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风雨欲来
我病了。
自那日当众被龙飚打了耳光之后,我便病倒了。可我不认为自己是个弱质的女子,被男人打了就会怨天尤人,哭哭啼啼,仿佛世界末日到来的样子。那样的女人,我是不屑去做的。有用吗?让男人可怜你?我不会这样傻。我的病,是心累了。
我的身份,原就微妙,龙飚立我,就如他自己所说——只是一个摆设。只怪自己还是被他俊美的外表魅惑,浅薄地被这种绝世飘逸的美所吸引。尽管不曾明言,然而心里,还是生出了许多蠢蠢欲动。我以为,自己的穿越一定会像书中写的那样,和英俊的男主角生出旷世的恋情。冥冥中,我被这样莫名的感觉无形地操纵着。也许,在内心的深处,仍是希望能够和那个男人生出丝丝情意吧。必须承认,聪明如我,仍不能免俗。
但是,我终于还是醒了过来,在没有铸成大错的时候。心,不是不痛的。可是,紧紧绷住的那根心弦,却从此松开了。所以,我没有把这场病当成是受了打击,意念中,我称之为——涅槃。凤凰之所以不死,乃因重生。我,也应如此。
不再走出怡红快绿,我的宫门,也不再对龙飚和诺地开启。龙飚自是有因,而诺地,是十足的无奈。为了我,他已经被龙飚猜忌,我不想,这对好了二十多年的金兰兄弟,因我这个女人产生嫌隙。如歌和紫晴都和我提起过,龙飚曾经几次来到这里想见我,却不知为什么到了门口又不进来。每次都是出一会神,然后叹息着离去。我听了,也不语,说什么呢,我和他的纠集,已经结束了。
自那日后,淑妃秀童,来我这里的次数明显增多。在之后的一次交谈中,她终于承认,那日是她的人跟踪了我和诺地,然后由她想方设法告诉了龙飚,目的,是想探知一下我在龙飚的心目中到底是怎样的分量。她说希望我原谅她,因为,她没有想到,我竟倔强如此。
我对她的话没有任何的反应,详情,当天我就已经猜到了。只是觉得很可笑,为什么她要探知龙飚对我的心意?不过,那一记耳光,应当说明一切了吧。
秀童见我反应淡淡,微蹙着秀眉,叹息:“你是当局者迷。”
我闭上眼睛,不再理她。她的话,我不信更不想听。对那个男人,心湖已没有了丝毫涟漪。
在我病的这些时日,幸亏身边有了如歌和紫晴。如歌自不必说,紫晴,她是龙飚的人。龙飚让她到我这里,应该也有监视的作用。但是,我可以看得出,这个略比夕雾大几岁的女孩子,心地善良。
那****被掌括,事后,是她跑前跑后给我找的消肿药,又亲自给我一点点敷在红肿处。一语不发,却是双目盈泪。那种痛惜的神态,是绝对装不出来的。待我心情平复后,也是她小心翼翼地劝解我,对我说,其实龙飚的心里有我。只是我被愤恨蒙蔽了真心,察觉不出。她的话,我当然不信。可是我知道,只有朋友之间,才会这样开诚布公。所以,尽管我知道她还是隔三差五地去龙飚那里汇报我这边的情况,但是,我不怪她,这是她的职责,无可厚非。
对于这个后宫,我已经没有什么期盼,对这种傀儡般的生活,也生出了厌倦。这种压抑、没有人权的生活,对我这个来自未来世界的人来说,比死都要难受。
离开!这个念头自打在脑海中出现后,我便像着了魔般苦思冥想逃离的办法。我知道,除非发生特殊的大事情,否则,龙飚不会轻易废掉我的后位。考虑再三,皇太后便成了最有希望帮助我离开皇宫的贵人。
仿佛知道了我的来意一般,皇太后屏退了殿内所有的人。很久很久地沉默,我知道她在仔细地观察我。
“夕雾。”太后开口,“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我迎住太后打量的眼神,认真说道:“请问太后,有什么办法,可以让皇上废掉皇后?”
