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越王宫在汉武帝楼船将军杨仆的一把大火中灰飞烟灭,一个王国从此湮没在历史的长河之中。虽然三国时人们还能走到赵佗旧治处凭吊,然而两千多年过去了,南越王的壮丽宫室位处何地,规模如何,一直是留心这段历史的人们所关心、遥想并期望见到的。
1995年春夏之交,在广州市长话局大院内的建筑工地上,挖土机与运土车日夜奔忙。在打桩井时,出土了南越国时期特有的建筑构件“万岁”瓦当,考古人员推断此处肯定有南越国的重要遗迹。不久,考古人员赢得了在此进行考古发掘的机会。在工地的西北角,发现了极为重要的石构水池遗迹。经钻探,石构水池面积约为四千平方米,由于条件限制,当时只清理出其西南的一角。在池壁的石板上发现了斗大的“蕃”字,其后又发现了“阅”、“睆”、“偾”、“北诸郎”等石刻。这些都是岭南最早的石刻文字,意义重大。水池呈仰斗状,池底距地表八米,池中散落有八棱石柱、石栏杆、石门楣、大型印花砖、瓦件及铁制门枢轴等构件。
1997年,在上述的斗状水池相连的南侧又发现了南越国时期的曲流石渠,从而知道此处是南越国时期的御苑遗址。石渠的水是通过木暗槽从大水池中引出来而向东蜿蜒流去的。石渠的底部铺满灰黑色的鹅卵石,急转弯处砌有水潭,石渠中间设有两道拱形的渠陂,用以限水和积水。当大池的水涌流过来,因渠陂所阻就会形成粼粼碧波的人工水景。全渠设三道“斜口”,由于渠中发现了大量的龟鳖残骸,所以推测可能是供龟鳖爬行的。石渠西端的尽头处,铺有石板平桥,旁边还铺设步石使水渠尽头与曲廊相连,呈现两岸绿茵,小桥流水的野趣。渠中还发现有很多果核和树叶等残迹,使人联想起芳林如画、流水潺潺的意境。在石渠尽头处设有石质水闸口,有木暗槽与之相接,渠水排入珠江。在木暗槽之上还建有廊道,留有火烧的痕迹。
南越国御苑遗址是现存年代较早、保存较为完整的园林遗迹,是中国三大园林的源头,具有很高的历史文化价值。过去认为中国最早的园林遗迹是唐代的曲江池(西安)和绛守居园池(山西),两者都比南越国御苑晚出一千多年。被誉为世界七大奇观之一的巴比伦空中花园(公元前六世纪)早已烧毁,荡然无存,而欧洲现存最早的园林遗迹是公元二世纪建于罗马的哈德良离宫遗址的柱廊园,也比南越国御苑晚两百多年。
南越国御苑遗址的发现和保护对研究中国古代园林特别是秦汉园林有重大价值。中国古代真正意义上的皇家宫苑始于秦代,南越国御苑遗址的发现,首次向世人展现了一个保存较为完好的秦汉园林实体。从遗址已出土的方池、弯月池、曲渠、平桥、步石及出土的龟鳖残骸、酸枣、植物叶片和果实等遗迹、遗物中,可以窥见秦汉造园的基本要素以及岭南水乡的地方特色,是研究两千年前造园思想、园林设计、造园技术等的极为难得的实物资料。
1996年在南越国宫署遗址的东北侧,考古队员又发现一口“越王井”。井的开口在距地表四米至四点五米的南越国地层,周边出土了大方砖、瓦、焦土、石等建筑构件。砖井残存深八点八米,井口直径一米左右,每层用十一块弧扇形砖错缝叠砌。井底铺石板,石板上钻有五个圆形的透水孔,石板之下垫有八厘米厚的细砂用以滤水,设计十分科学。从发掘后采集的水样检测,仍然符合现代饮用水的标准,足见设计之科学,说不定赵佗的长寿跟此都相关呢。专家推断,这口井的附近应该有南越王宫殿的遗迹。果然,其后在这口水井的东侧又发现了南越国1号宫殿。该殿东西长三十三米,南北宽约十七米,面积约五百八十平方米。东、西都有延伸的廊道,但破坏严重,仅存台基和散水。台基四周有砖包边和散水,散水内侧印一排大印花砖,外侧铺小石子,石子外砌有一排侧砖包边。
南越国2号宫殿位于1号宫殿的西南,仅清理出宫殿东南角的一段散水,在散水旁边发现了一块戳印有“华音宫”三字的陶器残片。考古人员推测,“华音宫”可能就是2号宫殿的名字。
