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暴雨
卡罗尔冷笑的打量着我，那是毫不掩饰的鄙夷，“你这样是为他报仇？你认为他会喜欢你的报仇方式？那个男人简直是瞎了眼睛居然会爱上你这么狠毒的女人还为你付出了生命，我现在真想去地府当着他的面狠狠的嘲笑他一顿，让他知道他心目中最单纯最善良的女孩变成了什么样子！”
我本能的扬手就是一巴掌，手腕却在中途被拦截了。
“上一次，在云滩，我让你打了一巴掌，是因为那时候我欠你，不要以为我对你的小小歉疚你可以肆无忌惮！”
卡罗尔一甩手，我险些被扔了出去。
“是啊，我堕落了，不把人命当一回事，我也早就不是当初的我了，那你为什么不杀了我？”我就像一个蛮不讲理的孩子，明知道自己错了，却不肯认输，我从来没有这么难堪过，而此时此刻，我却早已顾不得那么多！
“杀你，我只需要一根手指头！”卡罗尔伸手一把抓住我的胳膊，下一个瞬间，只觉得地动山摇，等到我站定下来，周围的场景已经迅速发生了变化。
我们站在一个荒漠的一个山包上，四周是一望无际的沙漠，山下，传来阵阵哭喊声，顺着声音，我看到一队士兵正押解着一群衣衫褴褛的人在沙漠里行走。
“他们是谁？这是哪里？”我不由得问道。
“你不是说敢做就要有敢当的气魄么，难道，你不敢面对被你所害的人？”卡罗尔说完这些话，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转身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恼怒的咬着嘴唇，为什么他们都要这样逼我，是的，我错了，可是在这个弱肉强食的环境里，我不残酷一些，难道真的要我等死么？再说，我又怎么知道鄯善王的怒火会这么大以至于连累那些毫不相干的人呢？
“求求您，给我们一点水吧，我的孩子快不行了，他才刚出生一个月啊！”一名女子苦苦恳求着。
“死了就埋了他，何必拖累自己的孩子受苦呢，不如我让你再生一个，好不好啊？哈哈”猥琐的笑声引起了一阵口哨。
“你们这些人简直没有人性！”
“臭老太婆，你以为自己是谁？”
凄厉的尖叫，鞭子的破风声，叫骂声，将我惊醒，只见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猛然扑过去挡在一个老妇人的面前，老妇人的身边，一名年轻女子怀里抱着一个婴孩跌坐在地上。
“你们不要打我奶奶，要打就打我吧！”男孩苦苦的哀求着。
“我连你一块打！”士兵作势就要打下去，我一惊，准备开口阻止，还未等我出声，鞭子已经被人老妇人抓住了。
“是的，陛下已经把我们全家贬为奴隶，发配边疆，但你们别忘了皇储公主还在，你们今天这么对待我们，将来皇储公主得势，你们能为今天的事情负责么？”老妇人摸样虽然狼狈，但依然试图保留着自己的贵族气势。
这时，一名队长摸样的男子打马上前，讥笑道：
“皇储公主？哈哈，你说的是被废黜的明姬公主吧？现在谁不知道夕城公主军事上大权在握，朝堂上有大神官和右相扶持，明姬公主那点势力正在被右相大人血洗，永无翻身之日了，陛下不追究，是看夕城公主面子，就连这皇储之位，迟早也是夕城公主的，你们就死心了吧，另外，还要告诉你们的就是右相大人特别嘱咐，要为他的公子报仇，所以，你们这群人一个也别想活着到边关，哈哈！”
“小人，当年我家老爷掌权的时候，右相连给我家老爷提鞋都不配！”
“我让你们嘴硬！”恼怒的队长扬起鞭子抽打手无寸铁的妇孺，刷刷的鞭子声传到我的耳朵里，就好像打在我身上一样。
政治是残酷的，君王的心思永远都是难测的，国舅父子确实做了不少的坏事，但是他们的家属却是鄯善王迁怒之下的受害者，当年的鄯善王一定是深爱过明姬的母亲，否则也不会为了那场背叛耿怀这么多年，压抑了许多年的结果就是如火山一样的爆发，他憎恨自己的妻子，却不能憎恨自己的女儿，于是，这憎恨就转移到了妻子的家人身上，而导致鄯善王多年怒火爆发的导火索，正是我！
