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旅途
鄯善与疏勒国本有着长达百年的友谊，两国不断地用联姻来加强彼此的亲密关系，十多年前，疏勒国的南公主生下了鄯善的王太子，人们毫不怀疑，这两个西域最强大的国家会继续的友好下去，然而，世事就是这样的难以预测。
如今，通往疏勒国的道路上布下了重重关卡，以防有奸细往来，钦查大将军也率领５万大军在国界处月亮城严阵以待，两国的战事一触即发。
剩下两条路，要么借道宛丹国，要么就得走沙漠，由于鄯善与疏勒国的紧张关系，素来胆小怕事的宛丹国王关闭了国界上所有的关卡，借道宛丹已经是不现实了，所以，我们只能走沙漠。
鄯善与疏勒国的北面都是大片的沙漠，几乎寸草不生，这样险恶的道路，只有偷税的商人和被通缉的逃犯才会尝试，但利益这种东西，总是引得人们用生命去冒险。
正常的情况下，从疏勒国运货物前往楼兰，需要上缴一成的出口税给疏勒，另外还要上缴一成的进口税给鄯善，再加上大小官吏的盘剥，往往三成以上的利润就这么消失了，但是从沙漠偷运的话，就可以把这笔钱省下来，因此哪怕时间上要远一倍，商人们也情愿冒这个险。
如果仅仅是时间的问题，几乎所有的商人都会选择沙漠这条野道了，然而，盗匪们也看中了这块肥肉，所以，沙漠上经常有流寇盗匪出没，所谓是有得必有失，但看运气！
我们的运气相当不错，一没遇到沙尘暴，二没遇到匪徒，可是鸿的心情一直不太好，可能是由于他妹妹的缘故吧，所以我就不停的逗他说话，而他只是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理着。
“鸿，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他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我就开始讲故事。
“从前啊，不，是遥远的未来有个女孩子，她的父亲有个奇怪的习惯，就是总盯着一幅画发呆，女孩１１岁的时候，有一天突然出现了一场日蚀，她的父亲在书房里不见了，同时不见的还有那幅画。”
我自顾自地说着，鸿最初并不感兴趣，后来就渐渐的认真听我的故事。
“无论人们怎么找，都找不到她的父亲，６年后的一天，天空再次出现了日蚀，女孩在黑暗里昏倒了，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到了一个奇怪的世界，最奇怪的是，她居然找到了他父亲收藏的那幅画！”
说到这里，我就不再说了。
“后来呢？”鸿好奇的问道。
“我也不知道后来怎么样了！”我很坦白的说了实话。
“这个故事真无聊！”鸿翻了个白眼，给出了评语。
“是很无聊，那么，你告诉我你和你妹妹的故事吧！”我很想知道鸿的故事，他虽然言辞有些刻薄，但心肠不坏，甚至可算是个很好相处的人，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选择刺客这条路，还有他的妹妹，同样是与亲人6年的分别，某些方面来说，我很能理解鸿的感受。
鸿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想搭理我，可最后，他终于还是开了口。
“鄯善有彩虹河，从来都不愁水源，然而，孔雀国没有河流，所以孔雀国是西域最贫穷的国家，靠着鄯善国借调的水维持着生计！如果单单是贫困，并不足以让人们绝望，最可怕的是，孔雀国流行一种疫病，一旦感染上，就会咳嗽发烧而死，我的父母都是死于这种病，那时候我很小，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去，可是没想到，6年前，翎也得了这种病，她是我唯一在世的亲人，我不能看着她死，要治疗这种怪病，唯一的解药就是七叶草，这种草，长在孔雀国神山的顶峰，7年才生一片叶子，完全长成需要49年，因此非常的珍贵，可是，等我去了神山才发现，那里已经没有七叶草了，孔雀国王为了讨好鄯善新册立的王储，把仅有的三株七叶草都作为礼物送给了明姬公主！”
