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织网的蜘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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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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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了那么多金钱是如何重要的话,也为弄钱挖空心思,委屈求全,无私地奉献自己,但我得说我是有追求的,金钱之外,我追求的是精神上的东西。我绝对没有一颗心全悼到钱眼儿里去,那样我就不可能还是现在的我了。

说到底,我真不是一个贪得无厌的人,我只是希望能够障面地把这样一份生活维持下去。有时我想想,我自己要求,导很少,却付出很多。我从女人那儿拿了钱,而我却并没有吧那些钱全部用于个人享受,我没有自己花天酒地,甚至没有自己一个人单独下过高档的馆子,也没舍得为自己买一身一直想添置的深色西装,买汽车就更说不上了。要说买汽车耶还真是我的一个梦,我早就想拥有一辆自己的汽车了。我到不是为赶时髦,有汽车主要是为了方便,行动起来随心所欲,任何时候打着火一踩油门想去就能去了,活动半径扩大,生活方式会跟以前大不一样。西方人认为汽车是第一两人空间,随时可以去想去的地方,可以逃离人群,而且不受人打扰。据说美国有百分之十五到百分之二十的浪漫故事就是发生在汽车上的。比如有一个赏心悦目的女人走在路上,我搭你一程吧?再为她绕点儿道,一来二去,不就搭上啦?故事不就有啦?如果我有一辆汽车,想想吧,那是什么劲头?特别是去探望我的那些女朋友也用不着像现在这么费劲。有了汽车我可以更快捷地去赴更多的约会,而且,我可以随时启程,也可以随时离开。

可我没那么自私,那些钱都花在了女人们身上,也就是说我把我的私人汽车拆零了为她们买这买那,帮助她们实现一个又一个的个人愿望。说心里话,她们笑得像花朵一样的脸照亮了我的眼睛,我的心也跟着她们乐开了花。我就是这么一个人,看着她们高兴自己就高兴,她们的高兴也就是我的高兴。我早想到也许弄到最后我不过是作茧自缚,自作自受,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当然我也管不了那么多。我不在乎结果,我只看重过程。

话虽这么说,真出一点事儿我还是会受不了的。

有一天我大概是从田淑妹家出来,刚刚拐上大马路,感觉身后像是有什么跟着我,回头一看,一个掌中宝摄像机镜头正对着我呢。拍我干嘛呢?应该把镜头对准名人大腕,或者把镜头对准基层人民。定睛一看,我简直魂飞魄散,镜头后面不是别人,正是李素素!那一刻,怎么说呢,我真是差一点瘫倒在地。我强作笑颜迎上去,要替她背包。李素素一摔胳膊,扭身就走根本不让我靠近她。我厚起脸皮,紧紧跟着她。她在我前面疾走,不管我在后面怎样苦苦哀求,就是不搭理我。

大街上的人都回过头来看我们,当时我最最担心害怕的就是再让我别的女朋友撞见,那样就等于把我连根儿拔了。可是李素素仍然不管不顾,好像越引起别人注意她越得意。我横下一条心,打算调头走掉。可就在这时李素素突然站住了,她回过身来,用老婆的口气跟我吵起架来。

我被她当街骂得狗血淋头,她完全不顾一个知识女性应有的形象。我趁她火气略小一点的时候把她拉进了一家没什么客人的餐馆,在这里比在大街上要影响小一点,而且遇塑熟人的可能性也要小一点。她对我继续不依不饶,但态度已经不像一上来那么暴躁了。

最好你还是自己说吧,你没有什么需要向我解释一下的吗?她用提审的口气责问我。

解释什么?你可别诈我噢,怎么了吗我?我抵赖。你自己做的自己知道!她火气特大。

我真的没做什么一有话回去说好不好?我息事宁人。

你就在这儿给我说清楚!她不依不饶。

你实在要我说,我就不负责任胡说八道啦!我跟她打岔。

她火气又起来了,厉声说:装什么傻?别忘了我是儆什么职业的,这个城市里发生什么我不知道?这次我都拍到了,我有证据在手,你还想抵赖?你知道我跟踪你多久了吗?你不知道一你哪儿会知道?我问你,大前天晚上你在哪里?跟谁在一起?大前天的大前天晚上你在哪里?跟谁在一起?好了,别的我就先不问了。你不记得了一是呀,你怎么会记得?你不记得可是我记得,要不要我来告诉你?天哪,多么窘迫多么棘手的局面!关键是我不知道她真正掌握了多少情况。她这猛地一出现,又是夹叙夹议一通唇枪舌箭,我的脑子全让她给搅乱了。别说大前天的晚上,还有什么大前天的大前天的晚上,就是今天早上到现在的事情我也没法一件一件地回忆起来了。在没弄清楚她究竟知道了多少她不该知道的情况之前,我决定先给她来一个抗拒从严。这方面从前我们血的教训实在太多,最大的机密往往都是自己亲口吐露的,我可不能重蹈复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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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李素素气势汹汹的责问,我低声下气,赔尽笑脸,但她就是不为所动,根本听不进我一句话,我说一句她说十句,一点也不容我辩驳。我们动静太大,弄得餐馆的老板都忍不住从幕后走到了台前,摩拳擦掌要给我们劝架。我给李素素使眼色,她气乎乎夺门而出,离开了餐馆。

