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鸿门宴
正殿早已布置得喜庆非凡，满朝贵戚面对这突来的宴会自然是讶异不已，但有谁敢对国王陛下的旨意持怀疑态度呢？
我与鄯善王到达正殿的时候，群臣莫不起身恭迎，不过，并没有看到明姬，连卡罗尔也不在，大殿正上方的三个席位都是空的。
“众卿平身吧！”鄯善王回应了群臣的见礼，指给了我一个席位，示意我入席，他指的，正是明姬以前的位子。
我没有推辞，只是静静的坐在本属于皇储的席位上，群臣开始交头接耳，这个举动意味着什么，众人心中多少都在揣测。我无心理会这些流言蜚语，我所关注的是，埃西亚和昔罗没有来，他们，应该还在东殿吧。
“大神官阁下到！”殿外的一声通传过后，一抹银蓝跃入了我的眼中，我低下头，名贵的水晶杯几乎被我掐碎了。
“臣赴宴来迟，陛下不会介意吧？”卡罗尔礼貌的向鄯善王请罪。
“怎么会呢？这场宴会举办得突然，大神官有事耽搁也是情有可原的，更何况，除了谋反，任何刑罚都不可能加在大神官身上的。”鄯善王笑着回答
“只是不知陛下突然举行这么大的宴会是为了什么呢？”卡罗尔在我对面坐下。
“哈哈，本王今日举办这个宴会，是要向大家宣布两件事情，第一件嘛，是夕城公主的侍女昔罗聪明伶俐，本王非常喜欢，所以决定收她为义女，今后，众卿要称呼她为昔罗公主了，本王今晚要为昔罗公主和钦查大将军的之孙，也就是禁军统领埃西亚将军举行订婚的仪式。”
此言一出，群臣哗然，国王收个把义女并非稀罕事，这历来就是收买人心的手段，不过，以往多是大臣的女儿和亲时为了提升其分量，而册封侍女为公主，乃是前所未有的事情，众人怎能不惊？
“这倒也是天作之合，只是，为何不见这对准新人呢？”卡罗尔笑了笑，有些不解的问道。
“这对准新人在东殿，稍后，本王会宣他们进正殿，不过，眼下还有一件比这更重要的事情要宣布。”鄯善王扫了一眼正处于惊讶中的群臣，一字一句地说道：
“王储的位子，已经空缺了很久，本王几经思考，终于做下决定，夕城公主智勇双全，功勋卓绝，可立为储君！”
此言一出，诺大的正殿，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也可听得清清楚楚，惊讶过后，群臣终于明白了鄯善王为何会如此礼遇那一对准新人，谁都知道，这两个人与我的关系之密切。
“臣等恭贺王储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在左右丞相的带领下，朝臣们一起跪在我面前向我宣誓忠诚，唯有卡罗尔一直静静的坐在那里没有动弹。
他是大神官，在这个王国里，地位仅次于国王，即使面对国王也无需行跪礼，只需最普通的礼节就可以了，更不用说是王储。
“众卿免礼！”我就像个木偶一样，被鄯善王牵引着，我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全部都毫无感觉，只是按照他的意志罢了。
“历代大神官都身兼太傅之职，有着辅佐储君的职责，本王年过半百，时日无多，公主尚年幼，大神官，你可要好好辅佐她！”鄯善王的言辞中流露出几分的期许。
“这是臣应该做的！”卡罗尔回答得没有一丝的犹豫。
“这样很好，夕城，你替父王给大神官敬一杯酒！”鄯善王的命令下达，立刻就有一名侍从端上了一个托盘，恭敬的在我面前跪下，将托盘举过头顶。
酒杯里，是百年陈酿的美酒，浓浓的香味带着一股魅惑，我走到了卡罗尔的面前，将酒杯递给他，卡罗尔一直看着我，我却将目光移开，不去注视他。
“大神官，请！”鄯善王微笑着坐在宝座上看着我们。
“臣谢过陛下的恩典！”卡罗尔言毕，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不要喝，我想大喊，可是，我的喉咙却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口，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我也不知道昔罗和埃西亚是什么时候来到大殿，鄯善王说了些什么，不重要了，宴会如何的热闹，也不重要了，我的眼前只有那个白衣的身影，可他，自始至终，没有再看过我一眼……
不知过了多久，宴会已经进入了尾声，最后一出舞蹈开始上演，大殿内，不少的朝臣喝得酩酊大醉，司礼官正在安排人将他们送回家去，免得在殿上失仪，卡罗尔依然在品尝着美酒佳肴，一边和身旁的诸位朝臣举杯示意，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同样明明知道发生了什么，却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的还有鄯善王，此刻的鄯善王正专心致志的欣赏歌舞，整个宴会上，真正沉浸在幸福中毫无所觉的只有昔罗，当我看着埃西亚的时候，他也在看我，他的眼神里，有探问，有关切，我知道他想说什么，可是，我能对他说什么呢？
“今天的晚宴到此结束，本王希望众卿能有一个美好的夜晚！”鄯善王语毕，群臣一一叩谢而去。
大殿里，不相干的人全部退下之后，只剩下鄯善王、卡罗尔与我。
“终于，陛下还是决定对我动手了！”卡罗尔平静的看着鄯善王。
鄯善王叹了口气，“我很遗憾！”
“那么，陛下打算以什么样的罪名处决我呢？”卡罗尔问道。
“任何刑罚皆不适用大神官，除了谋反！”没有任何温度的话语从鄯善王的口中说出，只听他大喝一声，“来人！”
四名侍卫立刻冲进了大殿。
“大神官意图谋反，将他压下去！”一声令下，饶是这些忠心耿耿的侍卫也一时无法接受，互相看着彼此，不知所措。
“本王的命令，要说第二次么？”鄯善王的语气无比严厉。
“是!”