“她会这么大方吗？”我从不认为鸿是为了金钱或名利才听命于明姬公主，如今亲耳听到他讲述自己的过往，无疑证实了我的猜测，虽然原因出乎意料，我却也并没有特别的惊讶。
“我曾在孔雀国最有名的剑术师门下学艺三年，那个时候，我已经少遇敌手了，明姬听过我的名声，于是给了我七叶草，条件交换是为她卖命，我也同意了，可是，当我带着七叶草回到孔雀国，却怎么也找不到翎！”
“重病的她能去哪里呢？”我有些意外了。
“我不知道，我问了镇上所有的人，没有一个人知道她的下落，就象突然消失了一样，这六年来，我继续为明姬公主效力的原因就是她许诺我帮我找寻我妹妹的下落！”鸿的声音带着一股无法化解的惆怅。
听完这些，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鸿，我没有想到，他的过去比我想象的还要残酷，虽然也失去了双亲，但父亲给我留下的财产足够我一辈子衣食无忧，纵是如此，我还总是愁眉苦脸的自怨自哎，父母死后带着妹妹在那样恶劣的环境里生活是怎样的艰辛，不用想也可以知道，而鸿对那些磨难一字不提，他所在意的只是妹妹的平安而已，可是，上天还是那样的戏弄他！
看着难过得快要哭出来的我，鸿敲敲我的头，说道：“难过什么？我现在知道她还活着，也算是最好的消息了！”
我揉揉鼻梁，抑制住快要流下来的泪珠。
是啊，鸿的妹妹还活着，他们还有再见的机会，而父亲，我相信，他也一定在这个世界的某一个地方等我，一定……
按照地图算来，离疏勒国应该只有１天的行程，终于快要摆脱沙漠，我们的心情都很愉悦。
“到了疏勒国，我一定要好好洗个澡！”我郁闷的看着干燥的皮肤，已经好几天没洗澡了，很痒很难受很不舒服……
“活该，好好的王都你不呆，谁让你要跟来！”鸿没好气的鄙视我。
我无话可说，只能任他鄙视，自从遇到他，我吃他的喝他的还劳他当保镖，不让他说几句我心里也不好意思了。
“救命啊！”
不远处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我们吃了一惊，连忙向着声音的来源处跑去一探究竟。
越过一坐沙丘，只见前方一名男子正在对一个姑娘动手动脚，旁边站着几个男人非但没有阻止还不停的大笑起来，一辆缺了轮子的马车歪在地上，马车周围横七竖八的倒着几口箱子，不远处则躺着几具尸体。
看到这些尸体，我突然想起夏典的场景，胃里涌起一阵呕吐的感觉，对于死亡的场景，我始终无法平和面对。
“禽兽就只会做禽兽的事情！”鸿鄙夷的讽刺了一句，声音不大，但足够他们听得清清楚楚。
那群人的目光顿时扫向我们。
“大哥，感情是一个妞不够分，又来了一个，这个比刚才那个还漂亮呢”一名相貌猥琐男子指着我，对正在试图施暴的男子说道。
“臭小子，敢管本大王的闲事，来人，把男的宰了，女的留下！”盗匪头头一声令下，一群手下就朝我们冲过来。
鸿挡在我前面，腰中的长剑出鞘，只剑光一闪，几名盗匪就倒在地上，永远也起不来了，而鸿的长剑已经抵在了强盗头子的脖子上
他们的实力，毕竟是相差悬殊！
强盗头子心知鸿不是个好惹的主，吓得连忙跪在地上求饶：
“英雄饶命，饶命啊！”
这是我第一次亲眼看到他杀人，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天昏地璇，原来，看到他杀人是这样的难受，我的头很晕很晕，大脑一片空白，然后，我就没有了任何感觉了……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我正躺在岩壁的背光处，鸿拿着毛巾擦拭我的额头，见我醒了，他舒了一口气。
“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比较好，语气都有点怯怯的了。
“我没杀他！”鸿的语气有些冷，把毛巾递给我，自己走开了。
不是他想的那样，我连忙跟上前去。
“不是的，鸿！”
“高贵的公主大人自然不屑于和卑贱的杀手为伍，抱歉让你看不过眼了！”他头也不回的继续向前走着。
不是的！我从来没有看不起鸿，于是连忙跟上去说道：“不是这个样子的，我只是不希望你杀人！”
“我倒是忘了，你是公主，一辈子哪见过血腥？既然如此，何必跟着我趟这浑水，白白碍了你的眼睛！”鸿的语气依然冰冷。