“住手！”我的一声大喝让所有人的目光转移到了我的身上，我虽然没有穿公主的朝服，却也是一身贵族的装束，官兵们打量着我的身份，有些犹疑。
“这位小姐，不要阻碍我们执行公务！”不久前还在施展暴行的队长向我走来，目光中满是打量，或许，正在猜测着我的身份。
我取出玉牌，阳光下，七彩斑斓的光泽让所有人心头一惊，至此，我的身份再明白不过了。
“臣等见过夕城公主殿下，殿下千金之体，怎么会到这里来？”队长立刻带着手下跪下，国舅的亲眷们迟疑了片刻，也纷纷跪了下来。
“奶奶，就是她害了我们吗？”那个十多岁的孩子冷不防冒出这么一句，清晰的传入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别乱说话！”老妇人连忙冲到我面前，却被官兵给挡住了，“殿下，他只是个孩子，请您大人大量，不要和他计较吧！”老妇人苦苦的哀求着。
“臭小子，你不想活了？”队长立刻上前准备一鞭子打下去。
“给我住手！”我上前一步横在那孩子的面前，实实在在的挨了一鞭子，这一鞭正好打在了还未愈合的手臂上，袖子上立刻现出了血红的痕迹，痛得我几乎晕厥过去，我拼命的咬紧牙关才眼眶里打转的泪水不留下来。
“殿下，奴才该死，奴才该死！”队长立刻趴在地上不停的磕头，丝毫不敢看我。
“放心吧，我不会追究的，是我自己不小心！你们都起来吧！”我平静的说道。
尽管如此，那名队长依然不敢起身，我叹了口气，将他扶起，以示我无心计较，见我如此，卫兵队长受宠若惊，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十分精彩。
“殿下，您怎么会来这荒郊呢？”卫兵队长不解的询问。
“大神官带我来的，不过他已经离开了！”我随口回答，如今我一个人在这里，虽然手中有玉牌，但是难保这小子不会因为害怕而对我不利，提出大神官的名字是表明了他的行为在掌控之中，好自为之。
果然，提到大神官之后，卫兵队长立刻显出敬畏的神色，只是，除了敬畏，似乎还有点异样的表情。
“殿下，您要如何处理这帮人，奴才一定照办！”卫队长讨好的对我说道。
“不要为难他们，他们有什么要求，你照办，怎么说也是国戚，保持他们应有的尊严。”说完这番话，我取下了腕上的一只镯子递给他，此乃皇宫之物，价值不菲，“将来回王都，拿着它到公主府找我的管家，他会重重赏你！”
“多谢公主赏赐，可是殿下，右相那边？”卫队长有些为难的看着我。
“是右相权力大还是我权力大？”我冷哼一声。
“奴才明白，奴才明白！公主殿下，大神官和您留在这里恐怕多有不变，臣准备两匹马，请公主殿下和大神官不要嫌弃！”
卫队长说到做到，立刻为我准备了马匹，我看着一行人消失在我面前，心中已经做了决定。
一路策马狂奔，回到迁尼城，我没有去军部也没有回公主府，而是直接去了王宫，晴朗的天空开始密布阴云，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了，乌云越积越盛，天色越来越越黑。
“这么差的天气，怎么还往宫里来，有什么急事么？手臂怎么了？伤口裂开了么？快传御医！”鄯善王在自己的女儿面前总不吝于展现一个父亲的柔情，每当这个时候，总是我最难受的时候，我渴望亲情，但他却不是我的父亲。
“父王，儿臣有个请求！”我在鄯善王面前跪下！
“什么请求？说来听听，这么慎重？”鄯善王准备将我扶起，我却不肯起身。
“请父王赦免国舅的亲眷吧！”我不后悔对付明姬，只是，我后悔把无辜的人牵连进来。
“你可知我为何要这么做！”头一次，鄯善王的声音变得这么低沉，他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如同那一天听到别人提起明姬母亲时候一般，他在狂怒的边缘。
殿外，一声轰鸣，紧接着，暴雨在电闪雷鸣中降临。
“儿臣知道！父王，犯错的人已经付出了代价，请您给活着的人一个生存的机会吧！”我知道他在盛怒的边缘，聪明的选择应该是赶紧离开，但是，我不能走，亲眼目睹了国舅的亲眷被人凌辱的那一刻，我才知道自己错得多么离谱。
