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的言语和态度都很伤毛遂的自尊,但他非但没有退下,反而紧握着腰间的剑,向着楚王走了过去:大王之所以这个态度,是因为楚国有百万雄师。现在,十步之内,你那百万雄师也不好使,你的小命儿就在我的手中。
果然不出平原君所料,文明的手段是不管用的,还得动粗。
毛遂威胁楚王只是手段,目的是要拉楚国下水。要达到目的,就得让他自觉自愿地下水,否则,楚王没有了生命的威胁,分分钟都可以不认账。
接下来,毛遂勾出了楚国救援赵国的动机,深藏在心底的动机:白起那小子率领数万人马就逼得楚国迁都,并且还侮辱了楚国的历代先王。
勾出了楚国的动机后,毛遂先生睁眼说瞎话地下了一个结论:一起联合是为了楚国,而不是为了赵国。
你毛遂怎么可能不远千里来到楚国,毫不利己地把楚国的复仇事业当作自己的事业呢。从你武力要挟楚王来看,你也不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虽然毛遂睁眼说瞎话,楚考烈王还是立马表态,好吧好吧,听你的,联合,一起揍秦国那个狗×的。
毛遂见楚考烈王选择了“联合”,并点击了“确认”按钮,马上就对楚王左右的人说,去取鸡、狗、马的血来。
今天,双方也罢,多方也罢,条约一签,大印一盖,基本上就齐活儿了,拿回去等着议会批准就是了。那时候也签字盖章,但是不用议会批准,不过需要一个重要的步骤——歃血,表示各方是如假包换的结盟。
不同身份的人,用的血也不同,天子的地位最高,用牛血、马血,诸侯的地位次之,用猪血、狗血,大夫的地位再次之,用鸡血。
到了战国时代,虽然还有周天子,但是各个大国都已经称王了,所以用血的规格也有了相应的变化。
各种血取来后,毛遂作了安排,楚王地位最高,首先歃血,其次是平原君。
按说这就完了,这次联合是赵国和楚国两个国家的事儿,楚国早就称王了,楚王用马血没什么不妥,平原君在赵国的地位相当于诸侯,用狗血也说得过去。
还有鸡血呢,不能浪费啊。
毛遂先生没有浪费,鸡血是他自己用的。
就这样,毛遂给自己提干了。
毛遂是平原君的私人门客,在赵国并没有公职,正经说来,在歃血仪式上没他什么事儿,毛遂这样一歃鸡血,就等于他本人也是此次结盟的一方,跟平原君平起平坐了。
这个盟约订得真是乱七八糟,不过那本来就是一个乱七八糟的时代,多这么一出也不多。
毛遂先生没有吃独食,拿着盛鸡血的盘子招呼那十九位同事一起来歃血,并且还给他们写了一个鉴定结论:你们都是碌碌无为之辈,只能因人成事。
因为毛遂的精彩表现,让平原君也对他刮目相看,直接提升他在门客中的等级,成为了上宾。同时,平原君还承认自己有眼无珠,差点儿错过了毛先生这样的人才。
毛遂这一次秀得的确很漂亮,但是把楚王答应合纵的功劳全记到他头上,恐怕也不怎么合适。
平原君跟楚王磨叽半天,应该不是在合不合纵这个大原则上有分歧,毕竟他们都不是笨蛋。毛遂上去的时候,双方应该谈得七七八八了,只是在一些细节方面还没有谈拢,让毛遂这一搅和,大大推进了谈判的进程,说不定还给赵国省去了不少楚国的要价呢。
毛遂的搅和促使楚国迅速答应合纵,也了却了平原君的一桩心事。
虽然楚国答应出兵帮助赵国,但也得允许人家花点儿时间准备一下,出去搞个野餐还得准备半天呢,何况是去打仗。再说,当时也没有飞机,不能空运,楚国的军队要走一阵儿才能够到达邯郸。
回到赵国后,刚刚喘了口气的平原君又感到呼吸困难了,近在咫尺的魏国竟然还没有动静。
