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历代军事家谋略故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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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高瞻远瞩,一举破羌

汉宣帝神爵元年(公元前61年)春天,七旬老将赵充国统兵西征。临行前,宣帝不放心地问他:“将军估计羌人的情况怎样?应该动用多少兵马?”他回答说:“百闻不如一见。军事上的事难以遥测,臣准备先赶到金城,把地图和作战计划一并呈上。西羌不自量力,灭亡指日可待,此事交与老臣,陛下不必担忧。”

赵充国来到金城,汇齐一万骑兵,准备渡过黄河北进。

在战争中,尤其是两军接近时,大军渡河,很可能被敌军乘机掩杀。历史上有许多这样的战例。军队一半渡过河去,刚刚登岸,立脚未稳,自然疏于防御。而另一半留在彼岸或正在河中,彼此不能呼应。此时若被敌军突袭,势必一败涂地。率军渡河而将领毫无戒心,是行军大忌。

赵充国为谨慎起见,当晚派出三支小股部队,在夜色掩护下悄然渡河,上岸后立即安营扎寨,列阵待敌。天明之后,一切准备就绪,这才让主力部队依次渡河。大军刚安顿下来,就有百余名羌军骑兵前来挑衅,在汉军营垒附近往来出没。将士们请求出击,赵充国说:“我军远道而来,人困马乏,不能和敌人周旋。何况这些都是骁勇的骑兵,很难对付。另外不可不防其诱兵之计。跟敌人作战,要以彻底消灭为目的,小利不足贪。”遂嘱咐部下,任其叫骂,不许出战。他又派少量骑兵到前面山谷中望,原来并没有敌兵埋伏。于是连夜率军穿越山谷,向西挺进。事后他对部将们说:“我已经知道羌人不会用兵了。假使他们派几千人扼守山谷,我等焉能顺利通过!”

赵充国为人沉稳庄重,这种性格在战场上体现得最明显。他每次带兵,“行必为战备,止必坚营垒”,行军必经之处,总是要远远地派出侦察兵,仔细地打探敌情,决不让部队遭受任何意外。在大的战略思想上,他主张“贵谋贱战”。在具体的作战部署中,则严格地遵守“先计而后战”这一原则,决不因自己谋划不周密、行动不谨慎而让士兵去做无谓的牺牲。对战争来说,牺牲是必不可免的,正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战争本来就是一场灾难。然而赵充国却用他的持重来表露对士兵的爱惜,甚至对敌军,也要以最少的杀伤,换取战争的最好结局。与那些一面与士卒同甘苦,为他们裹创医伤,一面恃勇拼杀、兵过之处血流成河的将领相比,这是多么难能可贵啊!

赵充国带兵到达西部都尉府以后,为了激发部队的士气,天天用酒肉犒劳手下的士兵。士兵们养足了精神,反而因无功受赏深感不安,跃跃欲试,都盼着与敌人开战,好为将军效力。

羌军屡次前来挑战,赵充国却按兵不动,命令部下坚守。这样一来,汉军的斗志越来越旺盛。而并没遭受攻击的羌军,反而士气渐渐涣散了。从抓来的俘虏口中得知,叛军中的一些首领已经后悔了。他们互相埋怨说:“叫你不要造反,你偏不听。现在天子果然派赵将军来了,他已经八九十岁了,老谋深算,用兵如神。如今即使我们想豁出一死找他拼命,能做得到吗!”

赵充国之所以养精蓄锐却不轻易与敌人交战,是有其深远的战略意图的。因为他对羌族人的联盟太了解了。本来势不两立的仇敌,为了得到共同的利益,才握手言和的。如今汉军在一旁虎视眈眈,使他们的奢望化为泡影,本不十分巩固的联盟出现了分解的趋向。而在诸多的羌族部落中,最强悍的是先零羌,这才是汉朝真正的敌人。而罕、开等部落比较弱小,他们是受到先零的胁迫,才与汉朝为敌的。对于他们,可以用安抚的办法加以招降,以达到分化羌人联盟的目的。因此赵充国在一开始就采取以守为攻的战术,静观敌变。