此外,在南越国宫署遗址还发现有廊道和科学的排水设施。在1号宫殿前有与宫殿垂直的南北向廊道,折向东与宫苑的廊道相连接。廊道一侧铺有特制的陶质明沟渠,另一侧在廊道的散水砖下埋设木质暗槽以疏水。两侧都有打制的石箅,下面还装上石制的地漏。2号宫殿散水的南面有一个制作精细的陶制沙井箱。箱体是整件一次烧成,长零点五六米,宽零点五二米,深零点九二米,两端均有管孔与陶方管套接。考古发掘表明,南越王宫的排水设施规模庞大,构造精密、科学,相互贯通,纵横交错,形式有明渠、暗渠、地漏和沙井箱,建材种类有木、陶、砖和石质等,堪称是目前考古发现中最完善的城市排水设施。
学术界曾有“简牍不过岭”的说法,但2004年在南越国宫署遗址清理宫苑的廊道时,从一口水井中出土的木简让人改变了这一说法。
该井口距地表约四点二米,现存深约三米。井的构造奇特,上部由扇形砖砌筑,外径一点一六米。砖呈青灰色,有少量带绿釉,尚存十五层。砌法为平砌错缝,用泥土粘连。下为陶井圈,共六节,每节高三十三厘米至三十五厘米,共高二点零六米。井圈内径约九十二厘米。每个陶井圈上都有四个基本对称的椭圆形孔穿透井圈壁。井底部铺垫三块木板。
在井上部的东、西两侧各有木槽构造的进水口,北侧有陶管构造的排水口,表明这是一口渗井。
这次出土的百余枚南越木简,其中完整的长二十五厘米,宽一点七厘米至二点一厘米,厚零点一厘米至零点二厘米。多数是单行书写,仅有一枚为两行半字(9号简)。墨书字数不等,多的有二十三个字,少的只有三个字,一般以十二个字居多。这批简都是散乱的,未见到编联痕迹。有相当数量的简是一简记一事,其中有两枚简有“廿六年七月……”的纪年。
简文的书体与马王堆帛书基本相同,也有云梦秦简的秦隶风格,大体可以认定这是西汉初年的,即南越国时期的木简。查南越国五主五世共九十三年,只有赵佗在位超过二十六年(赵佗在位六十七年,寿过百岁)。其次,简文的纪年绝不是记述西汉初汉朝的事情,因为从汉高祖到汉景帝,共五个西汉皇帝,没有一个在位的时间超过六年。再次,赵佗去世时,汉武帝已登位四年,汉武帝登位之年始有年号,两枚简文的纪年之前都无年号,所以这批木简可以排除绝不会晚到汉武帝时期。因此,简文的“廿六年”应是赵佗称帝之后的五年,即汉文帝二年(前178),实为赵佗在位的初年。
经初步考察,这批木简的内容实为南越王宫的纪实文书,从多方面反映出南越国的各种制度。如宫室管理,多枚木简上有“出入”二字,可能是人或物品的出入凭证。在职官制度方面,简文中有“陛下”、“公主”、“舍人”、“左北郎”等称谓。在有关地理名称方面,有“横山”、“蕃禺”、“南海”等地名。属于法律方面的,简文中有“当笞五十”、“不当笞”的内容,间接反映了南越国的刑律制度。还有在社会风俗与信仰方面的,如简文中的“大鸡官”,为文献所不载,可能与《汉书》等汉代文献中越人习用鸡卜的记载有关。简文中还有“宫门”、“守苑”等有关宫室苑囿的内容,这使人联想到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在敦煌发现的写有西汉中期以后的内容又点明遗址本身性质的那批悬泉置(西汉地名)的木简。两批木简的性质十分相同!
在单枚木简上往往只有十来字,但因为简文是记事性的,反映的却是多方面的内容。如第73号简:“野雄鸡七,其六雌一雄。以四月辛丑属中官司租。纵。”由此可知,南越国王宫本身直接征收赋税,而“中官租”究竟是一种租赋之名还是指由宦官来征收租税,有待进一步探讨。毫无疑问,这批木简为西汉及南越国经济史研究提供了新的重要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