“我不在乎别人怎么样，我只是不想你做不喜欢的事情！”为什么我越说就越乱了呢？
“谁说我不喜欢杀人了？我是刺客，死在我手上的人不计其数，你不也差点就是其中之一么？”鸿的态度更加冷漠了。
我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于是冲上去，猛然抱住他！
“你……”鸿的身子明显僵住了，没有动！
“我不是养尊处优的公主，我也没有看不起你，你又何苦贬低自己呢？”即便知道他所说的都是气话，我也不想看着他这样子。
鸿喃喃地说：“公主就是公主，本来就该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而不是和我一起面对这些血腥，和我在一起，你只会看到更多杀人的场面，往前就是疏勒的国界，明姬公主再也伤害不了你，我们在那里分开吧，终究，我们都是两样的人！”
说完这番话，他试图松开我的手，而我却把他抱得更紧了。
“不，我不要，不要丢下我！”我牢牢的抱着他，不愿意松开，我不想失去他，我的世界已经不能没有鸿。
和他相处的这短短半个多月里，我每天睁开眼睛就能看见他，每天闭上眼睛也能知道他在我身边保护我，这种安心的感觉是我从来没有过的，对我而言，他是特别的存在，我是那样的在意他，所以，我不希望看到他杀人，哪怕，那些人是作恶多端的强盗。
“汐夜，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鸿有些犹疑的问道。
“我知道我从来都帮不了你，只会给你惹麻烦，可是，我真的离不开你了，鸿，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我的眼泪流了出来，打湿了他的衣裳。
良久，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把我拥在怀里。
“你看你，哭成这个样子，也不怕脱水！”
“鸿！”我抄起他的袖子蹭蹭我的脸。
“怎么了？”鸿很无奈的看着我蹂躏他的衣服。
“如果找到你妹妹，就不要再去找明姬好不好？”我抬起头看着他，他的眼睛，如同一潭碧水那么清澈，这样的他，不该是任由明姬驱遣的刺客，而应该是自由翱翔在蓝天的苍鹰才对呀！
“好！”他回答得很干脆！
“那，到时候，我们一起远走高飞好不好？”
“好！”他回答得更干脆！
“对了，刚才那个女孩子呢？”我这才记起，我们刚才好像救了个女孩。
“在那边！”
顺着鸿的指向，远处一个女孩子正看着我们，我的脸立刻就红了，这么远的距离，虽然她听不见我们说什么，但我们的动作她是看得清清楚楚了。
见我们看着她，女孩朝我们走来。
“多谢两位恩人！”女孩深深行了一礼。
“举手之劳，不用客气。”我连忙把她扶着，这女孩的随行亲友应该已经遇难了，只是，他们为什么要选择这盗匪频出的沙漠之路呢？
“我名叫阿萝曼，家住鄯善国，父母做主将我许配给疏勒国的表兄，无奈国界已经封闭，婚期不能拖延，所以父亲这才送我由这条路赶往疏勒国，没想到．．．”说到这里，女孩忍不住哭了起来。
“人死不能复生，姑娘请节哀！”鸿果然是最见不得女孩子哭的。
西域的风俗，如果婚期更改，就是婚姻不幸福的征兆，难怪阿萝曼和她的家人不敢拖延，可是，婚礼之前发生这样的事情，婚礼的幸福恐怕是要大打折扣了
“多谢公子帮忙安葬了父亲和族人！”阿萝曼对鸿又行了一礼，这个可怜的女孩，命运对她也太苛刻了。
想到这里，我只能说一些宽慰她的话，虽然，我知道安慰不见得能有什么作用，但什么都不说，更是一点作用也不会有。
我和鸿决定送阿萝曼到她的表哥那里，没有亲眼看到她有个好归宿，我们都不会放心的离开。
阿萝曼的表哥一眼看去就知道是个老实憨厚的人，得知表妹遭遇的噩耗立刻体贴的安慰她，看来他们表兄妹感情很好。
然而，事情远远比我们想象的复杂，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婚礼的举办受到了挑战，新郎的父母找来村子里的神婆占卜新娘是否克夫，这让我很不爽，这可怜的姑娘何错之有？如果有错，那也是强盗们的错。
