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当年的天下是几家大公司掌握的话,农业这家公司占有的市场份额应该在60%以上,其他行业杂七杂八加起来,能不能超过30%都不好说。农业公司的老板(皇帝)完全可以高高在上,即便做不到一言九鼎,差不多也能做到一言七八鼎了。
问题是,既然有一言九鼎,我为啥要满足于一言七八鼎啊。再说了,谁又能保证农业公司的市场份额能万年不变地保持在60%以上啊,人家那些行业就不会去努力开拓市场吗?当其他行业把农业公司的市场份额挤得不到30%的时候,农业公司的老板甭说一言七八鼎,恐怕是七八言也没法一鼎喽。
别说,历史上还真出现过这一幕,不过不是在中国。
十七、十八世纪的时候,欧洲那些不靠土地过活的制造商、商业资本家等势力,就把农业公司的老板从高高在上的位子上赶了下来,倒霉的查理一世、路易十六还被咔嚓了。
如果那个时候就有了电视直播、网络视频、3G手机的话,清王朝的皇帝肯定会暗自高兴一把,幸亏咱是崇本抑末,跟命相比,钱算个啥子哟。
看到了吧,所有的非农产业都是皇帝们的潜在威胁,哪怕这种威胁一时半会儿成不了气候,但是保不齐哪天就会把皇帝们送上断头台。
不过呢,从普通人到皇帝,还都离不开这些倒霉的产业,把它们连根儿铲除,也不是个事儿。
办法总比困难多,那些农业公司的老板,在有权不使过期作废这个伟大思想的指导下,充分利用自己的现有地位,制定了游戏规则。在给各产业做重要性排名的时候,农业公司的老板尽量压低这些非农产业的名次,士农工商,手工业和商业排在倒数第二和倒数第一。
同时,历朝历代还都限制(大多时候是禁止)商人参与政治。
前面说过,搞经济的是在做蛋糕,搞政治的是在分配蛋糕。在分配蛋糕的时候,商人自己能拿多少都得看别人的脸色,怎么能为更多人争取份额呢。跟着你没啥好处,那谁还愿意跟着你混啊。
商人在政治上的发言权越小,就越没有盟友,越没有盟友,商人在政治上的发言权就越小,正经的恶性循环。
虽然没有什么政治地位,但好歹还活着不是,中国的商人就这样不尴不尬地活了几千年,真难为他们了。
活到今天,中国的商人终于翻了身,虽然没有当上主人,但是,跟前辈们相比,他们的地位有了跨越式提高。
不过呢,在今天的中国,商人的名声依旧不咋地。想当年那些不入流的倡优、戏子,连商人都不会拿正眼去看他们,但是人家在今天都是艺术家、偶像了。商人呢,还死活摘不下那顶“奸商”的帽子。
太有趣了吧。
在这个有趣的背后,是人类一个永不磨灭的心理——嫉妒。
在农业社会,种地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年到头累得臭死,每天三顿饭都不一定有着落。那些商人呢,只是跑跑腿儿,靠贱买贵卖、投机取巧就能够锦衣玉食(精确说来,在大多时候商人是不能穿锦衣的)。
在这个光年的反差下,广大人民群众给商人送上一顶“无商不奸”的帽子,以达到心理平衡,这还是可以原谅的。千百年来,随着无数人的传颂,“奸商”也就成了中国商人的代名词,也成了我们的文化基因。
再说,在商人的队伍中,的确存在一些不地道的主儿,干过一些黑心棉、黑心米、毒奶粉、毒雪碧之类的勾当,几颗老鼠屎坏了这锅汤,那些比较地道的商人,您就担待一点儿吧。
这顶“奸商”的帽子,也影响了一位重要人物的历史口碑,以至于在很多恶俗的电视剧中,这个人成为了绝对反面的形象。
在这里说一声:委屈你了,吕不韦。
伟大的邂逅
虽然在大一统时代,商人是有关人士有目的、重点打击的对象,但是在不统一的时代,商人的日子过得还是蛮不错的,例如在中国的春秋战国时代。太史公就给那个时代的商人专门做了传记:《货殖列传》。
那些能进《货殖列传》的主儿,放在今天那都得是福布斯排行榜上的No.1。不过,历史上获利最高的那个商人,并没有被太史公写进《货殖列传》,他有自己单独的传记:《吕不韦列传》。
在历史上,吕不韦能够比其他商人更加有名,靠的不是自己的商业经营技巧,而是自己的政治作为。而吕不韦的政治作为,恰恰是从商业投资开始的。
商人的本性是什么?
