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乔子轩
爬过绝谷之后，我终于看到了那一片要灌水的地方，原来是个花园一般的绝妙所在。从我所处的高度看下去，只见一面平静的湖水，水边有一座极为小巧精致的建筑。但是这些都是平常而已，有一样不平常的事情是，那小巧精致的建筑周围居然有亮晶晶的东西。我知道那是雪还有冰，所以我怀疑自己看花了眼睛，但是被冷风吹过之后，我知道其实我没有看错，那就是冰雪。
春天里的冰雪，围绕着那座用竹子搭建的建筑，我可以看出来这是一个女子居住的地方。因为所有的一切都很小巧，小巧的门，小巧的窗，门上还挂着湘妃竹的帘子，窗外还有一些在冰雪中悄然开放的花朵。我不知道这是什么花朵，但是我知道，能在这种冰冷而且幽深的地方开放的，一定是很厉害的植物。它们的生命力，也许和沙漠里的沙棘一样顽强，但是它们比沙棘要好看许多。
我在悬崖上，静静俯视着下面的建筑，我知道能在这种地方居住的，一定是个美人。我想看一看，这样空谷幽兰一般的女子，究竟是个怎样的美人。
但是，下面静悄悄的，我忽然发现下面应该是没有人的。因为我感觉不到生气，这么长时间，如果诱人的话应该早就出来了。
于是，我看看后面，唐家三少正在心事重重地爬着悬崖。于是，我在他到来之前，继续观察着下面的建筑。那是三间房子，后面用游廊连到湖边，在湖边怕是温暖一些，所以那里有一小块碧油油的菜畦。然后我看到在湖边还有一些蝴蝶兰，这些蝴蝶兰怕是冷很了一些，看起来更加楚楚可怜了。然后，唐三少到了我的身后，他在我前面往下爬去。很长的一段下去的悬崖，我们两个终于到了地下，这一来越发寒冷了。我抬头看看上面的天空，仿佛是井里面那只看天空的青蛙，有一种与世隔绝的错觉。当然，如果我没有一点过得去的武功的话，那么我确实会与世隔绝的。
“你的武功不错。”唐三少说，“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还有恐高症呢。”
“三少，为什么这里会有女人住的房间呢？”我搓着快被冻僵的双手，“那房子里有古怪，太冷了。”
“那不是房子，那是轩。”三少平静地告诉我，“乔子轩。”
一直不知道，轩是什么东西，因为大漠里没有这个东西。西风说那是一种车子，给帝王用的东西，他边说边吐痰，以此表达自己的不屑。但随即，他眼神变了，说轩又是一种很小巧的建筑，在江南有很多。他还说，“小轩窗，正梳妆，夜来幽梦忽还乡”就是讲轩中女子的诗句。
我知道这诗，开头是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好像是哪个大文豪写得，用来悼亡，而且据说写得很好。但是西风很鄙夷这种说法，他说那个大文豪不过是个口是心非的家伙而已，因为他又有了小妾朝云。一有了小妾朝云，他怎么可能还会真心地思念一个已经死掉的女人，他还说自古以来，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一些酒醉的胡话而已……
但是不管怎么说，今天我看到了，一镜明湖澹澹，湖边的雪地里是一座很雅致的小轩。
都说是空谷幽兰，进了山谷里，总是会感到冷。但是我从来没有想到过，在春雨的时候，居然会感觉到刺骨寒冷。可是今天我感觉到了，一种很奇特的寒冷，从那宁静的轩中传了出来。这轩叫乔子轩，江南人起名字古里古怪，我是看不出来这轩和乔子有什么联系的。实际上，我连乔子是什么都不懂。
“水王，什么是乔子啊？”我很虚心的问道。
“乔的意思有很多，在往北一点的地方，砸乔子是情人的意思。乔还有装的意思，乔子就是说这个人装，狡猾，蔫坏……”水王越说越激动，“乔子轩，就是说，情人很坏。”
情人很坏？江南人的脑子怎么长的，两个字就有这样的意思啦？再说，这深山老林里，弄一个情人很坏的——我看是脑子很坏还差不多！
绝对不是这个意思，我感觉阴险不正常，从头到尾都有些不正常。尤其是他解释乔子的时候，怎么总是感觉在说自己？还有，为什么春天了，这里还是这么冷，这里还是有积雪？
于是，我跟着水王来到了湖水边上，远离那座不断散发着寒气的乔子轩。我能感觉到水王有一种沉闷的愤怒，我还能感觉到水王有很多的往事，一定跟这个没有住人的乔子轩有关。我想住在这里的一定是个女人，这个女人喜欢蝴蝶兰——蝴蝶。
