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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局中局

民国年间,武汉有个三十不到的“拆白党”(即骗子)何成亮。他仗着一副灵牙利齿和儒雅俊秀的相貌,专一勾引富豪人家的年青女子,往往害得她们既破财又失身。

这年何成亮来到上海物色目标,不久他就在舞厅认识了一位富家小姐朱红珠。朱红珠不但生得如花似玉,满身的珠光宝气,而且很是高傲,一般男人根本不屑一顾。何成亮自称是富商之子,他施展出许多讨取女人欢心的手段,终于博得了红珠小姐的好感。后来何成亮又说自己与妻子春枝感情甚好,相敬如宾,不想三年前春枝忽患暴病身亡,他思念成疾,半年不愈,因家中仅他一子,父亲多次要为他续弦再娶,可他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发誓若让他另娶,除非春枝重生。父亲无奈,把他锁在家中要强迫成婚,他逃出来后本想出家为僧,古佛清灯了此残生,不料来到上海见了红珠后,他竟有些意乱情迷,因为红珠长得酷似春枝,乍一见面他还以为是爱妻死而复生……这个无中生有的痴情故事深深感动了红珠小姐,她很快就把何成亮带到家里。

进了朱家门,何成亮暗喜自己没看走眼。这是座挺气派的小洋楼,门口停着汽车,门里有仆人侍候,屋里摆设的古玩字画随便卖出一件就够吃上几年。红珠母亲是个雍容华贵气质不俗的中年女人,看来红珠已把何成亮的情况跟她说了,所以她问得很详细,颇有考察的意味。何成亮干的就是这一行,自然回答的滴水不露,恰倒好处,看得出红珠母亲比较满意。言谈中何成亮也了解到朱家几世经商,到红珠父亲这代还捐了个不大不小的官,家底颇为丰厚。几年前红珠父亲故去,红珠有个哥哥在海外办工厂,有个姐姐嫁了个师长。何成亮认定这回碰上头“肥猪”,无论如何也要多宰上几刀。

何成亮施展手段,很快掳取了红珠小姐的芳心,两认同进同出,如胶似漆。红珠母亲也把何成亮当成了成龙快婿,有天何成亮偷听到她与南京的大女儿通电话,说起要给他和红珠办婚事。何成亮暗自得意,心说女人家就是好哄。

朱家真的计划起了婚事,何成亮却则计划着怎样大大地骗上一笔,然后溜之大吉。这天,红珠母亲把红珠跟何成亮叫过去说:“我有个想法,不知你们乐不乐意……”何成亮只求打发红珠母亲欢心,忙说一切都听伯母的。红珠母亲就说她跟红珠大姐大姐夫商量了,想给何成亮在政府或军队中谋份公差,一来人前光耀,二来往后也有个出展,即使将来子承父业经商做生意,多结交些上层人物也是预先修桥铺路。红珠小姐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何成亮则做出欢喜之态,连谢朱伯母想得周到。红珠母亲又说:“若是谋个一般差事,有你姐夫一句话也就成了,可咱要找就要找个上得去台面的营生,不然倒不如在家享清闲了……不过这就需要花点钱由你姐夫去运动运动……”

何成亮有些心虚,脱口问道:“不知需要多少?”红珠母亲说:“咱们这样人家,抬手动脚不就得两万?”红珠嘴快:“这麽点钱,咱们出就是了,难道还要成亮向家里讨要?”红珠母亲嗔怪道:“你这丫头,来不来的胳膊肘倒往外拐了!这不是几个钱的事,咱要把这件事全包了,你公爹还会以为咱们跟他抢儿子呢,那不是花钱不落好麽?”

何成亮说他爹也很开通,绝不会挑眼。红珠母亲说:“挑不挑眼是他的事,可咱不能做讨人嫌的事,那麽着吧,一个女婿半个儿,我出一万,给你爹留一万,这样他也说不出啥了!”

事情就这麽定下来了,因为红珠母亲一定要叫女婿在婚礼上有个亮得出的身份,所以第二天何成亮就赶紧回去筹钱。数日后,何成亮当真带来了与万块大洋等价的金条。

何成亮开始本来是想狠狠地骗上一笔的,可听了红珠母亲的话后,他改变了主意。坑蒙拐骗终究不是正路,何成亮表面上活得自在快活,实际上他常常担心遭到报复或被送交官府,夜里还常常噩梦中惊醒。如果真能靠上朱家这棵大树,再能谋个官职,往后堂堂正正升官发财,那可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于是何成亮决定假戏真唱。何成亮这些年钱没少骗,可也没少造,积蓄无多,为了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他向人筹借了一些,凑足了数目,又伪造了一封父亲的书信,甚至连去参加婚礼的假爹都找好了……

因为婚期定在了下个月,事不宜迟,红珠娘留下红珠、成亮在家,她自己亲自带着仆人提着金条去往南京。何成亮和红珠送走母亲的当晚,突然接到红珠大哥的电话,说他已从南洋赶回,轮船就要靠岸。红珠欢喜非常,拉上何成亮去接大哥,不想乐极生悲,下楼时她把脚崴伤了,疼得直叫。她流着泪让何成亮替她去接大哥,何成亮把她抱上楼,然后坐车奔了码头。

左等右等,终于盼来了轮船,可直到旅客走尽,何成亮也没有接到要接的人。赶回去已是午夜,“家”里不见了朱红珠,却多了两个陌生人,他们说这房子汽车连同房内一切包括仆人都是朱红珠母女临时租用的,现在租期已到。说着他们把何成亮的行李扔了出来,然后咣地关上了门。

骗了无数女人的何成亮万没想到今遭受女人骗,而且骗得他倾家荡产苦不堪言。提着只有几件衣服的行李箱,身无分文的何成亮徘徊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不知该往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