就在平原君到楚国出差的时候,平原君的夫人也没有闲着,不断给娘家写家书报凶信,可是娘家的兄弟就是没有动静,这让赵夫人很无奈。
事实上,魏国也不是无动于衷,魏安釐王派出的救援大军就驻扎在邺,这儿到邯郸的直线距离只有三十几公里。
魏国的十万大军来到邺后,领兵的统帅晋鄙接到了领导魏安釐王原地踏步的命令。这道停止进军的命令并没有阻止魏军前往邯郸,反而搭上了晋鄙的性命。
这一切只是因为魏安釐王有一个贤能的弟弟——信陵君魏无忌。
魏安釐王的梦想
魏安釐王收到姐妹的告急书后,表现还是很积极正面的,立刻派晋鄙率领魏军前往邯郸。这次出兵,魏王主要是考虑到骨肉亲情,没有更多的政治考虑,这是值得表扬的。
一看魏国要插一杠子,秦昭王举起了威慑的大棒,派使者前来向魏国提交了外交照会:秦国马上就要拿下邯郸了,这会儿谁要是插手,搞定赵国后,秦国就拿谁开刀。
一看这个外交照会,魏安釐王赶紧下了那道原地踏步的命令,十万大军由志愿军变成了旅游团,在边境开始了观光旅游。
魏安釐王也太孬种了吧,让秦国人的一句话就吓成了这个德性。
魏安釐王是不是孬种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这个命令并不是特别不靠谱。
秦昭王在举起这根大棒的时候,并没有给魏国送上胡萝卜,而是把大棒着着实实地砸在了魏国的身上。秦昭王四十九年(前258年)十月,王陵去了邯郸,另一支大军也来到了魏国,张唐率领秦军正在折腾魏国呢。
从军事意义上来说,张唐的行动算是助攻,一来是牵制魏国,让它没闲心管别人家的事儿,二来是干扰其他诸侯救援邯郸的行动。在秦军啃邯郸城墙的整个期间,张唐也一直在韩、魏周围活动,保持着对魏国的适当压力。
魏国如果把情报工作做得细一点儿,再综合一下各方面的信息,应该可以判断出,秦国这是在走夜路吹口哨。
不过呢,魏国被秦国蹂躏了近一个世纪,已经让魏安釐王对秦国的实力产生了幻觉,这天底下就没有秦国人做不到的事儿,只要他说能拿下邯郸,就一定能拿下邯郸。
再说了,秦军一直在自己家门口转悠,还是不要管闲事儿的好,于是魏军开始在邺非典型打酱油,毕竟还没有撤回国内嘛。
用武力把自己的姐妹从火坑中拖出来,风险太高了,说不定还会把自己搭进去,魏王决定另辟蹊径,用其他的手段也可以达到同样的目的嘛,比如用和平手段。
魏安釐王有一个梦,他希望秦国和赵国能够和平共处。
那时候还没有诺贝尔和平奖,魏安釐王做这个梦,不可能是为了骗和平奖,他只是既不想得罪秦国,又不愿意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姐妹成为秦国人的阶下囚,仅此而已。
真的难为魏安釐王了。
调解国际间的争端,是需要实力的。狮子和羚羊起了争端,长颈鹿去调解,也只能是先去劝说羚羊让步,然后再回头跟狮子交涉。
魏安釐王的调解策略,也是先让赵国拿出一个态度来,然后再回头跟秦国商量。
新垣衍肩负着和平的使命来到了赵国,通过平原君见到了赵孝成王。见到赵王后,新垣衍给他分析了一下秦国人的思路:秦国人的目的不是非得拿下邯郸,而是秦王想再一次称帝。
对秦昭王作完心理分析后,新垣衍拿出了一个金点子,赵国尊奉秦王为“帝”,得到“帝”这顶帽子后,秦王一高兴就放过邯郸了。
给秦王送上一顶不花钱的帽子,就能够解除邯郸的困境,那是多么便宜的事儿啊。
天底下真有这么便宜的事儿吗?
赵孝成王和平原君的心里都没有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