太后一惊,凤目不相信地睁大,“你说什么?让皇帝废后的办法?夕雾,你可是疯了?”
我淡笑,“老佛爷,现在的夕雾还算正常,但是,在这样的环境里继续生存下去,很快,我会疯掉的。”
太后叹气道:“皇帝对你动粗的事,哀家有所耳闻。若是为了这件事,以哀家看来,你未免有些小题大做。”
我笑着摇头,“老佛爷,夕雾并非矫情的女子。”我从容说道,“只是厌倦了这种没有意义的生活。累了。”
“好一个‘累了’,”太后双目炯炯有神地看着我,“你的累,是因为不能忍受冷宫的孤寂,还是不甘只做一个有名无实的皇后,更甚至,因为皇帝?”
她果然是个精明的女人,说话一针见血,没有含糊。我平静地说:“太后所言都不是。我,不喜欢皇宫的生活,不喜欢没有自由的生活,不喜欢失去希望的生活。”
太后微微一笑,将我拉到身边坐下,“哀家看得出,你是个很特别的女孩子。不知道这一年多的冷宫生活是如何把你磨练到如此,但是,说句心里话,哀家喜欢你。”
我有些质疑地看看太后,她富态的脸上满是慈爱的笑容。
“那日在寿宴上,你的种种表现,让人很意外,但也很让人惊喜。”她眯着眼睛,轻柔地说道:“你知道吗,后来,很多人跟哀家提起你,大家对你的平价,没有一句不好。哀家身居后宫几十年,能够得到众口一词赞扬的后宫女子,你还是第一个。”
我从小接受的就是正规的教育,素质自然比夜兰那些从小娇生惯养的贵族女子强得多。后来上了大学,又到外企工作,对正式场合的礼仪礼貌以及外事活动的应酬功夫,都有心得。所以,我并不意外会得到如此高的评价。只是,古代是讲究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我当日的大出风头,想来并不如太后所说的“众口一词”。她这样说,也许是一种谈话的计策,先引我上套而已。
想到此,我莞尔一笑,“老佛爷,谢谢您的夸奖,能够得到您的怜爱,是我的荣幸。只是,夕雾当日本是无心之举。”
太后只是笑,并不说话,一双睿智的眼睛,深深盯着我看。她如此的表情,倒让我一时看不明白了。
“老佛爷,”我轻声唤了一声,“是不是我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你,真的是夕雾吗?”太后的脸色沉了下来。
我暗自大惊。这位太后真的很厉害,她竟然可以看得出我不是真正的夕雾。不过仔细想想,也不奇怪,比起刻意排斥不肯召见的龙飚,皇太后对夕雾是有印象的——她曾经见过夕雾。当时夕雾怎样的表现,我不得而知,但是,皇太后心知肚明,她自会拿我跟记忆中的夕雾相比较。但是这些问题,我来咸寿宫之前,已经都预料到了,自然也会想出应对的话
“回老佛爷,我怎会不是夕雾?”我沉着地看向太后,勇敢地面对她犀利的目光。
“不要在哀家面前说谎!”太后肃着脸,对我说道。
不是不紧张,手心已经开始冒汗,但面子上还是在努力保持着平静的神色,“老佛爷明鉴,我真的就是夕雾。”
“夕雾,从来不敢在哀家面前称呼自己‘我’!”太后愠怒地瞪着我,“即便是当了皇后,也不敢!因为,哀家曾经对夕雾说过,纵然是个失宠皇后,也要拿起自己的身价,夕雾只可以自称“臣妾”。如果你是夕雾,又怎么会忘记呢?”
