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交锋
自从我回到王都之后，原本早在两年前就应该筹备的关于我出宫建府的一系列工作迅速启动，鄯善王本来准备为我修建一座新的公主府作为我成年的贺礼，我一面在心里嘲笑这个晚了两年的成年礼物，一面婉转的提出了无需如此铺张浪费，把王室现有的空宅子翻修也就够了，至于原本拨来修建府邸的资金就追加到军费里好了，目前正值用钱的时期，收买人心，何乐而不为之？
鄯善的亲王公主们大多都会修建自己的府邸，可是，他们的后人却未必能保留先人的基业，王都有许多废弃的亲王公主府，一般来说，为了避免晦气，很少有人会选择没落的旧宅，除非是不得宠的王族别无选择，但我却并不介意这些，鄯善王得知我如此勤俭，自然是大大的夸奖了我一番，并特别嘱咐，虽然是旧宅，但也不能失了我的身份，最后选定的府邸是半个世纪以前的一位极受宠的亲王留下的，虽然已经有了许多的年头，但保养得还算不错，规模宏大，一番休整之后也是相当的气派。
埃西亚特意从阳河把将军府的管家雷莫召来了王都，这个人是钦查大将军的旧属，对大将军和埃西亚都是十分的忠心，才能也不可小视，由他做我的管家，我自然也是放心的。
这段日子里，伤愈的昔罗也回到了王都，如今的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人人都可以欺凌的小宫女，我下令公主府的任何人都必须像对我一样的对她，甚至有了专门的侍女伺候她，对于这样的变化，昔罗一度很难接受，我笑着对她说，我会好好的补偿她，不让她受到一点点的伤害。
看着她眼里幸福的泪花，我竟然有了一点点满足的感觉，哪怕是鄯善王宣布给我兵权的那一刻我也没有过这样的满足，
随着我正式出现在朝堂之上，兵权也划给了我，明姬并不傻，所以她给我下马威，首先是负责防备车池的林迦挑起了边界一系列不大不小的纠纷，众所周知，临阵换将是兵家大忌，我刚刚掌握兵权，并没有建立自己的亲信，所以，不得不任由他胡作非为，还得给他提供粮草后勤，然而，与后一件事情相比，这也就算不得什么了，鄯善王亲自建议同时晋封孟都和苏伊尔为大将军，由苏伊尔前往月亮城任职，并将忽图调回王都担任禁军统领，埃西亚担任副统领。
这个建议确实挑不出毛病，孟都是云滩一战的大功臣，提拔为大将军是众望所归，苏伊尔早就已经受封为将军，常年统驭禁军，以他皇亲国戚的身份官升一级无可厚非，更何况，现在确实是缺人之际。
至于忽图，这位纨绔公子虽是个酒囊饭袋但好歹也在官场混了许多年，从都兰城主调职王都做禁军统领在官阶上属于平调，埃西亚的才华强过忽图千百倍，但他从军也只是这几个月的事情，副将的军衔作为云滩之战的奖赏虽然算不得丰厚，但也算不得太薄，毕竟鄯善国的军制，副将之上只有5位大将军，12位将军而已，再说，目前这个编制几乎只有一半左右在职，极度的不满员，升迁机会极大！
然而，我的大脑并没有秀逗，苏伊尔升官了，掌握着边疆兵权，以后自然不会受我节制，王都依然在明姬的掌控之中，孟都原本就是以将军身份行大将军之权，这个任命除了好听点根本没有实质性的用处，而埃西亚，作为副将的他肯定会被主将忽图给吃得死死的。
所以，是谁对鄯善王推荐了这样的人事安排已经再清楚不过了。
“夕城，你对这个提议有什么看法，当然，父王只是建议而已，决定权在你手上。”鄯善王一脸笑容的看着我，他的眼中寄予了无限的信任，但我却知道，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建议而已！
“陛下！”卡罗尔朗声对鄯善王奏道：“今天是九月初九，秋祭的第一天，按惯例，整个秋祭阶段，都不适合拜将用兵，除非发生特殊情况，林迦将军边关告急自然不在限制，但苏伊尔和孟都受封大将军并非刻不容缓，为了避免与秋祭有所冲突，依臣之见，不如在秋祭结束之后再来讨论新的大将军任命，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湖灯节、夏典、秋祭、新年，这是鄯善国四大节日，湖灯节类似于中原的清明节，夏典是为了祭祀水玉，秋祭是祭祀光之神，光之神是鄯善的守护神，为了表达对光之神的尊重，整个秋祭期间除了外敌入侵之外，严禁用兵，卡罗尔是光之神殿的大神官，对这一点自然知道得很清楚。
“这样啊！”鄯善王若有所思的考虑了一番，说道：“那就依大神官之言，秋祭结束后再来决定封将的问题，夕城，这件事情就由你来安排！”
“是，父王，儿臣一定不负父王的厚望，会把这件事情处理好！”我努力维持着微笑，内心却已经扭曲得不成样子了。
明姬嚣张的看向我，眼神里带着几分挑衅，我明白她的意思，这项任命虽然被卡罗尔推到了秋祭之后，但我却提不出反对的理由，除了答应，我别无选择，回到王都之后，我与明姬第二次的交锋中，我完败！
