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教材教辅杰克·伦敦:热爱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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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疑犯从宽(3)

这种行为分明是犯了侵入罪,因为华特森在他的边界上竖有私人产业,禁止入内的牌子,不过他对这种事一向都没有认真执行。

法官威特白格伸出了一只手,可是华特森只当没有看见。

“政治是一种肮脏的行业,对吗,法官?”他说,“哦,我看见你的手啦,可是我不情愿握这种手。报纸上都说我在审判之后,跟帕茨·霍朗握了手。你知道我没有,不过,让我告诉你,我宁愿跟他和他手下的那批下流东西握一千次手,也不情愿握你的手。”

法官威特白格碰到这种难堪的局面,很不好受,正在他哼哼哈哈想说点什么话的时候,华特森瞧着他,忽然起了一个念头,决计要狠狠作弄他一番。

“我想,像你这样学识渊博、人情通达的人,总是不会对我记仇的。”法官说。

“记仇?”华特森回答道,“当然不会。我生来不知道记仇。为了证明我对你并没有记仇,我要让你见识一件古怪的、你从来没见过的事情。”于是,华特森就在附近找了一下,拾起一块跟他的拳头一样大的粗糙的石头,“你看见这个了吧。瞧我。”

卡特尔·华特森说完了,立刻用石头朝自己的腮帮子上狠狠地砸了一下。砸得皮破血流,骨头也露了出来。

“这块石头太锋利了,”他对那位吓昏了,以为他疯了的法官说,“我搞得过头了。干这种事,要愈做得像真的愈好。”

于是,卡特尔·华特森另外找了一块光滑的石头,挑好地位,在他自己脸上捶了几下。

“嘿,”他轻声地说,“再过几个钟头,这些地方会变得又青又黑,非常好看。这就容易叫人信得过了。”

“你疯了。”法官威特白格颤声说。

“别对我用这种粗鲁的字眼,”华特森说,“你瞧见我这张皮破血流的脸没有?是你干的,是你用右手打的。你打了我两下——砰砰两下。这是一种野蛮的、无故伤人的行为。我的生命受到了危险。我必须自卫。”

法官威特白格看见对方的两个气势汹汹的拳头,吓得忙往后退。

“你要是打我,我可要叫人把你抓起来。”法官威特白格威胁道。

“以前我对帕茨说的,也是这句话,”对方回答道,“你知道我跟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怎么办吗?”

“不知道。”

“这样!”

这在这时候,华特森的右拳已经落在法官威特白格的鼻子上,打得这位法律界人士仰面朝天地倒在草地上。

“站起来!”华特森命令道,“你要算个上等人,就站起来——当初帕茨就是这么对我说的,这你是知道的。

法官威特白格不肯起来,华特森于是抓住他的衣领,把他拖起来,这不过是为了好把他的一只眼睛打得青肿,让他再翻身倒下去。

接着就好像一场对印第安人的虐杀。法官威特白格挨了顿科学而人道的饱打。他的腮帮子挨了拳头,耳朵挨了巴掌,他的脸被按在草地上摩擦。而且,自始至终,华特森都是模仿帕茨·霍朗的方法表演的。有时,这位诙谐的社会学家,还会很小心地给他一拳真正狠的,把他打伤。有一次,他把可怜的法官威特白格拖起来之后,故意用自己的鼻子撞这位绅士的头。

他的鼻血就流出来了。

“瞧见了没有?”华特森一面喊,一面退后了一步,巧妙地让鼻血全流在自己的衬衫前襟上,“这是你干的,是你用拳头打的。太可怕了。我快给你打死了。我得再自卫一次。”

于是,法官威特白格脸上又挨了一拳,倒在草地上。

“我要叫人把你抓起来。”他躺在地上抽抽噎噎地说。

“这句话,帕茨说过的。”

“真是野蛮,”他哼哼地翕动着鼻子,然后又说,“无缘无故——哼,哼——打人。”

“这句话,帕茨也说过。”

“我一定要叫人把你抓起来。”

“说得土一点,要是我抢了先,你就抓不了我。”

说完之后,卡特尔·华特森就走下山谷,骑上马,到镇上去了。

一个钟头之后,正在法官威特白格一颠一跛地回到旅馆去的时候,一个村子里的巡警,根据卡特尔·华特森提出的殴打伤人的控告,就把他逮捕了。

“法官大人,”第二天,华特森对村子里的法官,一个三十年前在农业学结业的富农说道,“既然这个索尔·威特白格在我控告他殴打我之后,认为他应当控告我殴打他,我愿意建议你并案办理。这两个案子里的口供和事实都是一回事。”

法官同意了。于是,这两个案子就合并审讯。因为华特森是先起诉的原告,就由他先站起来,申述他的理由。

“当时,我正在采花,”他申诉道,“我在我自己的地上采花,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有什么危险。突然,这个人就从树后面冲到我跟前。他说,‘我是朵多,我要揍死你。举起手来。’我笑了笑。可是他说完了,立刻砰砰,揍了两下,打得我躺在地上,把我的花撒得满地。他那些骂人的字眼真是难听。这完全是一种野蛮的、无故伤人的行为。你瞧我的腮帮子,瞧我的鼻子。我怎么也不明白。他一定是喝醉了。我受了惊,还没定下来,他就这样揍了我一顿。我的生命受到威胁,只好被迫自卫。我的话全说完了,法官大人,不过末了我还得再声明一句,我怎么也搞不清其中的道理。为什么他要说他是朵多?为什么他要无缘无故地打我?”

