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赶慢赶,总算是赶在秦军撤离之前来到了秦军大营,然后一起回国。
回到秦国后,异人在第一时间拜见了那个没怎么见过面的妈妈,华阳夫人。
吕不韦再次展示了自己的公关技巧,在服装上又给异人包装了一番。
拜见华阳夫人的时候,异人穿的不是传统的秦人服装,而是选择了楚国服装。
一看异人这身包装,华阳夫人感到很欣慰,觉得异人真是个聪明人,因为她就是楚国人。
既然儿子来拜见新妈妈,新妈妈也该给个见面礼啊,华阳夫人给异人的见面礼很特别,一个新名字,华阳夫人把自己的祖国送给儿子当名字。嬴异人就改名为嬴楚了。
异人这个倒霉的新名字,给后人制造了一定的麻烦。他即位后,在秦国的词典里就没有楚国了,不得不提楚国的时候,改称荆国,只是为避他老先生的讳而已。
嬴楚虽然回到了祖国,但是跟在赵国的时候相比,日子过得没啥两样,无聊。他所能做的只是耐心等待,因为他的老爸安国君还在排队等着呢。
这一等就是六年,在这六年里不知道嬴楚有没有回想起那次惊心动魄的逃亡,有没有想过那对还远在赵国的母子。
童年
逃亡的时候,人数越少,目标就越小,也就越容易逃脱,这基本上就是古今中外逃亡的不二法门。
异人和吕不韦在赵国经营有些年头了,周围怎么着不聚集来一大批混饭吃的。在逃离邯郸前,这对师生也进行了一次精兵简政,不幸的是嬴政母子也在被精简的行列。
不到两周岁的嬴政,并不知道那些大人们在忙活些什么。但就是这通忙活,深深影响了他的一生,甚至也影响了大秦王朝的未来。
弗洛伊德认为,人在童年的不愉快经历会形成阴影,成为潜意识,并将影响他长大以后的性格。了解嬴政的童年,也有助于我们理解他成年以后的一些行为,这些行为在我们外人看来有些不着调,甚至可笑。
打记事儿起,嬴政就发现自己跟其他小朋友有些不一样,别人都是有妈妈也有爸爸,而他只有妈妈,从没有见过爸爸(你不能指望一个不到两周岁的孩子会对爸爸有印象)。
换句话说,嬴政的童年是在单亲家庭里度过的。
虽然缺失了必不可少的父爱,但是嬴政童年的物质生活还是相当不错的。他妈妈的娘家是赵国的豪族,不但给他提供了优越的生活条件,还给他提供了最基本的安全保障。
吕不韦和异人逃离邯郸后,赵王并没有死心,他知道异人在邯郸还有老婆孩子,杀不了异人,就杀他的老婆孩子。
很明显,赵孝成王这是在泄愤。
关键时刻,赵姬的娘家人挺身而出,收留了赵姬母子,给他们母子提供了可靠的安全保障。赵姬娘家人的背景,相当蹊跷。
虽然那是一个并不保守的时代,但是一个豪族家的女儿怎么会成了歌姬呢?
歌姬,放在今天就是各种星星。今天家里要是出了一个什么星,一家人高兴得像什么似的。那年头,只要还有一丝活路,人们就不会让自己家的姑娘去当什么流行明星。那行当,比做皮肉生意还丢祖宗的脸。
当然了,在战国那么一个不着调的时代,一切皆有可能。衣食无忧的姑娘非得要出风头当明星,家里也可能大力支持,反正家里不差钱,包装一下就是了。
不过呢,家里要真是豪族的话,赵姬为啥没名没分地跟吕不韦同居呢?
当年,齐国太史家的闺女成了王后(这名分够高吧),只是出嫁的时候程序上出了问题,太史大人就一辈子不见这个闺女。也算是中原国家的赵国,怎能容忍自家姑娘这么堕落呢?