我突然明白到自己犯了一个常识性的错误。在自己的意识中,从没有过“奴婢”的概念,更不会像蘩炽那样天天“本宫”不离口。平时和如歌她们相处,因为关系要好,她们不会觉得我这样称呼自己有什么问题;至于龙飚那里,以前没有见过夕雾,不了解她说话时的习惯,所以应该也没有太后这样的疑虑。我千细百密,却还是出现了这样一个疏漏,更是想不到,皇太后曾经如此告诫过夕雾。怪不得,如歌说后期的夕雾,天天自称‘本宫’,想来,是听从了太后的吩咐。可是现在,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呢?
太后缓缓起身,若有所思地说道:“其实那日,哀家见你第一眼便已经认出了你。你仿佛脱胎换骨一般,再不是从前那个懵懂无知的罪孥。哀家在宫里生活了几十年,还从来都没有见过一个人可以完全转性到你这样的境地。除非,你根本就不是那个夕雾。只是,哀家虽有怀疑,可一时不能确定。”
我不敢说话,眼前这位贵夫人,让我觉得有点可怕。这样沉默的反应,无意已经告诉了她,猜对了结果。
“老佛爷,您真是精明!”我由衷地赞道,“仅仅一个如此之小的瑕疵,就让您看出了端倪。”我承认了,在这个利害的女人面前,我撒不了谎。
太后的脸上却意外地浮上了笑容,“可是,我真的很喜欢你。一般的人,遇到这样的情况,通常都是在给哀家磕头求饶,呼天喊地地想让哀家放条生路。而你,竟然都没有一丝的慌乱。这份难得的气定神闲,也只有身为皇后的人才会做得到。”
我淡然笑道:“难道,您不问问我,真实的身份是什么吗?”太后平静的反应,说实话,真的出乎我的意料。
“哀家不想知道。”太后笑道,“因为没有这个必要。”
我愣住了,“可是,老佛爷不生气吗?不怪我吗?”
“你把一切都做得很好,哀家为什么要怪你呢?”她拍拍我的肩:“不过,生气还是有一点。毕竟,你是骗了哀家,骗了皇帝,骗了所有的人。”
闻言,我低下了头。是的,我的确骗了所有的人。
“可是有时候,在这宫里,欺骗也是一种自保。”太后叹口气,怜惜地看看我,“哀家是过来人,能够明白你的苦衷。”
这位皇太后真的很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如此的一件大事,她就这样轻描淡写?还是,她有什么深谋远虑?我不喜欢自己有时候太过多疑,可是,在这危机四伏充满陷阱的后宫,多一点思考就意味着给自己多一条生路。
“至目前为止,你的表现,哀家还算满意。”太后淡淡微笑,话中似有玄机。
我想了一下,认真说道:“既然,您已经知道我不是真正的夕雾了,我就更没有资格再做皇后。所以,就请将我的后位废黜了吧。”
太后正了脸色,“废后并不是简单的小事。你让皇帝如何对天下说明真相?告诉百姓们,原来这个皇后是个假的吗?那么夜兰的颜面何在,皇帝的颜面何在?”
我噤声,只怪自己被想离开的念头充斥了头脑,竟然连这样重要的事情都没有考虑周全。我抬起头默默地注视着太后,心情复杂。
“秀童告诉哀家,她对你很有好感。”太后话锋一转,“秀童一向自视甚高,在这宫里除了哀家,并没有特别亲近的人。所以,她这样说,让哀家十分好奇。”
我依旧不发一词,不过,她提起了秀童,应该是有用意的。
太后缓缓说道:“秀童是哀家的亲侄女,资质在这宫里应是上等的,但是,所欠缺的,便是你那种聪明和处变不惊的气度。”
对我评价竟如此高,我不由长出一口气,说道:“老佛爷言重了,我没有您说的那么好?”
“哀家看人,一向很准。”太后脸色凝重,“只是……”
我一动不动,疑惑不解地看着皇太后。她想说什么?
