夕那天她在这里滑冰的情形。他心里这样想着，眼睛盯着茹可杏，茹可杏就有点不好意思，低头看看自己，是不是哪儿穿得不大合适。丁小凡见她这样，就说：“你也有晨练的习惯？”
“嗯。这还是大学里养成的，毕业之后没有改变。”
“这样好，精神。”
“是的。你一般在广场上活动，对吧？”
“你怎么知道？”
“我经常看见你。”
“哦，这么说你也常在那儿？”
“嗯。”茹可杏说着点点头。
丁小凡和茹可杏这样说着，丁雯雯觉得无聊，就到别的地方玩去了。茹可杏问道：“雯雯的学习好吧？”
“还算可以吧。”
“我想不会错的。有其父就有其女嘛。”
丁小凡笑笑，说：“如果像你说的，她必是个没出息的人了。因为她父亲就是个没出息的人嘛。”
茹可杏也笑笑：“怎么才算有出息呢？”
丁小凡看看她，反问：“你说呢？”
茹可杏歪着头想想：“我也说不上，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有没有出息，不能以职务大小而论。有些人，职务不可谓不高，权力不可谓不大，但你和他接触一下就感觉到，要水平没水平，要品德没品德。恶心死了。”
丁小凡望着她，半天才说：“难为你还有一点义愤。”
“难道你没有？”她不解地问。
丁小凡摇摇头：“我都快麻木了。”
说到此，两人暂时沉默下来。丁小凡举杯和她碰了一下，两人喝了一口啤酒，丁小凡把目光投向湖面，他透过树林，隐隐看见湖水在阳光下闪着点点光亮，湖面上偶尔驶过一艘游艇，传来一阵欢声笑语。游人陆续地来这里游玩了。丁小凡看着这悠闲的游人和清清的湖水，不禁把眼前的景色和天河联系在一起，他转过头问茹可杏：“小茹，你说，我们按方案治理下去，天河流域的生态能恢复到什么程度？”
茹可杏怔了一下，不好意思地笑笑，摇摇头说：“没想过。”
丁小凡若有所思：“天河来水减少的根本原因是祁连山冰川后退，雪线上升。这可能与大气候的变化有关。我们这样治理，到底能起多大作用？”
茹可杏眨眨眼：“治理大气候，那就是全人类的事了，我们可管不了那么多。你说是不是呀？”
“是这样，我们只有做好我们该做的事了。” 丁小凡说罢，呵呵地笑了起来。茹可杏也跟着笑起来。
他们这样聊着，丁雯雯像一阵风一样跑过来，她手里捏着一只蝴蝶，在丁小凡的面前夸耀。丁小凡看一眼，这蝴蝶五颜六色，色泽鲜艳，花纹美丽。它的翅膀被雯雯捏在手里，长长的触角和细细的腿在空中乱蹬乱挠，小小的脑袋也不安地摇来摆去，企图摆脱雯雯的束缚，飞向自由的天空。丁小凡看看蝴蝶，抬头对女儿说：“如果我绑住你的双手，你会是什么感觉？”
“你这是假命题，我可以不理会。”雯雯快人快语。
“这丫头，”丁小凡在她的额头上指了一下，还要说什么，雯雯截住他的话头，说：“你要说什么，我知道，什么蝴蝶和人一样了，同样是大自然的孩子了，和我一样有生命权了，这会儿是何等的痛苦何等的焦虑了，应该放它自由地飞翔了。是吧老爹？”
丁小凡佯装严肃，正色道：“说起来什么都知道，做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我不过看看而已，这就把它放了。”雯雯说着，一扬手，把蝴蝶抛向空中，那蝴蝶在空中愣怔了一下，展开那美丽的翅膀，飞向树林深处。
茹可杏和雯雯逗了一会儿，丁小凡问茹可杏：“我们往前走走？”
茹可杏点点头，三人起身，沿着糊边往前走去。走到通向渔舟唱晚的那个小桥边，丁小凡特意向那个小岛上的亭子望过去，那天艾梦瑶就站在这个亭子里，那个形象就永远地定格在他的脑海里。他望着亭子出了会儿神，就在湖边的石凳上坐下来，茹可杏和婷婷也坐下来。丁小凡看着清澈的湖水，忽然想起了天河，不知不觉间，他的思绪又飞到几十年前那个多事的草原。
那个寒冷的冬天终于过去，而草原上的春天又非常短暂，短暂得几乎让人没有感觉，夏天的脚步就临近了。青草芽芽长出来不久，青山爷和他的羊群便撤离冬季牧场，从窝风的大山沟搬到辽阔的乌牛掌上。他还没有完全从那场人狼之战中缓过劲来，又赶上了狼们更加凶猛地进攻。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他被急促的狗叫声惊醒，他一骨碌翻起身，从枕头旁摸着火柴，抖抖地划了几下也没有划着，他就停下来，侧耳细听帐房外面的动静。
帐房外面，山风呼啸着，从帐房四周刮过，嘘嘘的风声令人毛骨悚然。青山爷不觉打了一个冷颤，他把被子往紧里裹了裹，只听见外面自家的狗发出撕心裂肺的逛叫声，夹杂着羊的咩咩声和乱七八糟的蹄踏声，偶尔还有一两声狼的嗥叫声，整个羊圈乱成一团。青山爷判断，狼们的夏季攻势开始了。他要做的，就是这样默默地等待，万万不可轻举妄动。这时，马少青也醒过来了，他动了动，就被青山爷按住，青山爷告诉他外面的情况，他吓得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青山爷用手安抚了一会儿，悄声对他说了几句壮胆的话，让他穿好衣服，以防不测。于是他摸黑穿好衣服，依偎在青山爷的身旁，不住地打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