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项抵押贷款的审批流程中,无数的因素都会影响到最终的审批结果,却只有如此几项因素被考虑到上述所谓的统计研究当中,而其他各种未被选取的要素同样符合统计研究的要求。此外,各种巨大的人群差异在所有被比较的贷款审批要素中均有呈现,例如收入、信用评级,融资的房屋类型,是首次融资还是再融资,是购房贷款还是房屋修缮贷款,以及其他差异等。贷款批准率因这些因素以及其他因素而变化,因此,种族差异在各要素中的存在,必然造成种族差异在贷款通过率中的存在,而不论种族歧视存在与否——更不用说,批准贷款或是拒绝贷款的审核员从未见过贷款人,而只是看到申请人提交的文件,也无从知晓申请人的种族情况。
1991年,美联储进行的唤起广泛抗议抵押信贷歧视的经验主义研究,首先需要面对的就是它所采用的数据有缺陷:
新数据所揭示的批准率和拒绝率在人群和街区间的差异,让人不由得对房屋信贷流程的正确性和公平性产生怀疑。不过,数据严重局限,因此要从观察到的信贷模式中得出结论则务必谨慎。在所有的局限中,最大的局限在于要素信息的缺失,这些要素对于确定申请人的信用情况以及所提供的贷款担保物的充分与否至关重要。在这些信息缺失的情况下,任何人都无法确定具备某个共同特征(例如种族,或性别等)的贷款申请人个体或群体是否被公正地对待。
然而,许多政客和媒体恰恰在做该项研究声明无法继续的事宜。他们将这些数据用作抵押贷款信贷中种族歧视存在的确凿证据。《今日美国》一位编辑的文章以“抵押贷款申请被拒绝与长什么样——而非挣多少钱——关系更大”为开头,以“绝不允许以长什么样来决定住在哪儿”结束。《圣路易斯邮报》的另一位编辑谈及:
美联储的一份报告清晰表明,黑人、西班牙裔以及其他少数种族在进行抵押贷款申请时,与同等收入水平的白人相比,被拒绝的概率更高。该项研究无疑成为急需更公平的抵押贷款信贷标准的强大例证……联邦银行监管部门必须立刻介入,并采取坚决的措施制止歧视性的信贷模式。
《圣路易斯邮报》同时指出,“信贷机构在确定少数种族的信贷安全性方面太过于保守。”而接下来的贷款违约率则表明了相反的结论。
不仅仅评论如此,新闻故事对此的报导更为多姿多彩,一时间,美联储证实种族歧视的言论铺天盖地。《华尔街日报》某一期的封面新闻故事如此讲述:“在购房的问题上,并非所有美国人生而平等。如果你是一位黑人,你的抵押贷款申请被拒绝的概率将是一位白人申请人的两倍。”《纽约时报》新闻故事也在讲述:“政府有史以来发布过的,有关全国抵押信贷情况最为全面的权威报告指出,即便是在同等收入条件下,白人申请人获取抵押贷款的概率将是黑人申请人的两倍。”
这个被诅咒的证据就是黑人和白人在同等收入条件下依旧体现出不同的抵押贷款批准率。然而,这个证据引证的来源却指出,在研究所采用的数据中,“收入只是申请人的一项金融特征”,在批准或拒绝一项抵押贷款申请时,“其他多项消费金融特征”都会是决策的依据,例如“消费者将需要支付的贷款月供,以及其他主要债务支付,占其收入的比例;消费者能够且愿意投入的净资产(通过首付)水平;消费者的职业经历及职业前景;消费者偿还债务的历史等”。