在羌族各部落结盟的时候,统领罕、开两部的靡当儿,派他的弟弟雕库来报告西部都尉,说先零图谋不轨,几天以后先零果然起兵反汉。按理锐雕库本来是友非敌,可是由于他的部族里的人许多被裹胁在先零人中,都尉不问情由,就把雕库扣留下来,当做人质。赵充国来到以后,认为他有功无罪,就派他回去转告各部族首领:“朝廷派大军平定叛乱,只是诛杀真正有罪的魁首。大家与真心叛汉的人划清界线,切勿助纣为虐;自取灭亡。汉天子告知诸位羌人,凡是抓获和斩杀叛逆者,免除罪名。凡杀死有罪的高级首领一名的,赐钱40万,中级15万,下级2万,壮丁3000.杀死他们家属一名,赐钱1000.同时还把他们的妻子财物全部赏赐给他。”赵充国决定先用军事威力和取信于人来招降罕、开及其他胁从者,瓦解叛军的联盟。等到叛军疲惫不堪时,再发兵进攻,将叛军一举击溃。后来的事实证明他的这一对敌策略是正确而有效的。然而就在这时,居于后方的国内君臣在战略问题上与他产生了分歧。是等待战机还是立刻进攻,成了意见分歧的焦点。

朝中上自汉宣帝,下至文武百官,几乎都主张立刻进攻,其中以酒泉太守辛武贤为代表。他在给宣帝的奏书中,指出汉朝军事上的两个不利因素:“地方部队在南部祁连山一带集中驻防,北面空虚,这种形势不能再长期持续下去;汉军的马匹耐不了这里的冬天,驻扎在武威、张掖、酒泉的部队有上万匹战马,都很瘦弱。”进而对赵充国的军事部署表示异议:“有人说到秋冬才进兵,这是敌人在我们境外时方能行得通的策略。如今前提条件已有所变更,敌人在我们境内,时刻都在侵扰着我军,又何必等到又冷又苦的冬季,各种条件都更加不利于我军时才开战呢?”他指陈的这些不利因素,确是实情,赵充国何尝不清楚这些呢?可是,如果仅仅为了暂时的不利而错误地采取军事冒险行动,胜算又比静待战机大多少呢?

辛武贤的战略眼光限于局部,提出了一项近乎于纸上谈兵的作战计划。他向宣帝建议:“应该从现在起就给战马添加精饲料,让它们尽快恢复体力。等到七月上旬气候适宜,给士兵发足三十天的粮食,分别在张掖、酒泉同时出兵,合力攻击鲜水(即青海)附近的罕、开部族。”并乐观地估计这次行动的结果:“敌人把牲畜视为性命,趁他们现在正分散活动,大军分路出击,即使不能彻底剿灭,只要抢夺他们的马匹牛羊,俘虏他们的妻儿老小,就已达到预期目的。到时再发动冬季攻势,仍用优势兵力,敌人必然崩溃。”

辛武贤的作战计划,对宣帝和群臣有很大的诱惑力。宣帝将辛武贤的奏章下发给赵充国,命他和校尉以下熟悉羌族事务的军官广泛讨论。赵充国及长史董通年认为:首先,辛武贤的作战计划不切实际。他想轻率地带着上万人马,分两路从张掖出发,进行千里长途的迂回战。30天的粮食,需要米二斛四斗,麦八斛。此外还有衣甲、兵器,负载如此沉重,战马难以驰骋追敌。纵使辛辛苦苦地跑去,敌人必然会计算我军行进速度,从容撤走,顺着水草丰盛地带,到深山老林中隐伏。倘若尾随深入,敌人就会据守前后要隘,断我粮道,造成我军的重大伤亡。第二,辛武贤对战果估计得过于乐观。羌军举动飘忽,行踪不定,再想夺其牲畜、虏其妻儿,只能是一句空话,绝非上上之策。第三,要塞之兵切不可发。武威、张掖扼守北部要津,山谷通达、水草丰盛,乃兵家必争之地。匈奴与西羌早有勾结,正欲长驱直入。幸而有这些要塞隔绝进入西域的通道,使匈奴无法大举入侵。第四,先击罕、开,极为失策。只有先零才是罪魁祸首,其他部族均受其胁迫。对罕、开,先不计较他们因无知而犯下的过失,不张扬他们的罪过,先行剿灭先零的叛逆,他们自然受到震动,因而生出悔过反善之心。这样就可以饶恕他们,选择称职的、通晓其风土人情的官吏去加以安抚,令其循规蹈矩、诚心归汉,这才是“全师、保胜、安边之策”。