合理一点儿的推测是,赵姬出身的家庭应该并不高等,后来在吕不韦和异人的帮助下发达了起来,成为一方豪族。
这个推测或许能够解释赵姬的身份跟她的家族背景,为什么有这种天文数字的反差。
发达之后的赵姬娘家,在最危急的时刻,没有辜负恩主,为他保住了一丝血脉,虽然异人并不一定多么看重这一丝血脉。
如果是在秦国,因为连坐和告奸的巨大威力,没有什么人家敢收留赵姬母子。
历史有时候也会开玩笑,法制并不健全的赵国,为法制完善的秦国保护了一个未来的领导人。
在姥姥家的庇护下,嬴政保全了性命,同时也失去了身份,在邯郸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赵政”。
子游问孝。子曰:“今之孝者,是谓能养。至于犬马,皆能有养。不敬,何以别乎?”
——《论语·为政第二》
在这里,孔夫子跟他的学生讨论的是怎么孝顺父母的问题。扩张解释一下的话,也可以作为人和人打交道的借鉴:没有必要的尊重,提供再好的物质条件,也很难让人保持心情舒畅。
姥姥家给嬴政提供了基本的安全保障、不错的生活条件,但是他们没法给嬴政提供别人的尊重。这实在不能怨他姥姥家做得不到位,别人是不是尊重嬴政母子,他姥姥家实在是说了不算。
赵国人对嬴政母子的不友好(至少在嬴政看来是不友好)深深刺痛了嬴政那幼小的心灵。
公元前228年,秦军攻陷邯郸后,秦王政亲自驾临邯郸,把曾经欺负过他们孤儿寡母的人全部杀掉。
当时的秦王政,满脑子天下大事,忙活着搞定那些还没有搞定的诸侯,就这样,他还专门抽出时间跑邯郸去料理一下私人恩怨。可见,这些人当年的所作所为伤他伤得有多深。
年幼的嬴政在跟小伙伴们玩耍的时候,少不了磕磕碰碰,作为一个独生子女(当时的嬴政算是独生子女)身边没有兄弟当羽翼,头顶上也没有老爸做挡风遮雨的保护伞,年幼的嬴政整天生活在不安全感中。
这种安全感的缺失,伴随了嬴政一生,甚至一直陪伴着他走进始皇陵。
随着年龄越来越大,权势也越来越盛,嬴政的不安全感不但没有丝毫减少,反而一天天深入到了骨髓。
到了晚年,秦始皇竟然玩儿起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把戏,用蜘蛛网一样的通道,把咸阳周围二百里内的宫殿连成了一体,他到底在哪儿办公休闲,大臣们谁也不知道。如果有谁胆敢透露他的精确位置,那就是一个字儿,死。
奢华壮丽的始皇陵,气势磅礴的兵马俑,固然是因为秦人“事死如事生”的生死观在作祟,在我看来,更是秦始皇想用这一切来保证自己在另一个世界的安全。
很可笑吗?
我觉得很可怜。
秦始皇虽然君临四海,权倾天下,但是始终没法摆脱童年时代的阴影,并且还带着这个阴影走进了坟墓……
这种安全感的缺失,也让嬴政始终用怀疑的目光看待周围的一切,包括自己的儿子。秦国自秦献公以来,都是预立太子(秦武王实在是个意外),而到了秦始皇,他始终没有指定一个明确的法定接班人,这也为秦王朝的猝死制造了一个诱因。
在邯郸,唯一能够让年幼的嬴政感到放心的,就是自己的母亲。他那少得可怜的一点儿安全感,就是来自母亲的怀抱。后来从邯郸来到咸阳,面对着陌生的父亲、陌生的兄弟、陌生的一切,他唯一能够依靠的,还是自己的母亲。
这也让嬴政有了超乎常人的恋母情结,他不允许任何人跟他分享他的母亲。
后来赵姬跟嫪毐生了两个孩子,这两个孩子不可避免地要分掉赵姬的部分母爱,这也直接动了秦王政的奶酪。剪除了嫪毐集团后,秦王政也扑杀了这两个同母的兄弟,这里面固然有斩草除根的因素,很难说不是秦王政对这两个孩子的报复,对他们抢夺自己母爱的报复。
除了母亲的怀抱,还能够让嬴政多少有点儿愉快回忆的,也许就是那个跟他差不多的伙伴:燕国的太子,太子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