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
——《宣州谢眺楼饯别校叔书云》唐?李白
“你离家也已经四年了，什么时候回来？”温润的男声柔和地问着。
“大哥一直将上官家打理地很好，我在外闲云野鹤地惯了，不想回来受上面那些人管束！”他漫不经心地回答，脸上挂着的是吊儿郎当的笑容。
上官锦双手负在背后，直视着上官凌，脸上轻松表情顿没。从上官凌离家四年开始，就再没见过他！每年娘的忌日和奶奶的寿辰，他都会回来看看，却独独刻意错开了两兄弟见面的机会，当然，和楚楚见面也不可能！
可是，为什么他还要帮楚楚驱毒？楚楚又是如何联络上他的？难道他们两个瞒着他……上官锦紧紧闭眼，压回那些想法，看着面前这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孔，恨意又冒了上来。是的，他们是双胞胎，是出生在同一天，长地一模一样的双胞胎！从一岁死了娘开始，爹对他们来说，是最想亲近的人！但是，明明是同一张脸，为什么爹就是偏爱凌多一点？
明明是同一张脸，为什么楚楚爱上的不是他上官锦？而是和他同样长相，同样身高、同样血缘的上官凌？那时候，他不止一天地期望上官凌死去！期望所有人都看到他上官锦，期望上官楚楚爱上他！
成亲的当天，他觉得全天下的人都在嘲笑自己，因为，上官楚楚是上官凌让给他的！那个让字，是他这辈子最大的耻辱！但是，只要能拥有楚楚，就算她不爱他，只要楚楚成为他的妻子，尊严又算地了什么？四年了！就这么相安无事过了四年了，为什么上官凌还要回来？还要出现在他面前？让他现在，最想见到的楚楚，都让他胆怯，没有勇气迈步走进四院之中。
上官凌静静地站着，他要怎么做，才能让大哥知道，他不会去抢、不会去争，从来就没想过要从大哥身边夺走什么了！已经用了四年的时候，还不够吗？还是他本来就用错了方法？与其逃避，不如选择面对？
“大哥，你想让我怎么做？”
上官锦没有说话，瞪着眼前应该叫做弟弟的人，他说不出口，难道真的要说，我只要你死吗？
“如果你想要我死的话，我身上已经中了两种奇毒！相信，活不了多久，这样，你放心了吗？”上官凌苦涩一笑。
上官锦还是没有说话，一时间，心里是说不出的复杂，按理听见这些话他应该高兴的！可是，他们是同母所生的兄弟，亲兄弟啊！但是，他上官锦对这个世界唯一的仇恨和愤懑，都在这个叫上官凌的身上……
两人就这么僵直着，直到，一个声音响起：“上官凌？！”
两人同时转头，就见着一个紫色女装，绑着麻花辨的可人儿。上官锦只觉得心里突然跳动地厉害，这是……抬头对着上官凌看去，那是他第一看见上官凌那样的眼神，那是一种眷恋不已的眼神！
上官锦愣住了，他还记得这种感觉，他们是对彼此非常了解的双胞胎，而这样的感觉，在十年前出现过，还记得那是爹过世的三年后，奶奶第一次从外面带进来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她有着一双晶莹的眼珠，脆弱地让人心怜……
那是他们第一次看见上官楚楚，也是他们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做心动！他爱上上官楚楚，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那么方才心动的感觉，是凌对着面前的女孩的？难道他……
上官凌注视着面前的刘可，声音如轻浮的柳叶：“可，找我有事？”
刘可简直就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看见了什么？两个一模一样的上官凌？身高一样，容貌一样！他在干嘛？照哈哈镜吗？
她使劲揉着自己的眼睛，使劲睁大自己的眼睛，想看清楚，不是她在做梦吧？
看见她的动作，上官凌笑了出来：“我给你介绍，他是我的大哥，上官锦！”
上官锦？他就是上官锦？上官楚楚的丈夫？
“开心吧？成全了他的大哥，我要一辈子面对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天天提醒我，当初他是如何对我？我怎么会快乐？怎么会幸福？”上官楚楚的话蓦然回响起来，让刘可一阵战抖。
看见刘可的身体明显在颤抖，上官凌担忧地上前，谁知道，却看见刘可一脸泪水地抬起头。
“啪”的好大一声，连上官锦都看呆了。