太后却突然笑了,对我摇摇头,“也没什么……”
欲语还休,应该就是此刻皇太后给我的感觉。
彼此无言地对视,在眼神交汇的一刹那,我发现,那双历经岁月沧桑却仍旧美丽的眼睛,闪现出的竟是无法掩饰的疲惫。
“启禀老佛爷,”突然,一个禀礼太监在门外说道,“万岁爷来了。”
我一个激灵,龙飙怎么会突然出现?要知道,事先我是特意打听过的,专门挑皇帝处理政事的时候才来太后这边的。就是为了避免见到他,却不料,人算不如天算。
太后同样是有些吃惊,想了想,小声对我说:“你先回避一下。”
正合我意。我连忙起身,躲到内室的屏风后,大气不敢出。不是怕龙飙,只是我知道他和太后微妙的关系,不想他见到我和太后单独会面而误会什么。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而后,便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儿臣见过母后。”
“快起吧。”太后平静地说道,她才称得上是处变不惊,“今天倒是来得早,正好哀家这里有刚送过来的点心,皇帝要不要进些?”
“谢母后,儿臣现在倒是不饿。”龙飙顿了一下说道,“母后这里,仿佛有来客啊。”
我在屏风后一阵心惊肉跳,猛然想起,桌上还有我刚喝过的茶没来得及撤走。暗自骂着自己,怎么这样粗心大意。
太后不慌不忙,“哦,才刚秀童来过,不过,哀家已经让她回去了。”
龙飙声音低沉下来:“母后可是记错了?朕,刚从淑妃那里出来。淑妃微恙,今日并不曾出过居云宫啊。”
天呢,龙飙竟然轻易就将皇太后的谎言给揭破了。我在屏风后一阵发冷,暗自担忧皇太后要怎样回答。
皇太后闻言,并不惊慌,反而笑了出来,“什么都瞒不了你,的确不是秀童。刚才是靖宜太妃来过。哀家知道,皇帝素来对她有些成见,所以才慌称是秀童。却不料,还是被皇帝给识破了。”
我真佩服这个女人,谎言被戳穿还能如此镇定自如。
龙飙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屏退了侍从,然后似乎是掏出什么东西递给皇太后,说道:“母后,请看看这个。”
皇太后接过,展开。半晌后,只听得太后愤怒地一声大吼:“皇帝你这是何意?”
“母后先别生气,”龙飙的话音仿佛冷笑,“这是朝中数十名大臣联名上书的奏折,朕留中不发,特意拿来给母后看,意思只有一个:国舅失德妄为,已引起众怒,此事恐怕已不是朕能够压得下来的。还望母后告诉国舅,这一次,他是躲不过去了。”
“皇帝!”太后喝道,“你不要太过分!”
“母后此话怎讲?”龙飙不慌不忙地说道,“朕不过是按国法行事。犯了错的人,自然会得到报应。无论,他是谁!”
“你!”皇太后一时语塞,但我听得出她急促的呼吸声,应是相当的气愤。
“萧鄯奇一案,朕已派张咫为主审,想来母后应该放心,这张咫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龙飙语气极淡,“他应该会给母后一个最合理的结果。”
皇太后沉默了片刻,慢慢说道:“鄯奇的事,哀家任由皇帝处置。毕竟,是他咎由自取,结果如何,都是他应得的下场。”她仿佛有些沉痛,“但是,哀家想知道,下一个会是谁?”
