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历史色盲讲故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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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疯狂的风险投资 (1)

商人咋就这么不招人待见呢

一个人一时不招人待见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子不招人待见。一个行业一两年不招人待见并不难,难的是几千年来都不招人待见。

中国的商人就是那种一辈子不招人待见的人,中国的商业就是那种几千年来都不招人待见的行业,最起码也是之一。

这是为什么呢?

小孩儿没娘,说来话长,一切还得从中国商人的诞生说起。

从来到人世间的那一天开始,中国的商人就带着一肚子委屈。

据吴晗先生考证,中国商人的渊源,就是周王朝时在洛阳的殷商遗民。这些人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土地,为了活下去,只好帮助占有土地的周人互通有无,顺便赚取一点儿差价。以后,中国那些倒买倒卖的人,就被称为 “商人”。

这些殷商遗民干这种倒买倒卖的营生,也算是继承了传统。据说,这些遗民的老祖宗王亥就是倒买倒卖的高手。

作为政治上的落水狗,这些殷商遗民的处境,相当说不过去。虽然周人发扬了适度的费厄泼赖精神,并没有痛打落水狗,但是他们的刀始终架在这些遗民的脖子上,成周八师就驻扎在洛阳附近。在这种情况下,这些遗民要是还在琢磨着在政治上分一杯羹,那纯粹就是天方夜谭。

可以说,中国商人没有政治地位是从娘胎里带来的。

后来,管仲在齐国主政期间,把人大体上分成了四类:士农工商,商人只能敬陪末座。

到了战国时代,商人的地位非但没有与时俱进地大踏步前进,反而遭受到了更加残酷的压制。商鞅的法令,就人为地给商人增加了不可估量的政治风险。

此后,中国在两千多年的历史上始终坚持这一基本国策,就连无为而治的汉初也没有例外,美其名曰:崇本抑末。

商业被看作是细枝末节的“末业”,不少商人拿出自己利润的相当一部分买房子买地,为的就是让子孙摆脱商人的身份,成为地主。一些比较牛的商人还积极向官方靠拢,跟官方结成某种盟友关系。《红楼梦》中的薛家就是一个典型,近代的红顶商人胡雪岩更是做到了官商勾结的极致。

今人对这种崇本抑末的思想大加挞伐,并且毫不客气地断言,正是这种荒谬的指导思想,造成了中国的落后。他们举出的反例就是欧洲,看人家欧洲一直很重视商业,所以就很牛。

这些指责者没看到,或者说假装没看到一个历史事实,在很长一段历史上,一直重视商业的欧洲,并不比崇本抑末的中国牛。也就是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崇本抑末并没有制造中国的落后。至于近代中国的落后,倒是跟这个崇本抑末沾点儿边。

崇本抑末这么个玩意儿,竟然被中国人坚定不移地执行了数千年,高明也罢,荒谬也罢,总之,你不能不佩服它那超强的生命力。

哪怕是个王八蛋,如果它能够神气活现地活个几千年,那我们也得先佩服一下它那超强的生命力。佩服完了,再分析一下这个王八蛋为啥能够祸害遗千年。我认为,这才是对待历史的正确态度。

不去追寻现象背后的原因,而是一味地指责现象本身,除了把自己置于永远正确的位置之上,啥意思也没有。

要是能够把那些高举崇本抑末大旗的人从地下叫醒,让他们来作个深刻检讨的话,我也加入这个指责的大军,把那帮孙子批到臭。可惜,没人能把那帮家伙叫醒,我也就不意淫了。

我试着来分析一下这个崇本抑末背后的原因,并不奢望能够改变什么,只是来说明一个分析历史现象的方法。

在生产力不发达、物质财富不丰富的年代,让肚子吃饱、让身上穿暖是人类的第一需求。那时候,金银珠宝再多也没啥用处,用他们来填肚子是要出人命的,用他们来取暖也基本是不靠谱的。在那种情况下,大力鼓励农业生产,有目的地限制商业活动,避免更多人舍弃本业、追逐利润更高的商业,还是有一定积极作用的。

随着生产力的不断发展,物质财富也日益丰富,温饱问题也就逐渐走下了主要矛盾的位子,这就为商业活动提供了足够的空间。商业活动不仅能够为人们的互通有无提供足够的便利,而且还能够为国家的税收作出突出贡献。

据黄仁宇先生考证,十六世纪后期(当时正是中国明末资本主义的萌芽期),以农业为基础的中国,每人上缴的税金大概在0.2两白银左右。同时期,以商业为主的威尼斯,每人上缴的税金大约是3.6盎司纯金,两者的差距在200倍至300倍之间。

没多少人愿意跟钱过不去,同样,也没有一个政府不喜欢提高政府的收入。那中国的政府为什么宁愿放弃高收入,而去不折不扣地抑制商业发展呢?

难道我们祖先的道德水准,真的达到了传说中的“君子不言利”的境界?

应该不是。

每当政府的财政出现麻烦的时候,政府会毫不客气地对农民敲骨吸髓,然后在农民起义的熊熊大火中让自己关张大吉,正经的“捞油锅里的钱”。

真笨啊,放着好好的商业财源不去开拓,非得去捞油锅里的钱。

这么说来,我们都是笨蛋的后裔。

这个结论,谁愿意承认谁承认,反正我是不承认。

在这个笨蛋主意的表象后面,一直有无数双精明的眼睛在密切注视着我们祖先的生活。

在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的祖先大多是靠土里刨食过活,土地就是最重要的资源,谁控制了土地,谁就控制了很多人的肚子,也就顺便控制了天下绝大部分人民。

那些控制了土地的人,就是皇帝(们),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嘛。

土里刨食的农民要想活下去,就得乖乖听皇帝们的吆喝。要是全天下都是种地的,皇帝们就省心了,两眼盯住在土地上劳作的农民就是了。

老天爷偏偏不让自己的儿子(天子)省心,给他送来了另一批人。这些人并不依附在土地上,他们通过贱买贵卖的差价,就能够过上比在土里刨食更优越的生活,他们就是商人。

即便是在自给自足的小农生产时代,人们也没法完全做到自给自足。种茄子的不愿意整年吃茄子,种黄瓜的也不愿意整年吃黄瓜。种茄子的需要用黄瓜来调剂一下生活,种黄瓜的也需要用茄子来给肠胃换个工作对象,这就需要交换。

最简单、最原始的交换,就是物物交换。

假如,我是说假如啊,人们的道德水平高得离谱,谁也不在乎吃亏还是占便宜。一斤茄子换两斤黄瓜也罢,两斤黄瓜换三斤茄子也好,无所谓,纯粹就是图个乐子,改善一下胃口,那就不用麻烦商人出来搅和了。

在共产主义社会还没有到来之前,这个假设是不成立的,商人这个不让皇帝们省心的玩意儿必须出现。

普通人只是为了基本的穿衣吃饭,都在深情呼唤商人的出现,皇帝们要过比普通人高级得多的生活,那就更需要商人的东跑西颠啦。

问题来了,控制了土地的皇帝们突然发现,自己没法从根本上控制那些不靠土地也能过上滋润日子的商人。换句话说,对皇帝们来说,商人就是一股没法有效控制的势力。

不过,那毕竟是一个农业占主导地位的时代,只要能够绝对控制土地,还是能够做到天下我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