社会责任感?
做慈善事业?
社会责任感也罢,慈善事业也罢,背后都得有一个字儿来支撑:钱。只有赚了钱才能谈其他的,否则就是在扯淡。
赚钱是商人的本性,如何赚几万辈子都花不完的钱是商人的行动指南。
商人吕不韦也不例外。
吕不韦,韩国阳翟(今河南禹州市)人。
严格说来,吕不韦家族不是一个“商人”家族。
在今天,我们把那些做买卖的统称为“商人”。在古代,这些做买卖的却分成了两大类:
一类是坐在家里等着供货商送货到门,然后再等着买家上门来血拼的,这种人被称为“贾(gǔ)人”,跟今天的超市差不多;
另一类是自己亲自跑出去采购,然后再给买家提供送货到门服务,这种人才是“商人”,约等于今天的小商小贩。
一个是只动嘴儿,一个是跑断腿儿,由于两者的经营模式不一样,中国也多了一个词语:行商坐贾。
在当时来说,吕不韦家族是一个“贾人”家族,不过呢,他们家的经营地点并不是在老家,而是在远离故乡数百里之外的邯郸。
吕不韦的家族算是一个成功的商业家族,靠着贱买贵卖、投机取巧积攒了千金,算是商业领域的一枝花。
如果没有那次邂逅,说不定吕不韦就守着这份家产,跟邯郸那些色艺俱绝的歌姬风流快活一辈子,然后作为一个土财主湮灭在历史的长河当中。战国的历史就是这么有趣儿,偏偏让这个地位并不高的人,掀起了滔天巨浪,并且还留下了一个千古之谜。
就在吕不韦在邯郸经营自己事业的时候,另一个人也在邯郸。他就是秦昭王的孙子,太子安国君的儿子——异人。
王孙异人到邯郸来不是公费旅游的,而是肩负着国家使命——做质子,为祖国贡献自己的光和热。
战国时代的质子,跟今天的大使有得一比。
在今天,不管两国的关系有多差,只要还没有到撕破脸的地步,那就要互设大使馆。战国时代,只要是等级差不多的国家,也都互派质子。
今天中国派驻美国的大使都是副部级干部,那是因为中美关系不比一般,连美国总统都喊着G2共管了。古今有些道理是相通的,战国时代,国家也是根据对其他诸侯的重视程度,来挑拣做质子的人选。
如果国家特别重视跟某一个国家的关系,那就派太子去做质子,秦昭王的太子也干过这个差事;如果感觉跟这个国家的关系纯粹是因为礼节的需要,那就随便派个王室成员去做质子,聊胜于无。
异人来赵国做质子,很可能是为了配合秦国那个远交近攻中的“远交”。不过,从后来发生的一系列大事来看,跟自己的伯父相比,异人也就是个聊胜于无的角色。
就在异人在赵国做质子期间,秦国还不停地折腾赵国,并且发动了惊天动地的长平大战。可见,秦国上下并没有多少人把异人的小命儿太当回事儿。
既然秦国都不怎么把异人当回事儿,赵国就更不怎么可能把他当成宝了,就连在长平前线最困难的时刻,赵国都没有拿异人来说事儿,权当赵国没有秦国的质子。
都是在为祖国作贡献,差距咋这么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