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19世纪80年代末的一天,一个俄国猎人不小心,猎枪走火了,子弹射进了自己的腹部。
医生救了猎人的命,可惜伤口长期不能愈合,在腹部留下了一个通向胃部的小洞——医学上把这通道叫做瘘管,只好用纱布盖着,聪明的医生就利用这个难得的“窗口”,来观察猎人胃的活动情况。
这个偶然的消息传开了,一个科学家由此得到了很大的启发,从而诞生了一个新的学说。
这是怎么回事呢?
原来,随着科学的发展,人类在19世纪下半叶对自己身体各部分的构造已经基本清楚,但是对内脏器官的工作机理,对“司令部”——大脑以及神经系统的活动规律,却知之甚少。原因很简单,因为内脏和大脑神经都“深藏不露”,谁也看不见它们是如何“学习工作”的。
怎样才能观察到它们的活动规律呢?科学家们绞尽了脑汁。
俄国杰出的生理学家伊凡·彼得罗维奇·巴甫洛夫(1849~1936)走在了前面。
在巴甫洛夫之前,研究生理学的科学家们,大多采用一种“急性生理实验”的方法。例如,将狗麻醉后解剖,取出内脏器官来做实验。
但是,巴甫洛夫认为,在这种情况下,狗的器官已停止了正常的工作,观察的结论当然不会准确。他主张用“慢性生理实验”的方法——实验的时候不麻醉、不让器官离开机体。这样,就能准确观察到器官活动的真实规律。巴甫洛夫想:营养是生命的来源,要了解人体内脏的机理,就要从研究消化开始,首先应当观察胃的消化活动。
可是,怎么才有可能看到隐藏的胃的活动呢?
猎枪走火的消息传来了。受到医生利用“窗口”的启示,从1888年开始,一个大胆的实验设计渐渐地在巴甫洛夫的头脑中形成。他用纯种的俄国牧羊狗代替人做实验:先将狗胃的一部分割开,做成一个通向体外的胃瘘管,再在狗的脖子上开一个口子,把食管切断,然后把两个断头都接到体外。
在实验台上,带瘘管的狗的面前摆着一个装着食物的盘子。面对美昧佳肴,饥饿的狗狼吞虎咽,可是咽下去的食物半路上就从食管切口处掉了出来,又落在食盘里。狗虽然吃个不停,但胃却始终唱着“空城计”。有趣的是,食物虽然没有停留在胃里,但狗的嘴巴一咀嚼食物,胃就开始分泌胃液。因为胃内没有杂物,透明纯净的胃液就从瘘管一滴一滴地流入外面接着的试管里。
这个著名的“假饲”实验告诉我们,食物并没停在胃里,但胃已经开始分泌胃液。这说明胃液的分泌不是食物刺激胃的结果,而是“司令部”通过神经下达了命令——食物一入嘴,味觉神经就向“司令部”报告:“食物来了,胃准备!”信号从大脑传到胃,胃液就分泌出来了。
不仅如此,巴甫洛夫在实验中还观察到许多“奇怪”的现象。例如,当狗一看见食物,还没叼进嘴里,瘘管里就开始滴出胃液,这说明不只是味觉神经可以向大脑报告“食物来了”的消息。眼睛看见食物以后,也可向大脑发出报告;甚至不让狗看食物,只是把香肠、火腿等藏在口袋里,灵敏的狗鼻子闻到了香味,也会有胃液滴出。这证明大脑已收到了鼻子发出的“准备消化”的信息。
综合这些现象,巴甫洛夫得出结论:大脑控制、支配着胃的消化活动,它是指挥全身各器官协调工作的“司令部”。
此前,巴甫洛夫在1888年就发现了支配胰腺的分泌神经,但直到20年后才引起学术界的重视。
1904年,巴甫洛夫因为上述“在消化生理方面的研究工作”,荣获诺贝尔医学和生理学奖——成了俄国第一个获得诺贝尔奖的科学家,也是世界上第一个获此殊荣的生理学家。