上官凌转头看着面前刚甩过自己一巴掌的女子，竟然没有生气，仅皱着眉头问到：“可，你做什么？”
“上官凌！你是个混蛋！”刘可推开抓着自己的人，掉头跑开。
“大哥，对不起，我先行一步！”上官凌急忙追了上去。
上官锦看着前面早已经不见身影的那两人，也不追上去，只为着方才的事而疑惑不已。
上官凌追着刘可到了凌霄院的荷花池旁，他一把扯过一直跑的刘可，并困住她正乱打着他的双手。
“你到底怎么了？”
刘可看着他，狠狠地将眼泪抹去。
“你知不知道一个女人最痛恨的是什么？”
“什么？”没头没脑地，她怎么这么问？
“一个女人最痛恨的，并不是被人抛弃或者是那个男人移情别恋，而是那个男人，明明深爱自己，但是为了大仁大义，把她送给另一个男人，牺牲了一个女人的幸福！让她一辈子痛苦！”
立刻就让上官凌顿悟，原来她说的是这个。他放了手，沉痛地看着面前愤慨的女子。如果是这件事，他的确是没有任何立场解释一个字！
“如果那个女人被人抛弃了，她仅仅是知道，她爱错了人，或者那个人根本就不值得她爱！如果那个男人移情别恋，那么至少可以看清那个人是个混蛋！这样两种伤害，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忘，至少还可以自我疗伤！”
“可是，你居然是将上官楚楚让给了你的大哥？感情是可以让的东西吗？我原本以为你仅仅是性格呆板，固执守旧！结果，你居然是个连爱都不敢去要求的孬种！你知道你将上官楚楚害惨了吗？你知道你伤害地她有多深吗？你知道你要她一辈子面对着那个和你长地一模一样的脸，她有多痛苦吗？”从小，看惯了父母那令人恶心的“爱情”，她一直相信自己能找到属于自己的真爱，所以对爱情总是有一种洁癖！
这一点，是她无论怎么变都不能改变的性格了，虽然有时候，给她交往的对象带来很大的压力，而她就是不能容忍男友的背叛，才会提出分手。
“刘可……”唤了她的名字，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知道她说的都对，可是，这已经是不能改变的事实了。
“亏我还这么帮你，亏我还替你难过、替你心疼，亏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亏我这么喜欢你，结果你是连我都骗？！”一说完，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劲。因为面前的上官凌傻了一样地看着自己。
咦？她刚才说了什么？
“你喜欢我？”上官凌逼近刘可，刚才的震撼还回荡在心里。
刘可抬头，原来她喜欢他？不是单纯的可怜、不是仅有的心疼，因为喜欢他，才会可怜，才会心疼！她是真的喜欢上上官凌了？
“是！我是喜欢你，那又怎么样？”她可不是他，怕承认！“我没想过你也要喜欢我，从来就没这么想过！因为，我是真心想让你和上官楚楚重新开始的！我之所以喜欢你，是被你和上官楚楚之间的感情所打动，而现在，你这个毁了上官楚楚一生，连属于自己的爱情都不敢追求的人，根本就不值得我喜欢！”她只是被他和上官楚楚之间的爱情多打动，是一时迷惑，根本就不是真的喜欢他！
上官凌连多余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刘可又扭头跑开了，这次，他并没有上前抓住，因为就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没错，毁了楚楚一辈子的人正是他自己！这样犹豫不决的一个人，怎么还会有人觉得自己值得托付？
他……是应有此报！
刘可从花园跑进了房间，她急忙关上门，紧靠着门板，气息混乱。
天！她说了什么？她怎么可能说那些话的？
正要走进房间里面，突然颈后被人一击，她倒在了地上，在意识模糊之前，看见庄翁那张苍老的脸……
枫林院里，贾琰、贾映雪和贾继祖三人围坐在一张桌子旁，三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大哥，咱们家现在……”
“全完了！上官凌活生生拖跨了我们的生意，并且还安排了几宗假生意引我们上钩，当时我还没发现异处，就将去年从上官家套出来的钱，全部投入其中！”都是那个上官凌！没想到，他竟然比当年的上官涉还厉害！竟然连他堂堂贾琰，都着了他的道！
“爹，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姑姑，你说我们要做什么？不如我们将上官家的东西，带上点值钱的，我们走吧！”