龙飙冷笑了一声,慢慢在殿内踱步,“母后这话,儿臣可就不明白了。难道,还会有另外的人犯了国法吗?儿臣没有预知的本事,所以,不敢贸然回答母后。”
皇太后同样是冷笑一声,“哀家同意皇帝的话,谁犯了错,都应受到国法的处置。但是,如果,有人蓄意陷害、欲加之罪,哀家也绝不会袖手旁观。”似是宣战的口吻。
轮到龙飙沉默。殿内寂静,只听得见他慢慢迂回的脚步声。可是怎么搞得他好像冲着屏风这里来了?瞬间,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皇帝,你可听到了哀家的话?”太后适时地问道,话语并不显得突兀,也及时让龙飙的脚步停了下来。
“母后放心,朕会秉公处理此事。”龙飙却答非所问。他站在屏风的不远处,我甚至可以从屏风接口处的缝隙,瞥见他高大挺拔的身影。
“如此甚好!”太后语气甚为不悦,“哀家有些头痛,如果皇帝没有其他的事,哀家就不挽留了。”
龙飙被皇太后下了逐客令,估计有些恼怒,他“哼”了下鼻子,迈步离去。
我这才略微放下了悬着的心。可是,走到殿门口时,他又停住了,对皇太后缓缓说道:“母后,不要把与此无关的人牵连进来。”
皇太后没有说话,因为看不见,所以我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样的情形。仿佛他们二人在沉默中达成了什么共识一般,半晌后,龙飙匆匆离去。
约莫着龙飙走远了,我终于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皇太后一脸平静,正坐在一边抿茶。仿佛,刚才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回去吧。”太后淡淡说道,并不看我。
我默然,正要跪安,她又开口:“把今天在这里见到的、听到的、说到的事情,全部忘记。”
我愣了一下,不解。
“你是夕雾,夜兰国的皇后。”她自顾自地喝着茶水,“你今天没有来过这里,”她终于抬起眼,威严地看着我,“更没有说过什么所谓的皇后身世,知道了吗?”
不明白皇太后为什么对我没有了之前的慈祥,但是,我知道她现在的心情一定不太好。是因为和龙飚的谈话吗?
我行了跪安,默默退后。
“夕雾,”皇太后突然开口,“在宫里,不要轻易对人说真话。”她盯着我,面无表情。
我被她这番话弄得有些疑惑,但彼时也没有心情再顾及这些。隐约间,觉得要发生什么大事一样,心里只觉得莫名地慌乱。
我是独自一人悄悄来到皇太后这里的,并没有跟如歌和紫晴说实话,所以她们并不知道我去了哪里。
顺着原路返回,要经过龙飚的乾圣宫。看着那座气势宏伟的建筑,心里微微升起一丝酸楚。曾经也在那里和他单独相处过的,历历情景在目,现在想来却好像是做梦一般。都已经过去了,我叹了口气,绕到旁边的甬道,还是离那里远着些心里才踏实。可是,这样子分明是逃避啊。心里不禁骂开自己,又不是自己的错,干吗还要躲着他呢,好像放不下似的。
沿着甬道前行,心里闷闷的,忍不住小声哼起了歌。
想走出你控制的领域
却走进你安排的战局
我没有坚强的防备
也没有后路可以退
想逃离你布下的陷阱
却陷入了另一个困境
我没有决定输赢的勇气
也没有逃脱的幸运
我像是一颗棋
进退任由你决定
我不是你眼中唯一将领
却是不起眼的小兵
我像是一颗棋子
来去全不由自己
举手无回你从不曾犹豫
我却受控在你手里
哼着哼着,我站住了。怎么会是这首歌?这是王菲的《棋子》。好端端的,我想了些什么竟然唱这个。可是转念一想,也没错啊,我,不就是龙飚的一颗棋子吗?境遇和这首歌如此相仿,难道,这是冥冥中的某种预示吗?