贷款申请人的财富或抵押贷款净值同样构成审批抵押贷款的决策要素。同样收入水平的黑人或白人在财富量级上或许天差地别。人口普查数据表明,即便是收入达到最高五分位水平的黑人,其财富净值通常也达不到收入同样为最高五分位水平的白人的1/3。诚然,最高五分位收入水平的黑人的财产净值,也往往少于处于收入次五分位水平的白人。因此,比较同等收入水平下黑人贷款申请人和白人申请人的贷款批准率,以判别是否存在歧视的做法,仍然是在判定抵押贷款资格的决定性因素时,即财富,或净资产,做出类似于苹果与橙子的比较。以历史的观点来看,我们毫不奇怪,黑人与白人在继承的财产上体现的差异远远大于收入上体现的差异。对波士顿地区抵押贷款申请人的一项研究发现,白人申请人的净资产是黑人及西班牙裔申请人的三倍之多。
美联储以及美国民权委员会的后续研究数据显示,白人申请传统抵押贷款被拒绝的概率经常高于亚裔申请人。以2002年为例,尽管黑人申请传统抵押贷款的被拒绝概率为44.6%,而白人被拒绝的概率为22.3%,但“亚裔和夏威夷土著居民”被拒绝概率仅为12.4%。研究还表明,白人寻求代价高昂的次级贷款的频率同样高于亚裔,但是,所有这一切统统几乎从未见诸媒体。
如此这般的疏漏或许意味着,人与人之间财务行为的差异可能导致抵押贷款批准率的差异,而并非种族构成了抵押贷款通过与不通过的基础。不过,这些令人为难的可能性却以将亚裔美国人摒弃在构图之外的方式被无情地删除掉了。
信用历史构成影响抵押贷款申请通过与否的另一个要素,而信用评级因不同的人群而异。白人的平均信用得分依然高于黑人和西班牙裔,而亚裔美国人的平均信用得分也同样依旧高于白人。
此类报道曝光的机会屈指可数,《亚特兰大日报——宪法》一篇专栏文章中罕见地有所提及:
52%的黑人所具备的信用评分将把自己送入次级借款人的行列。
在大都会亚特兰大,49%的黑人纠缠于某一项次级贷款。
16%的白人会容忍自己的信用评分低廉到将自己狼狈归入次级借款人的队伍。
在大都会亚特兰大,13%的白人纠缠于次级贷款……毫无疑问,黑人(49%)比西班牙裔(34%)更多,西班牙裔比白人(13%)更多,而白人比亚裔(10%)更多地利用次级贷款购买房产。
诸如此类的数据通常都被淹没在公众无法阅读到的厚重的研究报告的汪洋浩海之中了。举个例子,来自房地美的一份研究发现,年收入不足25000美元的白人,其信用记录竟然优于年收入达到65000~75000美元之间的黑人。简而言之,同等收入水平的黑人和白人并不意味着具有同等的信用风险,因此,毫不惊讶,同等收入水平的黑人和白人所取得的抵押贷款被批准率有所不同。尽管负责审批抵押贷款的信贷官员无从知晓抵押贷款申请人的种族情况,但是,信用历史足以制造出审批结果上的种族差异。在黑人所有的银行中发现的信贷决策上体现出的种族差异无疑进一步论证了这一观点。
我们也毫不奇怪如此简单的事实何以极少见诸媒体。这些坚实的数据无疑将摧毁这些更趋于流行理念,更符合政客、活动家、媒体利益的道德闹剧。《华盛顿邮报》的一篇报道堪称媒体报道中的经典,它是这样描述的:“去年,在购买了房产或进行房产再融资的非洲裔美国人中,大约有29%的人群获得的是高成本的贷款,而这一比例在白种美国人中仅为10%。”该报道称,相关数据来源于“一个消费者维权小组对来自15个全国大型借款人的最新数据分析”。
2002年,一项由住房与城市发展部发起,由某研究机构执行的统计研究,分析了信用历史的诸多变量,并得出结论:“更多实质性的结论,尤其是暗示抵押信贷中存在种族歧视的种种论断,具有巨大危害。”然而,媒体和政坛却似乎对这一“巨大危害”无动于衷。不同人群信用评分的差异,仅仅是在比较不同人群的抵押贷款通过率或是采用次级贷款的比例时,通常被忽略掉的一个重要因素。
