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
楚依王把车子开得飞起来一样。一辆辆车被超过,引擎开足了最大马力,像是汽车拉力赛一样,使足了劲儿往前冲。
60迈。
80迈。
100迈。
……
陆婉夏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感觉不是坐车,而是飞机在城市中穿行。
大街两边的树木向后飞快的退去。摩天大楼急速的向后退去。从车窗往外看,路上的行人就像一枚树叶一样被大风刮走。所有的街景,都像被大风刮走的树叶一样轻飘飘的向后退去。使这些景物看上去是那般的不真实和恍惚。
陆婉夏脸色苍白,吓得大声尖叫出来。
所有的车辆都从身边擦肩而过。
可是,楚依王不管,他的脚一直踩着油门,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义无反顾的往前冲去,哪怕前面是刀山,是火海,是粉身碎骨的悬崖,他都不怕,往前冲的过程让他感到壮烈的美好,让他的心情豁然开朗。也只有在飞速的开车过程中,他才可以找到从未有过的快乐。
后面隐隐的响起警车的汽笛声。
由远及近。
渐渐清晰。
清晰声变得越来越刺耳,尖锐的金属划过的声音,呼啸着从耳边一闪而过。所有车辆纷纷变道行驶为警车让路,直到那辆闪着警灯的警车突然靠近过来,陆婉夏才知道,警车是来追他们的。
时速100迈,在人流车流密集的繁华路段,简直就是奔跑的杀手。
2号110警车一直在狂追楚依王的纯白号称‘猎豹’的跑车。很快成了街头一景,很多司机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还以为在追赶逃犯,也跟着加速,不知不觉中加入了追赶的行列,一时间,大街上,车流如梭,你追我赶。
突然。
一辆自行车出现在前面的机动车道上,正在横穿马路。楚依王猛打方向盘。轮胎与地面发出刺耳又尖叫的摩擦声。这种情况,在他飚车时,碰到无数次,每一次,他都能化险为夷,有惊无险,他从不把这种小事情放在眼里,他相信,他得过拉力赛二等奖的车技面对这样的情况,完全是小菜一蝶。
所以,当楚依王看到有人在骑自行车在机动车道上突然出现,横穿马路时,依旧表现出从容不迫的样子。
但!
凡事都有意想不到。纯白猎豹根本不听楚依王的指挥,像是受惊后脱僵的野马,不顾一切向前冲去,冲去……
所有的制动措施己晚。
砰—!
砰—!
接连几声沉闷的巨响之后,喧闹的世界突然归于平静。大街上那些奔跑的车流也如水般的宁静下来,突然一动不动。平静得一切都死去了一样,令人窒息。
抬头间,只见天空中飘起一个硕大的白色‘花朵’,因为沉重,所以,没有飘多远,就开始急速地下坠。那砰砰声就是‘白色花朵’落到地面上,发出的声音。
接着,一大群人不知道从哪里,像潮水一样忽拉拉的涌了上来。把那个疲惫地躺在地上已经变了形的‘花朵’围得水泄不通。
110警车停了下来。
一大群警察,很快控制了现场。地面上,变形的车门被警察打开,从里面拽出了两个血人,模糊的面孔,模糊的肉体,看不清是男是女,到处都是血迹……
120救护车的汽笛像是泣血的呼唤,一声紧似一声,呼啸而至。
穿着白大褂的白衣天使们一阵忙碌之后,抬走了两个人,苍白的面孔,像是死了一样,车里,淌出一片殷红的血迹。一直流到车体外面的地上,慢慢地凝固下来,像是一片血莲花,在灿烂的阳光里,缓慢而无声的盛开。
空气里迷漫着血腥的气息。
……
与此同时的另外一个世界。
何欢颜坐在沙发上,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不停的在地上来回走动着,神情憔碎,坐立不安,怎么都没想到事情会变得这么复杂,许叔叔也没有给她明确的答复,她一直在等消息。
如果楚依王一口咬定是敲诈的话,又没有第三者在场,事情就会变得越来越复杂,对鱼悦男越来越不利,如果真的到了无可挽回的局面……
手机一直攥在她手里,她一直在等许叔叔的电话,可是,手机一直哑着。
等待,对于等待的人来说,是最残忍和无法忍受的痛苦,即使是一分钟,也如一天一样漫长。还好,是星期天,如果是正常上课时间,她这个样子,怎么可以上课?