于是,索尔·威特白格,就这样受了一堂关于伪证技巧的高等教育。过去,他在审判那些做好圈套的案子的时候,常常坐在警察法庭的高椅子上,宽容地听取那些假口供;现在,假口供头一次直接落到他自己头上,而且,又是当他不曾高高地坐在法庭上,没有狱吏,没有警察的幌子和监狱做后盾的时候。

“法官大人,”他喊道,“这样的无耻谎言,真是闻所未闻,居然会有这样不要脸的……”

华特森立刻跳了起来。

“法官大人,我要抗议。口供的真假只能由法官大人来决定,提供证词的人只能说明事情的真相。至于他个人的意见,不论是一般性的,还是对我的,都同这个案子无关。”

法官搔了搔头,渐渐露出冷冷不快的神气。

“这一点说得很对,”他裁决道,“我真没有料到,威特白格先生,像你这样自称法官,精通法律的人,居然会干出这样违法的事来。先生,你的态度,你的作风,真像一个恶讼师。这是一桩简单的殴打伤人的案子。我们在这里是要决定谁先动手打人,我们不想问你对华特森先生个人品德的意见,现在,由你接下去。”

索尔·威特白格真是一肚子的气,如果他那片受伤发肿的嘴唇不疼得那么厉害的话,他一定会咬住嘴唇,不再开口了。不过,他还是忍下了这口气,把经过的真实情节,简单地照实申述了一遍。

“法官大人,”华特森说,“我想请您问他一下,当时他在我的田地上干什么。”

“这个问题很好。先生,你在华特森先生的田地上干什么?”

“我不知道那是他的田地。”

“法官大人,这是一种非法的侵入,”华特森喊道,“我的警告牌是竖在很容易看到的地方的。”

“我没有看见什么警告牌。”索尔·威特白格说。

“我亲自见过,”法官厉声驳斥道,“那些警告牌都是显而易见的。先生,我要警告你。如果你在这种小事上也要颠倒黑白的话,那么,你那些比较重要的口供,就更使人怀疑了。

为什么你要殴打华特森先生?”

“法官大人,我已经声明过,我从来没有打过他一下。”

法官瞧了瞧华特森那张受伤发肿的脸,就转过来瞪着索尔·威特白格。

“你瞧瞧那个人的脸!”他大声吼道,“如果你一下也没有打过他,他怎么会这样口歪鼻肿,伤痕满脸呢?”

“我已经说明过……”

“你要小心一点。”法官警告道。

“我会小心的,先生。我要说的,句句都是实话。他用一块石头打他自己。他用两块不同的石头打他自己。”

“这种话讲得通吗?一个人,只要不是疯子,难道会用石块打在自己脸上娇嫩的地方,会那么伤害自己,而且继续不断地伤害自己吗?”卡特尔·华特森质问道。

“这简直像是神话,”法官评论道,“威特白格先生,当时你是不是喝过酒了?”

“没有,先生。”

“你从来不喝酒吗?”

“有时喝一点。”

法官听了他的回答,沉思起来,露出一种老谋深算的样子。

华特森利用这个机会,对索尔·威特白格眨了眨眼睛,可是这位吃尽苦头的绅士,却看不出在这种场合有什么幽默的地方。

“真是一桩奇怪的案子,真是一桩奇怪的案子,”法官在开始宣判之前声明道,“双方的口供竟然这样完全矛盾。除了当事人之外,又没有别的证人。双方都控诉对方殴打伤人。

从法理来看,我也无从判断真相。不过,我倒有一个私见,威特白格先生,照我看,从今以后,你还是别再走到华特森先生的田地上,最好离开这一带吧……”

“真是岂有此理!”索尔·威特白格不觉露出了这么一句。

“坐下来,先生!”法官厉声命令道,“如果你再以这样的态度打断本庭的话,我可要认为你藐视法庭,判你罚金了。我警告你,我会判你很重的罚金的——你自己也是个法官,应该懂得法庭的礼貌和尊严才是。现在由我来宣判:

“按照法规,被告应享有疑犯从宽的权利。刚才我已经说过,现在再重复一遍,从法理来看,我也无从判断谁先动手打人。因此,非常抱歉,”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瞪了索尔·威特白格一眼,“对两案的被告,只好根据疑犯从宽的原则处理。先生们,你们都被解释了。”

“让咱们为这场官司干一杯去。”在他们离开法庭的时候,华特森对威特白格说;可是那个受了侮辱的人,却不肯同他挽着手,缓步走到最近的酒店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