侍卫们小心翼翼的走向卡罗尔，说道：“大神官，请！”
卡罗尔平静的跟着侍卫们离开，仿佛，这些人只是护送他回神殿的亲兵而已。
“审判的事情，是左相合适还是右相合适？”鄯善王对我询问。
“儿臣比他们都合适！”我不带任何感情的回答。
“如果可以，我并不想杀他，他毕竟是我兄长的儿子，可是，我没有任何的选择，不得不这么做！”
“儿臣明白！”这就是政权的残酷，连兄长都可以杀，何况是兄长的儿子呢？
“你恨父王么？”鄯善王问道。
我摇摇头，我不知道。
“你可知父王为什么一定要你给他那杯酒？”
“儿臣不知，不过，父王的命令，儿臣都会去做！”因为我没有选择，昔罗和埃西亚都在他手上，我能选择不么？
“放下这份不该有的感情吧，他是你的堂兄！”鄯善王的语气里带着无比的落寞和酸楚，“明姬是，你也是，难道，这就是上天对我弑兄的惩罚么？”
我想笑，却笑不出口，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的庆幸我不是夕城公主，可是，这番话，我该怎么对鄯善王解释？
即使是身处阴暗的大牢里，卡罗尔那比阳光还要炫目的风采也没有分豪的减弱，幽暗的空间，反而因为他的存在而蒙上了一层神秘的光辉。
“为什么要喝那杯酒……”他能够读取别人的内心，怎么可能不知道那杯酒有问题？
“鄯善王只知道他的手中有制住大神官的砝码，可他不知道的是，给予他这个砝码的，正是初代的大神官，所以，他根本就是多此一举，哪怕大神官拥有再高的神力，也不可能违背国王的意志！”卡罗尔轻轻的嘲讽，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别的感情。
“大神官的职责，对你而言，就那么重要么？”光之神殿的大神官，忠于这个国家的王，守护着鄯善的子民，守护着水玉，这是每一个鄯善人都知道的，所以，大神官才备受尊重，有着仅次于国王的地位，只是，这种守护转化为现实，竟然是如此的残酷。
卡罗尔平静的看着我，缓缓说道：“每一个人都有自己苦苦守候的坚持，也就是存在的意义，对于我而言，我的生命就是为了履行大神官的职责而存在。
“当年，你为什么不杀他？”我无法想象，是什么样的原因，让一个几乎无所不能的人放弃灭门的仇恨，并心甘情愿的辅佐自己的仇人！也许，我可以不杀明姬，但我永远都不能平和的面对她。
“你去过孔雀国么？”卡罗尔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摇摇头，孔雀国，曾经是我最想去的地方，那里是鸿的故乡，可是，鸿死了之后，我再也没有踏上那片土地的理由了。
“我的老师在他临终前告诉我关于我的出身，他没有限制我复仇，却对我提出了一个要求，那就是让我去孔雀国呆足一个月，那一个月里，我走遍了孔雀国的每一个城镇，那个国家有着那么美丽的名字，但是，她的子民却生活得极为艰难，那是传说中被神遗弃的土地，大部分的人不是死于疾病就是死于干渴，因为，那里几乎没有什么水源！”卡罗尔的语气里流露出了一种悲哀的色彩，鸿也曾告诉过我孔雀国的现状，可是我没有亲眼见证，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在那里，我思考过，我是否应该为父母报仇，一个月的期限到了，我想尽情的宣泄我的感情，可是，当我用剑指着鄯善王，他的性命就掌控在我的手中，那一刻，我看到的，是一个失去了水玉护持，外敌环伺内战连绵的王国逐步走向衰落！我能杀他，却无法承担杀他的后果，无论他是对是错，他都是上一代的王亲自指定的继承人，是维系水玉必不可少的存在，也就是在那一刻，我明白了什么对我更重要。”