手机持续响着,是老爸打来的,她不想接,暂时还不想惊动他,最好许叔叔背地里帮完她以后,再跟老爸说,是何欢颜最希望的事,如果让老爸知道她的好朋友做了这样一件不该做的事……
越是心烦意乱,越是瞎添乱。
何欢颜只好接起来,没好气地说:
“什么事?”
“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正烦吗?”
“小人领旨,请大人直说!”
“我在客厅里。你下来!”
啊?在客厅?今天爸爸回来得这么早,干嘛在家里还给她打电话?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在镜子前看了看自己惟碎的模样,胡乱地把散乱的长发扎成马尾,硬着头皮往楼下走去。
她的卧室在二楼门口处,父母的卧室在最里面。
一分钟之后,何欢颜站在楼梯的拐角处。
她的脚步不由自主的僵住!
上午的阳光透过宽大的落地窗,使得房间明亮得一临无余。满屋子阳光馨香的味道。
落地窗前是一个宽敞的露台,里面有躺椅,有吧台,旁边,种植了很多名贵品种的花草,正妖娆而灿烂的盛开着,繁花满地。微风把花香,迷漫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里。
客厅的沙发上,坐着微笑的爸爸。
他的旁边。
坐着——
鱼悦男。
何欢颜站在楼梯拐角处。微怔地看着爸爸,又看看鱼悦男,眼中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一直对爸爸守口如瓶,就怕他知道这件事……
哦!她恍然大悟般,一定是鱼悦男背着她找到爸爸帮忙……
何欢颜怎么也没有想到鱼悦男会是这样一个市侩的人,顿时,令她怒目而视!
“……你……你真令我失望透顶!”
鱼悦男凝神打量着何欢颜的神色,嘴唇张翕着,却发不出声来,任她尖刻地溪落着。
何欢颜深深吸气:
“本事不小,面子够大,从一个诈骗犯重新成为一个五好青年,我是不是该为你祝贺?”
“欢颜,你太过份了!”何嘉泽从中打断女儿的话。
“爸,我们的事用不着你管!你根本不了解他,也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你许叔叔原原本本都告诉了我,如果他真的犯了法,就是他是我儿子,我也救不了他!”
何欢颜不相信地看着爸爸。
“对不起,何叔叔,给你添麻烦了。”鱼悦男说完,转向何欢颜:“欢颜,让你担心了。”
“爸爸,你们……”
“欢颜,是你冤枉了悦男。”
不言而喻,何欢颜转怒为笑。
“在里面,他们没欺负你吧。”
“没有。”
“有我老爸在,他们不敢把你怎么样。”何欢颜说着走过来,亲昵地搂住老爸的脖子。“是不是呀,老爸?”
何嘉泽慈爱地看着女儿。
“悦男是个十分优秀的孩子,他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谢谢何叔叔。”鱼悦男替何欢颜说出来。
“悦男。”何嘉泽侧转过头,眼珠静静地看着鱼悦男:“这是何叔叔该做的,你知道吗?是你的优秀赢得我的爱心,即使我不帮你,总有一天,法律会给你一个真正的答案,而我是不能忍受一个优秀的孩子蒙受法律的不白之冤。”
似曾相识的目光。
温暖而柔和,带着父亲般的慈爱,落在他的脸上,让鱼悦男不知所措。他安静地坐在沙发上,每一次来何家,每一个细节都让他心里有热浪潮涌般的感动。像家一样的温暖。
何嘉泽坐在沙发正中间,一只手搭在鱼悦男的肩膀上,另外一只手搂着女儿的肩膀。
“你女儿的好朋友会有白丁吗?”何欢颜半是撒娇地说。
“你老爸会有白痴的女儿吗?”
