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一梦三四年
他不能是唐三少,唐家是江南第一的回风舞柳,怎么能莫名其妙就换了主人……
越来越无耻的江湖里总是有清流的,现在这绝谷里的这些就是清流,现在清流们显然赢了。
阴险不是阴险,只要这些清流死了,他就是名正言顺的唐家三少,因为像我这样初出江湖的人根本不知道唐家三少的故事,在我眼中阴险就是唐家三少——如果小狼不告诉我来龙去脉的话——纳兰书生就没告诉我……
所以,阴险要想当他自己,他就必须除掉一些清流。所以,他就利用他能利用的一切,也要除掉这些个江湖正义。我忽然明白,这里叫无天无道,大漠西风叫无道狂天,或者还有什么别的——其实都只是无奈而已,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明白这些,模模糊糊的,我却明白了什么是江湖。江湖就是无奈,江湖就是生活,江湖就是一条走向死亡的路……
所以,阴险很华丽的死了,从天而降地死了。
怡红小厮探出头来,他手中有很长的软梯,一路晃晃悠悠荡下来,荡在我的面前。
我看着那些前辈爬梯子上去,那感觉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我爬软梯也是这么爬的。没人像我这样缅怀着阴险,在他们眼中,怕是要好好将这个阴险挫骨扬灰才好。可是,这个阴险送过我一块砖,他还告诉我阴险的境界是不阴险。我们也算是有缘的……
北风吹,雪花飘,雪花掩埋了阴险,看起来很美。
北风在绝谷里一个回环,又变成了南风,我忽然觉悟了。
江湖就是这样,北风吹来绝望,南风却带来希望。是绝望还是希望,都是对于活着的人来说的,死了的只有化成泥土。龙雪小猪化成了泥土,我的马化成了泥土,剑蝶风化成了泥土,阴险也一样。
只有出了绝谷,才能摆脱那变幻不定的风,才能看到那漫山遍野的一片圣洁的雪。
可是,出了绝谷,外面还有江湖……
在春天的时候,我踏入了江湖。我习惯了水一般的流动,水一般的漂泊,我来到了江南。
在夏天的时候,我杀了剑蝶风,杀人的感觉很不好,但是我依旧杀了他,因为我在江湖。
在秋天的时候,我忽然厌倦了江湖,这种厌倦很隐蔽,但是我知道我不属于江湖,我只想有个家。
在冬天的时候,我从绝谷里爬出来。
我看到了怡红小厮,他告诉我,夜少来过,阴险就自己跳下去了。
我点点头,什么也没说,因为我不必说,也不敢说。
江湖是人的江湖,在别人面前,还是沉默最安全。如果我今天同情阴险,明天也许我就会成为蓝旗老大评论的对象。银红小厮也许会送给我一块默琉璃的牌牌,瑟妖一定会看我不顺眼,因为我学会了一点《灵境鹤子》,并且证明了寒玉玲珑确实是件宝贝……
现在的我不是一个拿剑的,现在的我是一个剑客,我看着手中的剑,他陪了我十年。
然后,我把剑扔下了绝谷。阴险,你送我一块砖,我还你一把剑……
现在,我是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连最后的一点财产也没有了……
我抬起头来,看着那些前辈们消失,看着怡红小厮走进了怡红院,我想我也该走了。
我看到了非叶,这个女孩正站在那里,凄凄惨惨的,但是还是那么漂亮……
我知道,结了婚的女人要把头发盘起来,可是非叶没有盘头发。我还花了整整一个秋天,和宋玉琼学了一点医术,我察言观色地发现她根本就是处子……
“阴险说,他其实不阴险。”非叶说,“他说,他要么是水王,要么是唐三少。”
“可是,他既是水王,又是唐三少。”我说,“所以,他宁可自己跳崖,也不愿意憋屈自己。”
“他说,如果他活着回去,他就娶我。”非叶看着我,“你叫空灵水?”
“是啊,空灵水,流啊流,不知何处是个头。”我拉住她的手,“一起?”
“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像缅怀阴险一样缅怀我?”非叶看着我的眼神很神奇,神奇地让我心虚,因为她问了我一个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
“会啊。”我认真思考过后,觉得我一定会的。
“如果我被人下毒了,你会不会像西风那样把仇人从江南追到塞北?”非叶继续问我。
“会啊。”我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说。
“你骗我。”非叶告诉我,那眼神清粼粼像是一道寒泉,直接凉透了我的心。
“你能不能一直骗我?”非叶的目光眼睛忽然湿了。
“我……”我不知道。
“知道吗,冬天是一个白色的季节,无论是花还是叶子,都不是冬天该有的。”非叶转身走了,“还有,你是一个混蛋。”
最后一丝南风吹过,我明白我的梦该醒了……
我梦见江南的莲花开放,在莲花里有一个女孩荡桨歌唱:“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这个梦我已经做了很久,许是有好几年了,但是这仅仅是一场梦而已。
我回到了沙漠,沙漠还是原来的沙漠,一眼浑浊的泉水就是当年左手用来酿酒的水源。我把江南带来的莲花种了进去,然后把剑沉在水底,然后开始酿酒。
当然,我不仅仅是酿酒,我还学会了喝酒。
“阿水啊,你为什么不和我们留在江南呢?”西风送我的时候这么说。
“我家在那里。”我说,“再说,空灵水就注定了不停地流动,否则就是一潭死水。”
西风懂得我的坚持,他告诉我说,他第一次遇见我的时候,在忘川边上。
忘川是沙漠里的一条河,这条河很神奇的会失踪,每年都会出现在别的地方。传说这条河从天上发源,一路往地府流过去。传说忘川水喝了就会忘记忧愁和欢乐,使人患上健忘症,左手还说那条河的河水可以酿造最好的美酒。
总而言之就是,我的来历扑朔迷离,可以和一条莫须有的天河联系起来。但是这样荒唐的来历我不相信,我相信的是我应该回到大漠里去,把我肩头已经死掉的剑沉在水里。
也许,剑是有生命的东西,所以才会有生死。而水可以让一把死掉的剑复活?
这绝对是胡说八道!因为我亲眼看到,剑在水里一点点锈蚀,铁红的颜色颓废无比。
但是我还是决定这样做。
所以我回到了沙漠里,在一个没有水的地方酿酒,在一个再也没有下雪的地方修炼《灵境鹤子》。其实我修炼的也不是《灵境鹤子》,因为整个的修炼方法都已经被我遗忘了,我所有的修炼都变成了左手唯一的一招——流年。
右手的招式有回风舞柳和龙斩刀,一个如同文士一般轻柔却伤心,一个如同大漠一般狂暴却多情。而这些在酒里面都有,所以越喝酒越能体悟武道的精髓,却让我忘光了我费尽十年苦功练就的三种武学。我记得最长的一次,我泡在酒缸里一觉睡了四个月,等到我醒来的时候那口酒缸漂浮在水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