“你就一点都不恨他么？那是杀害你父母的凶手，甚至，是他夺走了本属于你的王位”身处权利的漩涡，看惯了为王位不择手段的例子，虽然我也对王位没什么眷念，但那本来就不属于我，可卡罗尔不一样，他的父亲如果没有被陷害，如今的王位应该就属于他了。
“是我自己选择了放弃，自然，我也就不会再有憎恨，至于王位，那算什么东西？就连鄯善王他也未必看重这顶王冠，他了解我，一如我了解他，所以，我和他才能和平共处这么多年，倘若没有这次的意外，或许，我们还会继续合作下去，他杀我，并非是个人的恩怨，而是为了这个国家的未来，一旦我的身份被揭穿，哪怕我没有谋反之心，朝中别有所图的势力也会趁机兴风作浪，他做得没有错，定义一个国王的好坏，不在于他用了什么样的手腕，而是他能否使这个国家维持稳定，如此而已。”
卡罗尔表情很淡然，对于水玉和这个国家的命运，他有着超越生命的执著，执著得让人无话可说，也容不得任何人去说什么。
“在都兰的那天晚上，救我的人是你么？”这个问题，在我心里，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久远。
“那么久的事，我以为你忘了！”卡罗尔轻声的叹息。
“我最初以为是鸿，可后来我知道不是他！”在月亮城的时候，我知道那个人不是鸿，那一刻，我真有有过一丝的失落，只是，那时候的我太幸福了，幸福到迫使自己将这份失落放下。我一直都猜测着那个人是谁，我的心中也早就有了一个名字，可我不敢去证实，在游龙山的悬崖下面，我和卡罗尔独处的那一夜，迷蒙之中，似曾相识的感觉，一如昔日，那一夜，我已经确定了，只是，一直没有问。
“我现在才发现，是不是每个当国王的眼睛都那么敏锐！”我感慨万千。
“这话怎么说？”卡罗尔有些不解。
“隆泽也好，鄯善王也好，他们都说我爱上你了。”我不由得叹了口气。
卡罗尔怔住了，沉默了很久，缓缓说道：“你要是知道，我做了多少对不起你的事情，你或许只会对我恨之入骨！”
我苦笑一声，“你做的对不起我的事情还少么？要不是你，我还在学校的教室里一边听着流行歌曲一边做习题呢！”
“抱歉，这并非我的本意！”卡罗尔看着我，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眼睛，永远让人猜不透，悟不着。
“我怎么可能爱上你呢？你把我害得这么凄惨，又狂妄又自大，对我一点也不好，我讨厌你讨厌得要命，你是天底下我最讨厌的人，我怎么可能会爱上你？”这太可笑了，为什么大家都要这么说呢？这明明是个笑话嘛，可是，这么好笑的笑话，我却笑不出来，这究竟是怎么了？
卡罗尔没有说话，这样的场合，他说什么都显得不合适，他只是看着我，然后单膝跪在了我的面前。
我不知所措的看着他，我从未见过他向任何人下跪，即使面对鄯善王，他从未行过这样的礼，我上前一步想把他拉起来，“你这是做什么？”
卡罗尔没有动，“这些年，我测算这个国家的命脉都是同一个结果，鄯善国面临着一场莫大的危机，轻则衰败重则亡国，这场危机与明姬公主有关，与暗族有关，所以，我不能让她拥有水玉，为了这个目的，我把你带到了这个国度，我知道这样给你造成了很多的困扰，可是，我别无选择，为了这片土地上无辜的子民，我请求你帮我守护这片土地上的子民，你能答应我么？”
看着高傲得如同神一样的他跪在我的面前，我的心痛得厉害，曾经，我以为我对他之所以有那么强烈的感情是由于怨恨，可是，当我没有了怨恨他的理由之后，这份情愫却依然存在，如今，我要用什么来说服自己我并没有爱上他？
“我…答应你！”一字一句，无比的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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