下朝之后，鄯善王让我留下随他一起去偏殿，我心中虽然疑惑，却也不敢不听命。
“父王，您找我，有事么？”走进东殿之后，我忍不住问道。
“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鄯善王笑了笑，只见侍女送来一个盒子，鄯善王接过盒子递给我。
我打开看时，盒子里是一套很漂亮的饰品，项链、手镯、戒指、耳环，黄金的材质，镶嵌着黑色的水晶和珍珠，很漂亮！
“今天是什么日子？”我还真不知道，不过，我已经明白了他是要送我礼物，这套饰品真的很漂亮，我看一眼就喜欢上了。
“傻孩子，今天是你生日呀！”鄯善王有些无奈的看着我，“是父王不好，这么多年，也没给你好好的过生日，连你自己都忘了！”
九月初九，我心中一惊，没想到今天居然也是夕城公主的生日，看着一脸愧疚的鄯善王，我心头不禁有了几分酸涩的滋味。
“多谢父王！”我的声音里有了一丝的颤抖，在别人听来，就像是被感动了，只有我自己才知道，我有多么的落寞。
“你看你，都快哭出来了，今天是普天同庆的日子，也是你的生日，一定要高高兴兴才是好兆头！”鄯善王和蔼的对我说道。
“儿臣明白！”我努力装出平静的样子。
“秋祭的最后一天是秋狩大典，如今你已经执掌军权，自然也要参加，你的骑射水准不太好，我让大神官教教你，如何？教导皇子公主本就是他的职责！”
“儿臣遵旨，儿臣有些累了，想先回去休息！”眼下的我已经无心于其他的事情，匆匆向鄯善王告辞。
踏出东殿之后，捧着名贵的生日礼物，我的心情十分的郁结，之前在鄯善王面前我还能演戏，可如今戏散场了，我却有一种很深很深的空虚，不知不觉中，我已经来到了御花园里。
鄯善王宫的御花园比起疏勒王宫的西苑毫不逊色，我靠在人工湖边坐着，把盒子里的饰品一件一件的扔进去，这是属于夕城公主的，既然我不能亲手交给她，那么，就让这个湖替她保管吧，那个可怜的女孩子，拥有着世人羡慕的一切荣光，倾城的容貌，公主的出身，一个女孩子但凡渴求的一切她都与生具备，然而，谁能说她幸福呢？
就好像现在的我，继承了她的一切，可我幸福吗？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耳边却传来了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你为什么要帮助夕城！”这声音，不是明姬，还能是谁？
“我不明白皇储殿下这话什么意思，身为大神官，我只听命于国王陛下，请公主不要误会！”
原来，是卡罗尔和明姬，只见他们正向我这边走来，我蹲在湖边，身后是半人高的树丛遮住了我，此时此刻，我不能站起来，因为我眼角的泪痕尚未擦去，我不想让他们看见这样落魄的我，于是我静静的坐在湖边，等着他们快点离开，结果，明姬站在距离我不到三米远的地方就停下了脚步。
“卡罗尔，你以前不是这样对我的，那时候你总是保护我，为什么现在却总是跟我做对！”明姬的声音带着十分的幽怨。
“我对公主从来都是一样的，如果你现在有危险，我也一定会保护你，只是，公主现在并没有任何的危险或者麻烦，不是么？”
“你和他们不一样，所有的人对我好，都是因为畏惧我的权势别有所图，唯有你，你是唯一一个在我落魄的时候保护着我的人，你明明知道我的心意，可你为什么总是敷衍我？我之所以拼命的去争取一切，也只是为了能够站在你的身边，我只问你，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在我眼里，公主就像我的妹妹一样，是很特别的存在，我怎么会不喜欢！”卡罗尔声音很温柔，至少，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用这么温柔的声音说话。
他说的不是谎话，我能听得出来，明姬在他心里是有分量的，既然如此，那么，他为什么不接受她？我心里充满了疑惑。
“皇储殿下！”伴随着一声呼喊，王宫总管向这边走来，我心中一惊，幸好，他也没有发现我的存在。
“大神官阁下也在这里啊，皇储殿下，陛下请您过去用膳。”
“我知道了！”明姬眨眼间已经恢复成优雅端庄的公主，而不是刚才那个为情所困的小女子。
在总管的带领下，明姬离开了御花园，我本以为卡罗尔也会和他们一起离开，没想到他依然留在花园里，好半天都没有要走的意思。
而我也没有站起来的打算，完整地听完他们的对话，怎么好站起来呢！
这时候，只听卡罗尔嘲讽地说道：“听人壁角，好玩么？”
我心中一惊，他知道我在这里！
如此，我已经没有了躲藏的必要，于是猛然站起来，身子却不由向前倾，险些摔倒在地上，卡罗尔伸手扶了我一把，我才勉强站住。
“你以为我想听你们那点乱七八糟的事情吗？我比你们早到这里好不好！”我一把甩开他的手，恼怒的吼道。
“谁知道你鬼鬼祟祟的躲在这里？”卡罗尔也没好气的答道。