不禁开始回想刚才在皇太后那里的情景,虽然不知道龙飚和皇太后所说的萧鄯奇犯案是怎么回事,但是皇太后对这件事是很在意的。听龙飚称萧鄯奇为国舅,那么他说不定就是与皇太后和秀童关系很近的亲人。怪不得太后要紧张。可是,按理说,龙飚也应该担心才是,毕竟那也应该算是自己的亲戚,听到要按国法处置萧鄯奇,龙飚对此这般冷漠,甚至于有点得意的感觉。不该啊,龙飚为什么要这样呢?仿佛,他早就知道萧鄯奇会出事,到太后那里也不是安慰和劝导,根本,就是挑衅啊。
还有,龙飚离去前,对太后突然说的那句话,仿佛意有所指。而太后再见我时,变了个人似的感觉,都是为什么呢?我真是有点不明白了。不过有一点,现在我是有些后悔了。我不该轻易地对太后说了自己不是真的夕雾。太后阅人无数,尽管不太明白太后最后说的那句是什么意思,但是,她也应该不只是简单地说说。都怪自己被想离开的念头冲昏头脑,才如此草率地去找太后。哎呀,头疼的感觉啊,怎么这宫里的人说话,都像是在打哑谜一样?要不说东方人自古都聪明,根本嘛,连说话都要靠猜,如此益智,不聪明就怪了。
不过转念一想,还好只是对皇太后一个人说了这话,将来即便是她翻了脸拿此压制我,我也可以尽力拼一拼,毕竟再没有第三方知道这事了。这样想着,心里也就略微舒服了些。
“为什么不唱下去了?”一声深沉的男声,突然在我前方响起。
抬起头,愕然见到一身金黄长衫的龙飚,表情冷峻地站立在甬道旁的边门处,目光深邃地注视着我。
想躲他,却偏偏遇到,感叹今天真是衰神光顾。我吐了口气,硬着头皮走上前,中规中矩地向龙飚行了个万福礼,“夕雾见过皇上。”
很长时间的沉默,龙飚不发一言。
终是自己忍不了这样的尴尬气氛,开口说道:“如果皇上没有事情要训示,那么夕雾就先行告退了。”故意不去看他,迈开脚步就要离开。
龙飚却一把拉住我的手臂,“还在生朕的气吗?”
我甩落他的手说道:“夕雾不敢生皇上的气。”他不提,我还想不起那天的耳光。他这样一问,我心里就先气上了,表面上不带,但语气中多少有些愤恨的感觉。
“那天,是朕太激动了。”他很小声地说道,他这是在跟我道歉吧。
我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皇上发龙威,我看倒是非常有个性。”
“夕雾,”龙飚轻轻念着我的名,走近我,目光深情,“身体好了吗?”
“很好!”我面无表情,“多谢皇上挂念。”
龙飚将我的一双手轻轻拉起,紧紧地握住。我的心紧了一下,赶紧看看四周,还好,并没有其他人。咦,是没有其他人,就连龙飚自己的身边,也没有跟着一个侍从。不太对劲啊。我皱皱眉头,有些疑惑。
“刚才唱的那首歌,是在说朕吗?”龙飚问道。
我摇摇头,微怨:“我是在唱自己。”边说边挣脱了他的手,退后了几步。我怨怼地看着他,看他脸上的表情刹那间变得沉重。
“以前,朕也许是举手无回从不曾犹豫,但是现在,朕犹豫了。”龙飚的声音喑哑下来,“因为一个叫夕雾的女子,让朕忍不住动摇了。”
我的心颤了一下,呆呆地看着龙飚俊美的脸,许久说不出话来。
“夕雾,我该怎么办?”龙飚痛苦地叹了一声,凝望我的目光多了沉重。
我有点发傻,这个场景似乎来得有些突然。
龙飚见我不语,叹了口气,再次握紧我的一双手,“你让我开始乱了。这里乱了。”他将一只手指向自己心脏的部位。
这是他的表白吗?
我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龙飚,这个男人仿佛有魔力。原本恨了他无数次,以为自己对他死了那条心,千方百计想离开这里,还因此贸然对皇太后说出了自己是假冒皇后的事情,所有所有,却随着他那一声“乱了”,瞬间失去了意义。
没出息的女人!我努力摇着头摒弃头脑中的私心杂念,忍不住骂着自己。干什么,没见过帅哥告白吗?别忘了,就是这个现在一脸深情的男人,当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狠狠打了自己的!
仿佛被他打过的那边脸,又疼了起来,让我重新冷静了下来。君王,都是喜怒无常的。自古有云:伴君如伴虎。面前这个男人,再怎样深情,也终归是个皇帝。我不信,他能置身在这条千古定律之外。
“皇上,身为帝王,就要果断坚毅。”我鼓起勇气,认真说道:“既然要做大事,就要决然,甚至于,绝情!”
