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古称“七闽”地,秦时设闽中郡,但其地域却是一个模糊的概念。我国第一部地理典籍《山海经》由于难以勾画闽地的具体位置,干脆说:“闽在海中”。关于“闽”字的由来,《说文解字》云:“闽,东南越,蛇种。从虫,门声。”古代“虫”通“蛇”解,所谓“蛇种”就是信仰蛇神的部落。
福建地处东南丘陵,温暖潮湿,林深草茂,适合蛇类生长。对于断发文身以渔猎为业的闽越先人来说,毒蛇巨蟒是他们生命的最大威胁,因此崇拜蛇并以之为图腾,也是合情合理的。直到今天,福建还有不少地方保留着蛇王庙,如闽西长汀西门外的蛇王宫、福清和莆田等地的蛇王庙等。平和县三平寺与漳浦县交界一带的村民,一直把蛇尊为“侍者公”,把蛇当作“神明”加以顶礼膜拜。闽北南平市的樟湖板镇一年一度盛大的迎蛇送蛇活动,更是反映了这一古老的风俗。每年6月下旬,当地村民就四出捕蛇,并供养在家里。到7月7日那天,由数千人组成的浩浩荡荡的迎蛇队伍敲锣打鼓将蛇集中送到蛇王庙前的闽江放生。
唐开元21年(公元705年),朝廷在闽地设立军事长官经略史,并取福州和建州各一字为名。明洪武元年(公元1368年)设福建行中书省,福建称省由此开始。行省下辖福州、建宁、延平、邵武、兴化、泉州、漳州、汀州八府,因此福建别称“八闽”。
在此之前,地处山陬海隅的福建是一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史籍中关于闽地的记载少之又少,已有的记载并非因其地域的重要,大多是闽人为引起世界的关注而有意挑事端的记载。比如,汉武帝征讨南越,本来不关闽事,但闽越王余善却挑起端由,向汉武帝毛遂自荐,要率八千军兵协同汉军作战。结果闽军到了分水关就作壁上观,不但未助汉军一臂之力,甚而与南越不清不白。把汉军气得咬牙切齿,发誓回军时一定要把闽国灭掉。但气归气,真要发兵征闽却绝非易事。闽地三面环山,一面临海,地形复杂,语言不通,余善筑六城以拒汉。骄纵大意的汉军一开始就吃了败仗,连折三校尉,不得不增兵添将,多路并进。经过6年战争,汉军虽然取得胜利,但已国力大损。最后,汉武帝只好下令将闽地军民全部迁往江淮一带,免得继续犯上作乱,致使闽地历史因此空白了好几个世纪。“闽人反复无常”更是由此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福建地域不广却堪称“移民大省”。翻开福建历史就是一部规模浩大的移民史。春秋时期进入福建建立闽越国的越人且不说,第一次规模较大的移民是西晋末年的八姓入闽。这八姓是林、黄、陈、郑、詹、邱、何、胡,多为中州的钟鸣鼎食之家,他们为避永嘉之乱而举族南下,辗转来到福建,历史上称为“衣冠南渡”。第二次是唐高宗时,岭南行军总管陈政率府兵3600多人进入漳州地区,平定莽獠之乱。后来全军留在漳州驻屯,对闽南的发展发挥了重要作用。第三次是唐末王潮、王审知兄弟进入福建并建立了政权,当时军中数万人,大多来自河南光州固始县,因之有“十八姓从王”之说。由于当时中原动荡而闽地相对太平,北方士民纷纷南下进入福建,福建人口急剧增长,经济也有了新的发展。第四次是北宋末年,北方百姓为避战乱,大批相携入闽。这一批批陆续而来的移民,都不同程度地带来了中原的先进文化,加快了福建的开发和进步。
这种移民情结千百年来始终影响着福建人的生活,甚至影响到现在。这也是福建海外乡亲众多的原因之一。远渡重洋对福建人而言,似乎是自然而然之事,沿海地区几乎一半以上的家庭有海外关系。在全国各省区中,福建在海外的侨民人数常居榜首。即以晋江市为例,该市人口110万,可是在海外的晋江籍侨民已超过120万。再如美国纽约市有华人30多万,形成规模宏大的“中国城”,而其中福建人占了相当大比例,福建人中又以讲福州话的长乐人为最多。举凡福州的风味小吃和福州的土特产品在“中国城”应有尽有,以致目不识丁的长乐农村老太太,凭一口福州话就可以轻松自如地在纽约生活。我国的台湾岛更是福建闽南移民的优选之地。闽南移民中有句俗语:“第一好过番,第二好过台湾。”经过长期移民,台湾有80%的人祖籍福建,福建移民成为台湾居民的主体,闽南话也成为台湾省内的主要方言。
大凡听到闽南话的人没有不皱眉的。无论是福州话,闽北话还是闽南话,与普通话相距何止十万八千里!但福建话的难懂和复杂还不仅是相对普通话而言。闽南话的范围略广一些,包含了厦门、漳州和泉州的绝大部分地区和龙岩、漳平市区;其次是福州话,又叫闽东方言,涵盖二十多个区县;再其次是闽北话、莆仙话、客家话和闽中话。但即便同属福州语系,平潭、福清和福鼎、霞浦之间相互之间已难交流;而闽北语系中,浦城话、邵武话和建瓯话更是天壤之别。甚至同一个县说两三种话,比如建阳市,东片以水吉镇为中心说建瓯话,西片以麻沙镇为中心,说邵武话。在福建旅行,有时是仅仅翻过一座山或趟过一条河,便感觉语音迥异。所谓“百里不同风,十里不同音”,正是闽地的生动写照。
可是这些形形色色的方言其实正是我们汉族老祖宗的语言,是不同历史时期的中原古音在当地的落户。由于福建山蛮重叠,交通阻绝,人们往来不便,与外界的交流甚少,这些中原古音便以孤立和封闭状态存在。相比较而言,中原一带却因民族间连绵不断的战争,人员不断变迁同时也带来语言的不断变化,大部分古音早已失去。一个有趣的现象是,这不同时期的中原语音却在僻远的福建的各个角落像活化石一样存在着。即在今天,无论是福州话还是闽南话,有些语言习惯还能和河南固始县某些偏僻乡村至今保存的河洛古音遥相呼应。比如称“天亮”为“天光”,“下雪”为“落雪”,“老头子”为“老货”,“老婆”为“老马”等等。至于称“筷子”为“箸”,“房子”为“厝”,“夜晚”为“暝”,“铁锅”为“鼎”,“剪刀”为“铰刀”,更是保留了古汉语的韵味。
于是这不同时期的中原古音在连绵起伏的丘陵间,形成了一个个孤立而且封闭的方言湖。
而在方言湖中,是带有更小的方言岛,它们的形成也颇有情趣。如明正统年间,闽北爆发了邓茂七领导的农民起义,朝廷派出一营御林军前往镇压。后来这支军队就长期在南平驻留。至今,南平城关仍讲一种与周边语言迥然不同的南平官话。再如长乐洋屿有一个远近闻名的“旗人村”,村民都是当年入闽清军的后裔。现在,这里的村民说的还是一口纯正的满族话。
这样复杂多样的方言,难怪外地人如闻天书,如坠云雾,不知所云。
福建人总喜欢在“闽”字上做文章,说福建人关在门里是只虫,而一旦跳出门外便成了龙。诚然,举凡闽籍大政治家、大企业家、大学问家都是走出福建后才成就斐然。因此,福建学子总是纷纷走出省门,闯荡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