看着我按耐不住的样子，鸿连忙把我拉了出去。
“你可千万别闹事！”鸿严肃地提醒。
“可是，他们的幸福为什么要一个神棍说了算？如果那个神棍瞎说，阿萝曼的幸福岂不是毁了？”如果不是因为那个没有根据的风俗，阿萝曼的父亲也不会急着把女儿送到疏勒国来，如果不走那条危险的路，一切都不会发生，该死的迷信！
“可是，比起你的道理，人们往往更愿意相信神婆的话，况且，神婆还没表态呢，我们去看看再说吧！”
村子的广场上，一位大约５０多岁的神婆正在阿萝曼的面前跳着请神舞，阿萝曼忐忑不安的看着这个决定自己命运的人。
突然，神婆的目光停在我的身上，然后，她停止了请神，走到我面前，对我说道：“来自远方的姑娘，你是谁！”
被她这么一说，我立刻愣住了，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们是我的救命恩人！”阿萝曼代替我回答了神婆的问题。
“姑娘，我能单独和你谈谈吗？”神婆看着我，满脸的期待。
一旁的人们开始议论纷纷，“那这场占卜呢？”新郎的母亲焦急地问道。
“阿萝曼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将来一定会旺夫旺子！”神婆双手合在一起，宣布了她的结论。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注意我，但看到阿萝曼不再被大家排斥还是很高兴，对这个神婆的印象也改观了很多，因此答应了她的要求。
“我和她一起去！”鸿对神婆表明了他的立场。
“不行，我只能和她一个人交谈！”神婆也不同意鸿的要求。
看着他们僵持不下的样子，我知道鸿是担心我的安危，所以，我安慰道：“不要紧啦，这个小村子不会有危险的！”
“你看什么都没危险！”鸿有些生气了。
“你如果坚持要跟来，那就只准远远的看着，不准听我们谈话的内容！”婶婆终于做出了让步。
鸿没有说话，我拉拉他的衣角，他无奈的叹了口气，默许了。
我随着神婆来到她家里，面对面坐下，她一直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婆婆，您有什么事么？”这么大的周折，她肯定不会是和我闲扯。
“你知道轩辕石的故事么？”神婆问道。
对于轩辕石，我知道得很有限，但自从知道轩辕石的存在，我就很希望了解这个让父亲着迷的玉珠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如今，这个老婆婆主动对我提起，我不禁十分惊讶。
“世人皆知鄯善国光之神殿供奉着水玉，却不知道，那颗灵石，准确的名字应该叫轩辕石。”
这位老婆婆，她似乎是真的知道些什么，我于是问道：“婆婆，您想要告诉我什么呢？”
“我的祖上，数百年前，曾有幸遇到那位带来水玉的神之使者，所以，我知道得比其他人多一点，水之玉使得鄯善风调雨顺，但是，水玉与鄯善的缘分只有４百年，４百年后，水玉将回到原本的主人手中！从当年算起，４百年的时间，已经快到了！”神婆的声音开始沉重起来。
“水玉的主人，是我吗？”她会费心的向我解释这些，总会有某些方面的原因吧。
意料之外，神婆摇摇头，“你和水玉有缘，但你是不是水玉的主人，这一点我也不明白，也许是我见识浅薄，我能从你身上看到的，只有这么多了。”
“失去水玉，会怎么样？”我的脑海里幻想出一幅画面，只是，我不敢说。
“失去水，会怎样呢？”神婆不答，而是反问了一句。
见我不答，神婆缓缓说道：
“姑娘，我之所想和你单独谈谈，是因为我有些话希望你记住：
你会得到很多东西，那是世人仰慕的无限荣光！
你会失去很多东西，如果你选择了错误的道路！
请珍惜你身边的一切，你不会永远的拥有，
逆天的那一刻起，命运的齿轮已经启动，
你的未来充满了变数，一念之差，毁灭的，将是整个西域。”
这，算是什么和什么啊，我只觉得莫名其妙。
“或许，你现在并不明白，事实上，我也不懂这些话到底什么意思，我只是传达神的旨意，在天意面前，我们都是渺小的，唯一能做的，只是承接天命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