“走？！”贾映雪激动地站了起来，“想让我自动放弃，不可能！上官家是我的！是属于我一个人的！如果非要如此，我宁愿和它同归于尽！”
“姑姑，你别疯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可以离开的！我们走吧！”
“不用！离开不就证明我们输！”贾琰重重地捶着桌子，“上官楚楚动摇不了他！九凤来仪陷害不了他！这次，我一定要他死！上官凌，我们走着瞧！”
说完，他招来贾映雪和贾继祖，对着两人的一阵耳语。
上官家主楼书房里，上官锦正整理着帐簿，他眉头深锁，视线没离开面前的纸张半分，心思却早不在此，突然想到今天所见到的上官凌，他好象是变了，但是他的改变似乎使自己心里平静了许多，难道因为上官凌另有了心上人而让自己不再那么心存芥蒂？
上官凌，只要你不再和上官楚楚扯上任何关系，我可以尝试着接受你。
书房的门之时居然被推开，他抬头，看见了贾映雪端着盅皿走了进来。
“锦儿，别太辛苦了，二娘给你准备了人参鸡汤，你风尘仆仆地赶回来，都没好好休息，一回来又忙着公事，太辛苦了。来喝点鸡汤，”
上官锦站起接过：“多谢二娘！”
是该休息一下了，一股疲意袭上额头，他皱眉揉了揉。
贾映雪看着面前的男人，如果说上官凌和那贱女人一模一样，那么上官锦就是和当年的上官极性格相似，儒雅的眼中透著与外表不符的刚毅，不卑不亢有著过人才智，成熟稳重，圆滑的处事态度令手底下的人心悦诚服。
但是，就连上官锦也是那个贱女人生的！
“锦儿，其实你才刚回来，二娘是不该对你说这些。你可知道，自从上官凌回来之后，楚楚她整个人都变了！就说上次她中毒的事吧，继祖亲眼看见上官凌将她抱走，一直到第二天才回来！谁知道他们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还有啊，你回来之前，就还在前天，楚楚那时候，每天都熬一些滋补的汤水粥药的，亲自给上官凌送去呢！”
上官锦紧捏着手里的盅皿，青筋浮现！
贾映雪看到后，嘴角微微上扬，忙背过身去：“你都不知道那些下人们，那说的才是够难听啊！不过，幸好我吩咐她们，别一天到晚地散播谣言，诋毁我们上官家门风，可你也要知道，说是可以不说的，但是也要人不做才行！不然，我做再多也堵不住悠悠众口啊！”
“二娘，我有些累了，这些琐事我们以后再说吧！”
“也好，那我也不打扰你休息了！”贾映雪寒暄了两句后退下，当她转身离开的时候，分明看见她得逞的笑容。
深夜了，上官府里一片宁静，在主楼的一个房间中，上官锦正看着面前空空如也的床，伴随着天光的越来越清晰，床上还是什么动静都没有。
她一夜都没有回来？床上一点动过的痕迹都没有！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她要这么对他？他还不够爱她吗？还不够疼惜他吗？两人已经是四年的夫妻了，他们还共有了一个一岁的儿子！她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猛然起身，上官锦甩手将桌椅都推倒，冲出了房门，直奔凌霄院而去。
此刻凌霄院刘可的房间内，东方无崖和上官凌正查看着房里的一切。自从昨天晚饭时间刘可没有出房间的时候，两人就觉得不对劲了。他们找了一夜，却什么线索都没有，直到东方无崖告诉他，最直接的线索就在事件发生地点！
上官凌不禁嘲笑着自己的糊涂，他竟然被扰乱了心志，只知道一个劲在外面闷头找，结果竟然连最浅显的江湖经验都忘记了。
“我知道你担心那丫头，如果她真的出了事，那她就等着我们去救她，所以这时候你最应该冷静！”东方无崖翻看着桌上的东西，一本正经地说着，自从收这浑小子当徒弟之后，他从来没这么威风地摆过师父的谱！
“看来，可是被人从后面击昏带走！凶手并没有伤人的意思，应该是留着活口，以后要挟所用。”上官凌看着地上的脚印。
东方无崖转身看着他：“何以见得？”这小子，要不要这么聪明啊？
“地上的脚印，一深一浅，其中一个较淡，下脚轻，脚与脚之间距离不规整，分明是晕倒前转身所踩。而另外一个脚印虽然比重，灰往后扑，说明已经晕倒在地，如果真受伤，倒下的距离不是这样！现场也没有血渍和打斗反抗的痕迹。”