“夕雾,”龙飚正了脸色,“我没有带任何一个人出来,在这里等你,为的,不是你的大道理。”他逼近我,语带威严,“我想知道,你这个女人,为什么就这样跨进了我心里的雷池?”
如此熟悉的一句话,当日和他初见时,他也曾说过同样的话。一般来说,面对如此美男的表白,正常女人的反应都应该是欣喜若狂。可是,为什么,我却有一种紧张和惶恐的感觉?自问,我的心里,也有你吗?我看着龙飚,竟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茫然。
“皇上,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我控制了下心绪,让自己变得平静些,“但是我知道,我们之间不应该有什么。否则,便违愿了皇上的本意。”但见龙飚的眼睛一寒,我心里竟莫名地疼了起来,“执棋者,不应心念手里的棋子,否则,竹篮打水、前功尽弃。”幽怨地叹息道,心里的酸涩,是因为你吧。
“可是这个执棋者,已经放不下手里的棋子了。”龙飚面色凝重地叹道,“因为,舍不得。”
舍不得。我轻念,淡淡地笑道:“看样子,这个棋子的下场不会很好啊。”舍不得我受伤,还是舍不得我死?
“夕雾!”龙飚低叫,“不要再言他,朕只身特意在这里等你,为的是要告诉你,也许很快,会有一场风波波及到你。到时候会发生怎样的事情,我还不能预料。但是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一定不能放弃相信我,知道吗?”
他和皇太后一样,都很反常。我就知道,一定是山雨欲来了。
“夕雾,只要我能够化解这场风波,”龙飚认真地说道,“我曾经答应过你的承诺依然还在:我会把最好的都给你。”
我不是没有动摇的意念,龙飚,认真执着的神情,恐怕任何一个女子都会为之感动吧。
“我的话,你都明白了吗?”龙飚四下看看,大概怕是被人看到,说话的语气略有些急,“我必须要离开了,夕雾,我说过的话,你千万要记得。”他的眼睛亮了一下,“每一句都要记得,知道吗?”
才发现,龙飚碎碎念的本事和诺地有的拼。我点点头,这事发生得如此突然,回去当然要好好地想一下。
“皇帝身单影只地在这里等皇后,感觉有点‘人约黄昏后’的境界。”龙飚淡然开了个玩笑,十足的冷幽默。
我却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些什么,疑惑地问他:“可是,皇上怎么知道,我会在这里出现呢?”
龙飚无比魅惑地对我微微一笑,“在咸寿宫里,朕闻见了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他低下头,在我耳边轻语:“那个味道,朕只从皇后的身上闻到过。印象深刻……”他趁我不备,突然亲了下我的脸颊,而后若无其事地闪进了边门,很快,消失在影影绰绰之中。
我呆呆地抚了下刚才他碰到的脸颊,好半天才想起来应该要骂他:“可恶的登徒子!色狼!”