另一项由美联储于2006年发起的研究同样利用了《住房抵押贷款披露法案》的相关数据,注意到:“《住房抵押贷款披露法案》所披露的数据并没有囊括信用担保与定价的相关因素。”然而,如此重大的警告却极少被时时敲响的抵押贷款批准率统计差异的政治警钟和媒体警钟所提及。这份美联储的研究显示了与此前各项研究同样的信贷模式,即“黑人贷款人和西班牙裔贷款人比非西班牙裔白人贷款人更容易获得高于基准利率的高成本抵押贷款,而相反,亚裔贷款人则比非西班牙裔白人贷款人更容易获得低成本的抵押贷款。”
如果将亚裔和白人在抵押贷款被拒绝率上的差异一起加以考虑,那么,推出黑人在抵押信贷中受到歧视的逻辑将同时推导出这样一个结论,即白人与亚裔相比,也受到了信贷歧视,这无疑已然陷入了荒谬,因为没有人会相信,由白人控股的银行会歧视白人。同样,由黑人控股的银行也似乎不可能歧视黑人。要继续相信这一确定的歧视存在的统计方法,便意味着这样一个事实,即符合主流理念时,接受相关经验证据,反之,则拒绝接受。
新闻描述不仅在数据上遗漏有关白人与亚裔美国人抵押信贷通过率的差异,而且,其他数据的呈现方式,也清楚地展示出引导读者得出既定结论的意图。举个例子,不提及贷款通过率而仅引用贷款拒绝率的做法,便人为制造出巨大的统计差异,因为不论种族,绝大多数贷款均得到了通过。具体来说,即便高达98%的黑人抵押贷款申请得到了批准,但是,只要白人抵押贷款申请的通过率为99%,那么,在仅仅比较贷款拒绝率时仍然可以体现出黑人抵押贷款申请被拒绝率为白人抵押贷款申请被拒绝率的两倍的事实。
尽管上述用来解释引用贷款通过率与引用贷款拒绝率的不同的例子,仅仅是我们的假想,然而,在现实世界中,的确存在同样的思路。举个真实的例子,1992年,由波士顿联邦储备银行进行的一项有关波士顿地区抵押贷款申请结果差异的研究,其71页的长篇报告都没有对贷款通过率有任何提及。相反,该报告对于黑人、西班牙裔,以及白人贷款被拒绝率的比较更为深入和全面,较之1991年美联储的研究有过之而无不及。该项研究指出,白人贷款被拒绝率为11%,而非白人贷款被拒绝率为17%。报告对此的描述是这样的,“即便仅仅考虑财务、雇用,以及社区特征3个要素,波士顿城区黑人抵押贷款申请人和西班牙裔抵押贷款申请人的贷款被拒绝率也要高出白人抵押贷款申请人近60个百分点。
这一结论当然正确,17%的拒绝率高出11%的拒绝率55个百分点,粗略地说,确实可以被看作“近60个百分点”,虽然相当粗略。但试想,这一相同的信息,如果换种说法是否也千真万确:绝大部分白人和非白种人的贷款申请,均在比较完成各项信贷决策要素后获得了批准,贷款拒绝率仅存在6%的差异。然而,如此细致的辨析,却极少被媒体曝光。
再一次重声,新闻故事开篇的评论已然使之变质成为了名副其实的社论。举个例子,《波士顿环球报》对该项研究的报道如此开篇:“昨日发布的一项重大研究显示,波士顿各银行均存在着对黑人申请人和西班牙裔申请人的歧视,研究提供了确凿的数据证明少数种族购房者面临的种族障碍。”《华尔街日报》的新闻,则以“波士顿联邦储备银行发现,抵押贷款信贷中的种族歧视仍在蔓延”为标题,报道了波士顿联邦储备银行的研究成果,并附上了一位未署名的“货币监管局发言人”对研究结果“确凿无疑”的声明。《商业周刊》某文章的标题则为“虽然没有‘仅供白人专有’的告示牌,但是……”,同样声明研究结论的“确凿无疑”。
波士顿联邦储备银行的首脑也声明,“无须再调查!”然而,华盛顿美联储却显然并不认可该项研究为最终结论,华盛顿美联储后续的一项研究指出,波士顿联邦储备银行的研究得出的各项结论“难以被证实”,建议对相关数据进行复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