“拜祭一下夕城，不可以么？今天可是夕城的生日，你和明姬风花雪月真情告白好不快活，可怜夕城公主却成了孤苦伶仃的幽魂野鬼！别忘了，这都是你那个好妹妹下的手哦！”我恶劣的讥讽着。
卡罗尔叹了口气，没有理会我的讥讽，大不似他以前的作风。
“是我对不起夕城，没有保护好她！”卡罗尔看着湖的对岸，隐隐是辉夜宫的方向，那是夕城公主曾经住过的地方，只是，那里已经没有了她的气息。
我看着一脸落寞的卡罗尔，还是头一次看见他这么伤感，我越来越搞不懂这个男人了，不久前还用那么温柔的声音和明姬说话，片刻之后，又因为夕城的死而表示出无法掩饰的难过，他到底喜欢明姬还是夕城？我被自己心中冒出来的问题吓了一跳。
“那么，就让夕城白白死了么？”我问道。
“就算我杀了明姬，夕城也不会复活，更何况，这一切，也不完全是明姬的错！”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卡罗尔依然在为明姬辩护，我也真是服了他了，鬼才会信他对明姬没感情！
“你真是个祸害，早点答应明姬跟她在一起不就完了？”我实在搞不懂他心里到底想些什么。
卡罗尔看向我的目光很冷，我想起上次的经历，心头发毛，难道他又要把我扔进池塘么？
“别再胡说八道了！”说完这句话，卡罗尔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御花园，只留下我一个人在空空的花园里。
卡罗尔今天怎么了？很不正常哦！想到这里，我摇摇头，想这些做什么，今天发生这么多的事情，我哪有工夫去管他呢？我自己的情绪都已经是一片混乱了。
我没有直接回公主府，今天的我突然不想见任何人了，去辉夜宫换了一套衣装，我从侧门离开了皇宫。
走在王都的大街上，四周的人们为了秋祭而狂欢，王都被装点得喜气洋洋，昨夜的一场大雨洗净了一切的尘埃，地面上还有些水渍，而今天，正是艳阳当空的好日子，是秋祭的好兆头，鄯善王说得对，这是普天同庆的日子，只是，在这样的日子，我只能被笼罩在化不开的寂寞之中。
今天是夕城公主的生日，今天也是我的生日，自从六年前父亲失踪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记得我的生日了，习惯一个人生活的我早就忘记了还有生日这回事，夕城公主的生日鄯善王还是记得的，那么，我的生日，又有谁记得呢？就连昔罗和埃西亚，他们也只是把我当作另外一个人罢了！
“小心！”
一声提醒伴着马蹄声从左边的巷子传来，我偏头看去，只见一辆马车从巷子里驶出，而我正挡在路口，大惊之下，我连忙闪开，马车从我身边擦过，然而，尽管我避开了马车，但车轮轧过了一滩积水，污水飞溅起来，弄脏了我的衣裙。
我看向肇事的马车，只见驾车的是一名年约二十余岁的青年男子，发觉这场意外，这名男子吃了一惊，赶紧停下马车。
“发生什么事情了！”询问的声音从车内传来。
“回禀大人，是我不小心弄脏了这位小姐的衣服！”驾车的男子很恭敬的回答。
这时候，车中的声音再次传来，“小姑娘，我很抱歉，为了表示歉意，我会让人赔偿你一套新衣服！”
这声音十分的温和且亲切，让我有了一瞬间的恍惚，好熟悉的声音，我在哪里听过呢？我陷入了思考之中，以至于久久不能回答。
驾车的男子见我失神，跳下马车走到我身边说道：“小姐，请跟我来！”
我跟着这名男子走向路旁的裁缝店，可我却忍不住一再回头看着那辆马车，就好像受到蛊惑，没来由的产生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情绪。
“老板，让这位小姐挑一套最好的衣服！”驾车的男子交给裁缝店老板一袋金币，对我行了一礼便向马车走去，我回过神来，连忙冲到门口，只见那辆马车已经消失在道路的尽头，扬起一地烟尘。
“小姐，您要挑哪一件？这件怎么样？”裁缝店的老板热情地向我推荐，而我，却没有任何的心情去挑选衣服，那个人，他走了，我还没有见过他的样子，也不知道他的名字，他就这样走掉了，失落、惆怅，种种情绪滋生，我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对一个陌生人产生这些莫名的情愫。
“小姐，你怎么了？”裁缝店的老板见我没有反应，不免再次唤起我的注意。
“没什么，就这件好了！”我这一身弄脏的衣装也不能出去见人，于是换上了老板推荐给我的新装，浅蓝的丝裙，虽不及王宫里的服饰华美，但也是十分的精致，材质与做工都是上乘的。
这似乎是我收到的第一份生日礼物吧？很突然的，我产生了这个念头，低头看着这身衣裙，我不由得笑了起来，应该算是的，只是，方式挺特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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