虽然东方无崖也很清楚的知道，但是没想到上官凌比自己观察地更仔细，不愧是他的徒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房间的门突然被撞开，上官锦一脸杀意地冲了进来。
“她在哪里？”
“大哥，是楚楚出了什么事吗？”能让和颜悦色的上官锦露出这种表情的人，只有上官楚楚了。
“谁准许你叫她的名字了！她是我的妻子，是你的大嫂！”上官锦吼道。
“对不起，是我逾矩了！”上官凌看着大哥，一脸的诚恳，“我知道你现在很着急，大哥，我的朋友也失踪了！我现在怀疑只有一个人做了这种事！而现在大嫂和我的朋友也许正处在危险之中！”想到那人竟然连毫无关系的刘可都牵扯了进来，上官凌就难以控制自己的怒气！
看到上官凌凝重的表情，锦终于冷静了下来：“你的意思是，楚楚的失踪和你无关？”
“那个人的目的就是利用大嫂和我的朋友要挟我们两个！牵制我们的行动！”他是不会让她得逞的！
贾映雪和贾继祖两人听府里的下人们说，上官家两兄弟在祠堂里争执了起来，上官锦还非常生气的样子。贾映雪和贾继祖幸灾乐祸地往那边赶去，等到他们赶到现场的时候，就见上官锦和上官凌两人正趴在地上看不到表情，但是地上分明有一滩血渍。
“姑姑，你看他们是不是已经断气了？”贾继祖伸脚踹了踹地上躺着的上官凌。
“哈哈……”就见贾映雪爆出大笑，“死了？死的好，死的太好了！上官极，你看清楚了没，当年你欠我的，我要你亲眼看着你的儿子还给我！我让你那贱女人死，让你被活活烧死，而如今，你和那女人生的贱种，也被我害死了！报应，报应啊！”
“我早知道你这阴险女人没安好心，既然你自动招了，那就赶紧将上官楚楚和刘可那丫头放出来吧！”柱子后面走出东方无崖，而原本就躺在地上的上官两兄弟站了起来。
“二娘，你的计划已经败露了，还不快将我妻子还给我！”上官锦怒吼着。
贾映雪突然冲着上官锦大叫：“你妻子？你妻子早就被我推到断崖之下了！”
什么？众人心里一惊。
“别理她，这女人已经疯了！”东方无崖无奈地看着，人终究逃不了良心的谴责，可见贾映雪的日子也不好过。
“我把她推下去了！上官极，我还听地到她叫你的名字！一直落啊，落啊！”贾映雪对着上官锦说着，有点歇斯底里了，“不对，那火也是我放的，我把你烧死了！你们都死光了！你到死都不肯爱我！”
“够了！”一声威仪的断喝，让屋里的人往门口看去。
站在门口的，是一位满头花白头发的老婆婆，但是除了她脸上淡淡的皱纹以外，她的脸看起来和中年妇女无疑，并且红光满面，格外精神抖擞。这位老婆婆眼睛非常大，并且有神；而鼻子异常高挺，就仿佛新疆女子一样，有着深邃的五官。她，就是当年武林第一美人，蓝凤屏。
此刻的蓝凤屏正柱着一根龙头拐杖，跟在她身后的，是面无表情的庄翁，以及神情和蔼的庄婆。
上官锦和上官凌两人作揖，问候着：“奶奶！”
蓝凤屏直直地走到贾映雪面前，神情沉痛：“映雪，我同情你一个孤苦无依的女人，而我儿子的确是对不起你！所以十三年前你做的事，我都知道！那个是我的儿子和儿媳，还有我的丈夫，我都算了！因为我念在我们同样的遭遇上，我给你机会，已经算了！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你到现在了，你还是执迷不悟？还要加害我唯一的两个孙儿？”
贾映雪已然癫狂：“成王败寇，我任凭你们处置！我才不怕呢，就算到我死了，变成鬼，我也要时时诅咒你们上官家！我诅咒你们！”
“老庄，将他们带下去，听候处置！”
“我诅咒你们！哈哈……”
而另外一边的贾继祖一直跪地求饶。
“是！”庄翁抓着两人，正要带走的时候，房门外面树后有人打出几根梅花针，直穿透贾映雪、贾继祖的喉咙，两人瞬间断气！
几乎是立刻的，东方无崖就往树后奔去，并且立即出掌，截住准备脱身的黑衣人！两人就这么对打了起来。
而另一个藏身在树后的贾琰抚摩着儿子冰冷的脸，恨恨地瞪着上官凌：“上官凌，我贾琰从今开始，和你势不两立！不要以为这就是结束，告诉你，这仅仅是开始！总有一天，我要你们上官家付出代价！”
黑衣人对准东方无崖胸口击打而去，东方后退躲开，大喝一声：“碎心掌？”
就见黑衣人趁机将贾琰带走，两人迅速消失！
正要追上去，一个家丁匆忙跑了过来：“启禀大少爷，在凌霄院荷花池旁边，发现了大少奶奶以及刘可刘姑娘！”
话才说完，两人就迅速往凌霄院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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