她穿街过巷,没有坐车,我紧紧尾随着她。这里离她家还远,我不相信她会这么一直走回家。但她好像偏偏要跟我作对,大步流星地疾走。她那样的花柳弱质,真让我心疼!我想追上她让她别这么走了,但是只要我一靠近,她就走得更快。她气喘吁吁,面色苍白,我不忍心再追赶她。我跟她保持了一个适当的距离,能看见她,又尽量不离她太近。我心里一直在打鼓,不知道她究竟都拍到了些什么?也不知道她掌握了我多少情况?一丝绝望的情绪不时袭向我的心头。快到她家时只不过一错眼珠的工夫,李素素就不见了。我加快了步子,直奔她的楼门。我等不及电梯,一口气爬上了十楼。可是防盗门紧紧关着,李素素并没有回家。我急出一身热汗,怕李素素出什么意外。我又飞奔下楼,打算回头找她。刚到院门口,看见她正从我来的马路上走过来,怀里抱着一个硕大的西瓜。经过我的面前她看都不看我一眼。我像一只乖巧听话的宠物默默地跟着她,上楼,进屋。现在的局面就明显地对我有利得多了。我早就掌握了这种情况下解决问题的捷径,但今天我不想做得过于草率和直奔主题。因为今天的问题恰恰是我一直担心着、惟恐有一天会突然发生的。现在,就像一个病症已经露头,我不想简单地掩盖过去。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今天的事也算是给我敲响了警钟。

我殷勤地给李素素倒了一杯冰茶,她不接。我把它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她只做自己的事,换衣服,整理散乱的报纸,揩桌子。她做什么我就帮她做什么,最后她什么也不做了,坐到了沙发上。

说说吧,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惹你生这么大气?要不把那些录相带放放,让我看看自己的罪证行不行?我厚起脸皮,为了排雷,决定顶着风险上。我早就感觉到你不对劲了,你以为你伪装得很成功是不是?她一脸的鄙夷。

我脊梁后面一阵一阵冒汗。

我强撑着问她:你怎么感觉我不对劲儿了呢?是不是我对你不够体贴不够好?

哼!她冷冷一笑,不耐烦地打断我:恋爱我也不是只谈过一回两回,到我们这样的程度,你口口声声怎么怎么爱我,不可能隔这么久才来见我一面吧?我可不可以问问你,不跟我在一起的子你都去了哪里?你都在忙些什么呢?而且你仔细想想,有几次是你主动打电话约的我,差不多回回都是我打电话约的你,这是细枝末节,我承认,可是你说这正常吗?不觉得这里面有点儿问题吗?

就这些?

当然不止这些。我已经留心你好长时间了,尤其是最近一阵,你气色晦黯,眼神都是散的,心事重重的。记不记得我问过你?你总说没事没事,我知道你没对我说实话。我问你,除了我,你是不是还谈着另一个女人?

没有的事,我委屈地大叫,我怎么可能还有别的女人呢?回答这个问题我做到了没有半秒钟的犹豫。

你根本没必要再骗我了!她脸上是一副绝决的表情。

我真没骗你啊,我说,你知道我只爱你一个!得了吧,她余怒未消,我不知道!一这种话谁信呢?

那一刻我真是一点信心也没有了,我知道我完了,我把李素素彻底得罪了。几次我差一点拉开那扇沉重的木门,一走了之。但事后我相信自己一定会后悔的。我已经提前体会到了失去李素素带给我的那种失落丧沮的心情,我在内心里说服自己再作最后的努力。

我试探地从后面搂住她,低声下气地说:你不相信我就再说一遍,我爱你,真的,我只爱你一个!别再为那些没影儿的事瞎生气啦!

我腾出一只胳膊把茶杯端给她,递到她唇边。这一次她没有拒绝,一饮而尽。

我像恋爱之初那样一点一点地留心着她最细微的反应,一点一点接近她,用话语和真诚谦卑的态度安抚她,直到可以安全地把她全面搂进怀里。我轻轻地吻着她的发丝、耳朵、脸颊,就像一条巴结主人的狗。她终于不那么排斥我了,身体的线条不再僵硬。我马上抓住时机,得寸进尺。我吻她的嘴唇,把手伸进她的内衣。先还是冷冰冰的她一下子迎合了上来。我心头一喜,趁势把她抱进了卧室。

我们在床上一直缠绵到天黑,嘉嘉今天不回来,没有孩子打扰,我们可以躺在床上不急着起来。

我下床去切了西瓜,端上床来,用小勺一口一口喂到李素素的口中。

吃完西瓜她咬着牙说:你在外面真还有别的女人,看我不杀了你!随后她又自怨自艾地说:我怎么就偏偏遇到了你,真是书里说的不是冤家不聚头!你可真把我气坏了,你不知道这些天我是怎么过来的!你别以为你跟我到了这个份儿上能轻易地丢开我,一点门儿也没有。实话告诉你,我这个人也是很难缠的,除非我没兴趣了,还没有一个男人能摆脱我呢!不相信你就试试。