但是,巴甫洛夫并没有停步。“研究大脑活动规律,认识人体的司令部”,成了他下一个攀登的目标。从1904年开始,他花了30年左右时间进行这种研究。
巴甫洛夫注意到,当狗看到食物或闻到食物的香味的时候,不仅能分泌胃液,嘴角也会流出口水。对了,通过唾液分泌去研究大脑。
巴甫洛夫在狗的面颊上切开了一个小口,使唾液腺的导管经过它通到体外。这样,狗的唾液不是往嘴中流,而是流到挂在面颊上的漏斗中,滴入下面的量筒里。
给狗喂食物,唾液马上流了出来,这属于天生的反射——巴甫洛夫称为“非条件反射”。非条件反射不需要任何训练,无论动物和人都是这样。但是,巴甫洛夫构想了一个奇特的实验。在给狗喂食之前,打开电灯。因为灯光与食物没有任何联系,狗根本不理会,也不流唾液;而开灯后立即给狗喂食,狗的唾液就流出来了。
从此,凡是喂狗的时候,灯光和食物总是先后同时出现,这样重复多次后,一个“意外”的现象出现了:只要灯光一亮,即使不喂食物,狗也会流出口水。可见,在狗的大脑里,灯光已经变成了食物的信号。巴甫洛夫把这称为“条件反射”——我们把它称为“望梅止渴理论”。
《三国演义》中话说曹操带兵征伐张绣,长途跋涉,又逢酷暑,将士饥渴难耐。大智过人的曹操心生一计,用马鞭往前方一指,说:大家火速前进,到前面梅子林歇凉,吃梅子。将士们听了,不觉口生唾液,饥渴得以缓解,脚下的步子也轻快起来。这就是“望梅止渴”的典故。
条件反射是暂时的。对一条建立了条件反射的狗,如果总是只亮灯光,不给食物,狗的口水就会一次比一次少,最后就不再流口水了。此时,暂时建立起来的神经联系也就消退了。
巴甫洛夫认为人类的心理活动也是一种复杂的条件反射,但同动物的行为有本质上的差别。因为人类在进化过程中学会了劳动,同时产生了语言。他把语言叫做第二信号,由语言引起的活动,叫做第二信号系统活动——人类特有的高级神经活动。巴甫洛夫通过20多年的研究,证明动物只有第一信号系统这一种高级神经活动,也就是由现实的具体刺激引起的条件反射;而人类则具有第一和第二信号系统这两种高级神经活动。
巴甫洛夫创立的高级神经活动学说,有史以来第一次对生物高级神经活动做出了科学论述。他非凡的创新实验,为观察神经活动安装了明亮的“窗口”,为研究人类大脑皮层的一系列复杂问题,开辟了新的途径。
说巴甫洛夫的实验是“非凡的创新”,一点也不过分。下面的历史可以作证。
1822年6月,有一个法国籍的加拿大皮货商(一说是美国士兵)圣马丁,在美国和加拿大交界的一个交易所被意外走火的猎枪打中了。虽经陆军医生波门特治疗后死里逃生,但却在胃部流下了一个“窗口”。波门特利用这个窗口,用橡皮管引出胃液进行了长达8年的研究,得到胃液呈酸性等成果,并在1833年写成一本关于胃液和消化生理的专著。但是,他却没能得到巴甫洛夫那些成果。
当然,巴甫洛夫也是“站在巨人肩上”的——另一位著名的俄国生理学家伊凡·谢切诺夫(1829~1905),在1863年就出版了《大脑反射》等名著,做了奠基性的工作。
巴甫洛夫留给我们的科学遗产,除了《巴甫洛夫全集》6卷和《巴甫洛夫星期三》3卷以外,还有科学研究的格言:“不学会观察,你就永远当不了科学家。”——“观察,观察,再观察”,是他一生的座右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