我受到了伤害，又转身去伤害更多无辜的人，报复无法让我获得安慰，只是让我越陷越深，其实，我一直选择的方向就错了，这是我不愿意去承认的事实，埃西亚看得比我深远，所以他才会在我失去鸿之后试图送我远远的离开，如今，我已经认清了这个错误，只可惜，再也没有机会对埃西亚说一声谢谢以及抱歉。
“夕城，看在你是我女儿的份上，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立刻滚回你的公主府，我当作你什么都没有说，你应该很清楚什么是禁忌，这段日子里，我一直认为你比明姬聪明，你自己斟酌，退下吧！”鄯善王手一扬，掀翻了装饰用的灯柱，灯柱上的蜡烛滚落了一地。
“父王，儿臣不能，儿臣刚刚亲眼看见了他们的处境，如果父王不赦免他们，他们只有死路一条！这里面也有未成年的孩子以及刚出世的婴儿，父王，过去的事情，就让她过去吧，何苦折磨自己呢？”无论结果如何，我都要一试，不是为了赎罪，而是为了我仅剩下的一点良知！
“你这么喜欢跪，那就跪到外面去！我不想见到你！”鄯善王恼怒的一声喝斥，宫中的侍卫总管走进了大殿。
侍卫总管对我说道：“公主，请您离开大殿吧！”
我抬头看着鄯善王，他背过身没有看我，我苦笑一声，说道：“既然是父王的命令，那我便跪到外面去！”
说完，我转身走出了大殿，殿外，豆大的雨珠溅落在地上，惊起一片片水花，我毫不犹豫的跪在雨中，任大雨洗刷着我混沌的灵魂！
已经，有多久没有淋过雨了？上一次，怕还是在云滩，那个时候，我被疏勒人堵截，后有追兵，前有埋伏，曾经，我以为这就是最绝望的时候，结果，我得救了，鸿死了，我的世界彻底坍塌了！
过去的许多年里，由于父亲的失踪，我的自闭是众所周知的，因此我没有朋友，唯一的例外是嘉钥，她是第一个走进我内心的人，因为嘉钥，我认识了司徒云昊，那个温柔如水的大哥哥，正是他们，让我开始像一个正常的女孩一样的哭一样的笑。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鸿为我打开了一扇窗户，许了我一个幸福美满的未来，我满怀着期待，期待着我的小小幸福，可是，所有美好的未来最终也不过是一个肥皂泡，到最后，我还剩下些什么？还能期待些什么？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无论我怎样的在王权争斗中闯出一条血路，所收获的，也不过是更深的空虚！
雨点砸在我的身上，我感觉不到痛，甚至连手臂上的伤口也没了知觉，我一直跪在大雨中，不知过了多久，不远处的大殿里，点点灯火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在这大雨之中，一切都是那么的脆弱而渺茫。
我任自己的思绪乱飞，曾经，我以为我很清醒，事实证明，那只是极致的疯狂，自从我疯狂之后，我已经很就不曾追忆往事，只因为害怕伤心，而这一刻，在大雨的冲洗之下，我居然开始一点点回忆过往，那个世界的，这个世界的，而我也是直到此刻才发现，原来，回忆那些美好的过往是一件如此幸福的事情，我曾经拥有那么多，那么多。
你会得到很多东西，那是世人仰慕的无限荣光！
你会失去很多东西，如果你选择了错误的道路！
请珍惜你身边的一切，你不会永远的拥有，
逆天的那一刻起，命运的齿轮已经启动，
你的未来充满了变数，一念之差，毁灭的，将是整个西域。
当神婆的话再一次出现在我的脑海，我终于明白，原来，这个寓言很早的时候就在暗示着我的命运，我却没有学会珍惜。
如果鸿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一定会很失望吧？我确实愚蠢过了头，鸿是那么的爱我，他一定希望我幸福的生活而不是用复仇的借口让自己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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