龙飚竟然知道我在皇太后那里,难道他不因此怀疑我和太后的关系?可从他的表情中却看不到丝毫不悦。要不然就是这个男人城府太深,表面上看不出,内心里说不定已是深谋远虑。还有,他不是很讨厌我的吗?那次还有失身份地打了我,可是刚才他又为什么……哎哟,想起来他突袭的亲亲,脸就忍不住发烫了。这个男人,心底到底在想什么啊?自从回到冷宫,我就坐在窗边左思右想这个问题,直到如歌叫了无数次,我才起身过来吃饭。
“姐姐今天去哪里了?”如歌待我坐定,忍不住问道。
我抬起头,正看到如歌和紫晴齐刷刷好奇的眼神,说道:“出去散散心喽。”不想把实情告诉她们,因为她们知道我的事情越少,对自身来说才越安全。在不能确定龙飙所说的风波是什么的前提下,这一点更加重要。
紫晴却是不容易被哄过去的,“这回,去的哪里啊?”杏眼一瞟,十分不信的样子。但是我知道,她是因为担心才这样去问的。
“去了前殿那边,”我小声说道,这话已经不假了,咸寿宫本就是前殿的一部分,这样说来,应该不算骗她们了吧。
“这些天,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吧。”紫晴倒也没再追问,只是素着脸对我说道。
“有什么事情吗?”我看紫晴表情怪怪的,心里很纳闷,今天是什么日子啊,人人都是一副神秘的样子。
紫晴没好气地瞪了我一眼,“你这个皇后娘娘啊,就会给我和如歌惹麻烦。上次出宫的事,害得我们被罚跪,差点跪到双腿废掉。今天又不打一声招呼就开溜,那个沈贵妃偏偏又来了,让我们受了好一顿数落。”
沈蘩炽来过?我顾不上吃饭,忙问:“她有些日子没来了,这次为了什么?”
如歌在一旁接口:“摆摆架子呗。人家的爹,现在是大功臣,不仅加官晋爵破格封为大将军,就连贵妃那几个乳臭未干的兄弟们,听说也入了内阁,都是朝廷的新贵,风光得很呢。这些天,她可是出尽了风头呢。”
我点点头,“想必,又是来耀武扬威,顺便诱导我自动请辞皇后之位吧。”
紫晴道:“偏就你不在。她扫了兴,就拿我们两个出气。”
我一阵紧张,“怎么,打你们了?”
“有紫晴姐在这,她还不敢,只是,”如歌噘噘嘴,“说话不太中听。”
蘩炽这人就这毛病,素质低。要说,她也算是个贵族小姐,大户人家出身,身份不凡,可是,为人的资质较之秀童来,真是差了好几个层次。想来,她那个老爹“闪精光”常年征战在外,疏于对她的管教,才造成了她今日的一番“成绩”吧。
紫晴想了想,说道:“不过,听贵妃今天的话,好像跟平时不太一样。”
“怎么说?”我有些担忧起来。
紫晴回忆道:“沈贵妃得知你不在,就猜想是不是去了淑妃那里。我当时就忙解释,贵妃却十分肯定,说什么‘别以为找到了靠山,结果是怎样的还不一定呢。就算是皇太后又能怎样,夜兰的江山到头来是皇上的。’”她看着我,神情疑惑。
我思忖了下这个话,想到今天在皇太后那里听到的,还有龙飙对我说的那些,隐隐约约觉得,龙飙似乎是准备打破原本的萧沈抗衡制约的局面。不用问,龙飙一定是想扶持沈氏一派而打压萧氏。并且,他似乎已经开始了行动,那个萧鄯奇,说不定就是第一个牺牲品。
只可惜,这个沈蘩炽沉不住气,这样的话都会往外说。
如果如我所料,那还真称得上是一场政治风波。不过,我想来想去,也不觉得,这个事件会牵连到我的头上。夕雾背后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外戚势力,对谁而言都没有拉拢价值,同样,对谁也都没有十足的威胁。
“沈贵妃最近非常得意呢。”如歌说道,“父亲受了皇上的褒奖,受封大将军,那可是武官里很大的官职了啊。她自然招摇得很。听说,皇上最近也特别厚宠于她,已经连续几天翻她的牌子了,惹得其他的娘娘们十分眼红。”
龙飙,一连几天都在召幸沈蘩炽。怪怪的,我怎么会觉得浑身不舒服?
“如歌!”紫晴在一旁嗔怪地叫了一声,然后转过脸对我说:“这也不奇怪。宫里自有这样不成文的规矩:功臣得赏,连带着身为嫔妃的同支女子得幸,这也是皇上笼络臣子的一种手段。”仿佛在跟我解释什么一样。
我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跟我说这些干吗,跟我有关系吗?”
紫晴和如歌相视一笑,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