赵充国的意见又被上报到宣帝处,公卿大臣们讨论的结果,一致认为先零兵力雄厚,又倚仗罕、开的帮助才如此嚣张。若不先破罕、开,断其臂膀,则无法压制先零的气焰。公卿大臣们没能站在赵充国的高度去纵观全局,审时度势,只是因循常规,挪用了兵法中“避实击虚,各个击破”的定势。

宣帝在决策时采纳了辛武贤的计策,并拜他为破羌将军,拜乐成侯许延寿为强弩将军,派他们率万余骑兵,按原计划行事。命令赵充国引兵西进,给予声援。同时下诏责备赵充国。

宣帝认为赵充国固执己见,坐失战机,绐敌人喘息机会,拖延战事,使边境军民饱受其苦。命他整装出击,莫再迟疑。

赵充国接到这封责备自己的诏书,却认为将带兵在外,应该根据实际情况坚持自己正确的意见,于是上书谢罪,借机陈述军事上的利害得失。

他首先向宣帝汇报:依照先前的旨意,已经派开羌首领雕库回到部落,向罕、开的羌人宣扬天子盛德,谕告大军将至,汉不诛罕、开,以离间其同谋,如今已收到预期效果。先零首领杨玉率本部4000骑兵和煎巩部族的5000人马,在山林中凭险固守,伺机作乱,而罕羌得知陛下诏示,未有所犯。

然后陈明利害:“置先零,先击羌,释有罪,诛无辜,起一难(仇敌),就两害”。先零想与汉为敌,才与罕、开解仇结约,深恐汉兵一到,罕、开就背叛自己,很想有一次为罕、开解危救难的机会,以加固其同盟。“若先击罕羌,先零必助之”。何况这时敌人马肥粮足,即使出兵,也未必给敌人造成伤害,反而“使先零得施德于罕羌,坚其约,合其党”。敌人同盟一旦巩固,兵多势众,那时候,“诛之用力数倍”,边境在几十年里都安静不下来,想在两三年内解决战事已是不可能的了。

最后,赵充国再一次申述自己的意见:先伐先零,罕、开等部族就会不战而降。到时就算罕、开不降服,过了正月再出兵征讨,既符合计划,又是适当的时机。若立刻进兵,实在没有什么好处。

赵充国怕宣帝心中还有疑虑,就在奏疏中恳切地告诉宣帝,自己“位至上卿,爵为列侯”,蒙天子厚恩,无从报答,如今已活到76岁,早就想奉陛下旨意战死沙场,以换取不朽的英名;一再推迟军事行动,并不是臣有什么顾念,只因“独思惟兵利害至熟悉也”。

前后仅用了七天时间,赵充国就说服了后方的决策者,热心于速战速决的汉宣帝,终于收回成命。

按照原定计划,赵充国率军进攻先零。敌兵屯聚日久,戒备松懈,一见大军临近,便丢弃辎重,打算渡过湟水逃走。由于道路狭窄,羌人急切之间无法尽数通过,赵充自只让部下士兵“徐行驱之”。有部将建议:何不速速掩杀,我军走得太慢了。赵充国提醒部下:“此穷寇,不可迫也。缓之则走不顾,急之则还致死(还致死,意即转过身来拼命)”。结果羌兵拥挤中溺水而死者数百,斩杀与俘虏计500余人。汉军缴获马匹牛羊100000余头,战车4000余辆。

大军到了罕羌属地,赵充国约法三章,禁止军队焚烧村落和在田中割草放牧。罕羌的军民听到这个消息,高兴地说:“汉果不击我矣!”其首领糜望派人来请求说:“希望回到家乡来。”赵充国将此事上奏宣帝,诏书一时尚未下达,糜望就一个人先回来了。赵充国设宴款待他,并让他回去对本部族的人讲明情况。许多将领表示反对,劝阻说;“这是国家反叛,切莫自作主张放他走。”赵充国说:“你们只想照章办事,怕担责任,这哪是忠心为国的主意呢?”话还没说完,诏书就到了,准许糜望按立功赎罪论处。由于宣帝听从赵充国的计策,对罕羌表示了宽容的态度,后来果然未费一兵一卒,罕羌这一支叛军就被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