我忽然又想起来，大漠西风从不离手的那只玉蝴蝶，还有无天无道上那首和大漠西风似乎很有关系的诗歌……
“阿水，今天这里的一切，不要往外说。”水王站在一个小土包前面，“过来，给他们拜一拜。”
“这是怎么回事？”我看着那小土包，“莫非，这里是哪位前辈隐居之地吗？”
“嗯，这两位前辈，开辟出了无天无道，并且葬身于此。”唐三少面无表情地说道，“所以，大家叫他们无天无道和乔子轩。”
我很好奇，这种事情——算了，不管了，好奇心会害死猫的。灌水，快点灌完了，我还有事情要做呢。江湖这种地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
我不听，但是唐三少还是想讲的，他本来就是一个水王。每个水王都是江湖上最灵通的包打听，他们都有着一肚子的故事，自然不能烂在肚子里。
“你知道武林中十分著名的夺命贴吗？”水王问我，“就是夺命书生流传下来的夺命贴。”
我连谁是夺命书生都不知道，上哪里知道什么夺命贴去，所以我很诚实地摇摇头。于是水王就告诉我，我刚才在那里临摹的那些字迹，和夺命贴比起来，根本狗屁都不是。因为那是唐家大公子十年前写得，那个时候的唐家大公子，只不过是个刚刚得了些回风舞柳剑精髓的青年人而已。我很奇怪，这个自称唐家三少的男人，为什么称另外一个姓唐的为唐家大公子，但是我当然不会去问。
“相传武林中曾有这样一句话：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倚天不出，谁与争锋。这二十四字相传是一位武功绝顶的前辈写下来的，后来他传给了他的第五个弟子，不过那个弟子早死。”水王如数家珍地说道，“但是弟子有书童，这个书童叫做九笔生，他珍藏了那份蕴含无上武功的夺命贴。最终，传下了夺命书生这个名号。”
“这个书生运气真是太牛叉了。”我很羡慕这样的人，出生名门的小小书童，顺其自然地就变成了一个绝世的高手。
“夺命书生不懂武功，他只是会写字而已，他把那份字帖花半生的时间临摹的形神兼备。”水王一边灌水一边告诉我，“然后他就看时表演鞋子的功夫，他写出来的字在那些高手眼中，具有无上的价值。”
“嗯。”我理解这个说法，“书法和剑法有相通之处，那首诀别诗中就藏着剑法。”
“武林中每一本秘籍，都是沾满了鲜血的，夺命贴也不例外。”水王淡然说道，“否则他也不叫夺命书生的夺命贴了。”
“这幅帖子后来流传下来了？”我忽然觉得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激动，“莫非，和这山谷中的两位前辈有关吗？”
“不错，乔子轩是个书画双绝的才子，和夺命书生有写交情，所以夺命书生就把夺命贴交给他临摹。”水王说道，“乔子轩是个文人，但是夺命贴却开启了他学武的志向，并且在无天无道的帮助下迅速成为了武林中屈指可数的人物。”
“从那以后，许多的文人都觉得机会来了，夺命贴，其实那时候还不叫夺命贴的。”水王说道，“然后就是无数半吊子高手，为了这一张真正的帖子引发了无数的血案。这样一来，武林中很多前辈就坐不住了，他们终于出来了。”
“他们命令夺命书生把字帖销毁，以免江湖不宁，书生自然不甘。最后，书生用一支笔写开了文章，这文章写得滔滔不绝。但是每一个字的每一笔，都是把那张帖子的精义发挥到了极致。”水王说，“许多武林前辈在那一刻，忽然领略了许多毕生难解的武林问题，大喜之下居然有人就此欢喜死了！”
“什么帖子，这么厉害！”我忽然感觉到一种恐怖，靠写字就能把人写死吗？
“只有一个字，八笔，是一个武功的武字。”水王说道，“于是，人们叫他夺命书生，独孤九笔。”
“为什么要叫他独孤九笔呢？”我问道，“这个名字很特别吗？”
“自然特别，曾经有一位一生无敌的前辈，名字叫做独孤求败，创出一门独孤九剑。”水王说道，“这独孤九笔就靠着一个八笔的武字令无数前辈如痴如狂，然后被阎王爷勾下了夺命一笔。这就是武林中的夺命书生夺命贴。”
“嗯嗯嗯。”我感到奇怪，说了半天，这和谷中的两位前辈有什么关系呢？
“乔子轩是夺命书生的好友，同时他却也是真正的夺命贴的传人，夺命书生死后，他就搬到这里来了。”唐家三少知道我在想什么，“在我们进来之前，这里的一切还不是如此，但是总归是要感谢前辈的遗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