她终于露出她洁白漂亮的牙齿笑了起来。

我费了好大功夫才从李素素那儿套出了事情的经过,原来是她的一个狗屁同事向她举报说看见我跟一个女人在外面吃饭,状极亲密。记者的嘴我是领教过的,少不得添油加醋无中生有,惟恐天下不乱。我义愤填膺把那个不知道是谁的人臭骂了一顿,同时赌咒发誓,一口咬定那不过是一个客户而已,我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李素素冷笑一声:那今天你还登门拜访那位客户了?

她眼睛里是两道犀利的寒光,就像两把匕首,直向我心窝扎来。

我继续抗拒从严。

我说:我去了我一个哥们儿家。

她说:这个哥们儿可是个女的!要不要看看录相带?

我赶紧辩解:那是我哥们的媳妇,我那哥们正好不在家,她非要送我下楼。她就是那样一个人,婆婆妈妈的。

她说:你是不是总挑你哥们儿不在家的时候才去?我一下急了:你这是什么话?

她也沉下脸说:你以为你已经解释清楚了是不是?还差得远呢!我心里的疑虑怎么可能让你这么两句插科打浑的话就打消了呢?你自己琢磨琢磨吧,都不是小孩子了,自己的行为自己要负责。王宓,今天我给你提个醒儿:别以为聪明的就你一个,天底下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人多了,我希望你别成为他们当中的一个。

她这几句话让我脊梁上的热汗统统变成了冷汗。我的心灰冷下来。我在烦躁无奈的心情中下床做饭,内心充满了难言的自悲自怜。我深深地意识到我的爱情王国其实是建筑在沙土之上的,很可能在一个我意想不到的时刻倾覆。这个想法纠缠着我,挥之不去。一连几天,我情绪低落,心头不时涌过一阵郁闷和沮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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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日子还要一天一天地过下去。我清楚我的情绪直接影响着一圈人的生活质量,所以即使我强作欢颜,我也必须把每一幕演好,半点不能马虎。

几年前我读过一个名叫布鲁诺·舒尔茨的-国作家写的小说,给我印象极深的是他写的父亲,那个爹在不同的小说里以不同的形象出现,有时是人,有时是蟑螂、蝎子、螃蟹一类,最让我感兴趣的是他总是悄悄地拥有着不为人知的隐秘的个人幸福。他经常会失踪几个星期,去过蟑螂蝎子螃蟹的生活,最终就干脆不再回家了。我觉得这个父亲的生活很有一点像是我生活的写照,但是我可不敢像他老人家那样随心所欲地一失踪就是几个星期,更不敢从此一走了之。所以我比他更疲于奔命。我是那种想对得住每一个人的人,所以到头来累死累活的就是我自己。

三年的时间,我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建立起了一个小小的爱情太阳系,而发光发热照亮她们每一个人的就是我自己。我说过了,我没有别的才能和专长,我只有爱情,以及爱情的最根本部分一性。我用我的爱情满足她们,支付的是性。面对我相爱程度不一的众多情人,我就像流行歌曲里唱的那样:你总是心太软,心太软,把所有问题都自己扛,我总是无怨无悔,尽管我根本没那么坚强。

有件事非常刺激我。这件事就发生在不久前,大约一个月前吧。我不知道是我哪一个女朋友把我给告下了,说我以恋爱为名骗钱。这是哪儿对哪儿嘛?说明她根本就不了解我,更说不上理解了。

出事那天是个双休日,我回家看我父母,我忙得已经有好久没回过家了。经过楼下小烟铺子,我进去买了包烟。一出门,呼啦围过来三个男人,饿虎扑食一样拥上来把我扭送到了派出所。

在派出所里我还是百思不得其解,实在想不出那个告发我的人会是谁。我的思维像一只飞速转动的轮子,哗哗地旋转着,把她们逐个地想过去。李素素是我的爱人中惟一对我不能确定的不忠跟我发生过正面冲突的,但我已经向她做过好多次解释了,已经和她说得比较清楚了。况且这一段我几乎把她家当了大本营,总跟她出双人对的,正好得没边没沿,一起下馆子,一起泡酒吧,一起逛商场,一起看电影听音乐会,我跟她都快成连体婴儿了。最关键的一点,我跟李素素可没有金钱上的纠葛,我从来没有从她那儿拿过一分钱。跟她在一起,我向来非常绅士,替她买单是我乐意的。当然她在金钱上也从不依赖我。我认为女人也是改造男人的,男人在不同的女人面前会相应地拥有不同的人格。在李素素面前我下意识地就会表现出最光鲜的一面,所以即使我经济状况最水深火热的时候,我也不会在钱上动她的念头。因此她不可能用以恋爱为名骗钱这样的罪名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