“哈哈……”
“你们爷俩就对着吹吧。”一个声音落在眼前。
何欢颜和老爸一直哈哈大笑,老妈程紫微不知何时推门进来,出现在他们眼前时,都没有发觉。“悦男,你也在。”何家年轻的老妈很快看到沙发正坐着的鱼悦男。
“程阿姨,这么早就回来了?”
“哪里?是你何叔叔事先打电话给我,说有重要客人要在家中吃饭,我放下手头的工作,赶了回来,阿姨也很久没见你了。今天中午我亲自下厨做饭,想吃什么,跟阿姨说。”
“不麻烦了,阿姨,我一会儿回学校。”
“不行,阿姨就想给你做顿你想吃的饭,我都听你何叔叔说了,在里面吃得很不好,算是为你压惊吧。”
“悦男,我们大概有好久没有切磋少林武艺了。”这时,何嘉泽停止与何欢颜的说笑,转过头来说。
“对啊,爸爸,我也很想看你跟悦男学拳,很有意思嘛。”
“你们去花园吧,我下厨。”何家老妈说。
“好!做几个可口的菜。我们喝酒庆祝。”何嘉泽嘱咐道。
三个人有说有笑来到了外面的花园。
虽然是冬天的尾声,但这一天,阳光很安静,如水晶般透明,天幕很蓝,蝴蝶在灿烂的菊花间甜蜜的吮吸着。三层白色美式别墅静静的伫立在花朵,树木,喷泉间。安静得像一幅画。
半山腰上的何家花园。
鱼悦男拉开花架。先是来了一套最简单的绣拳腿,然后,双手呈环抱姿势,侧弯伸腿。慢慢运气。何嘉泽立在他左边,何欢颜立在他右边。
身子挺直,用力朝前劈手!风声呼啸着响起。
刹那间单腿扫地,地上的假想敌顿时被一腿扫得腾空而起,在几十秒钟之后,又砰的一声落到了地面,不等对方反应过来,他双手着地,双脚向上竖起。脚后跟稳稳踢向对方,而人却直直地站在对方眼前,死死地掐住对方的脖颈。
……
何欢颜站在一边,大气不敢出,简直看呆了。
何嘉泽也被他如此优秀的武功深深折服。
鱼悦男给自己起了一个江湖的名字,烈火金刚。而他刚才的打斗正是父亲在世时教他的自己研习的烈火金刚拳。
何嘉泽细细的打量着鱼悦男。他的目光里恍若蕴藏了最浩瀚的深情。鱼悦男避开他的视线。继续习武。一招一式,完全是江湖当家人的作派和风范。
何欢颜暗自诧异。
喷泉形成的水花远远地看上去白雾袅袅。阳光下的何家花园,时而传出朗朗笑声。时而安静得如尘埃般虚无。鱼悦男赤足踏在落叶缤纷的地上,消瘦而干净的面庞,明亮而倔强的眼神,使他看上去英武而纯粹。
一个年轻男生的倔强之美呼之欲出。
何欢颜站在阳光下。
失神间,一片金色的落叶在她眼前落下,落在她的头发上。
何嘉泽和鱼悦男在花园里,时而练功,时而比武,时而坐在亭下喝茶,时而谈论着什么,气氛充满着喜悦与祥和。而何欢颜要么微微颦眉,望着鱼悦男,要么紧紧地凝视他,被他风声水起的动作,吓得脸色苍白或惊叫连连。
中午,何家餐厅。
大大的餐桌已经摆满了丰盛的菜肴。何家年轻而漂亮的老妈程紫微很少下厨亲自做饭,这种情况不是没有,几率大概是初一,或者十五。桌子上的很多菜品,鱼悦男叫不出来名字。香气四溢,如果宿舍里的哥们闻到,都会被香得迈不开步子。何欢颜也好久没有吃到这么可口的饭菜了。翕动着鼻子。
“妈,你好偏心哦,悦男来你就做,他一走,可怜我的胃……”
“是啊,悦男,你程阿姨轻易不下厨房的,今天,特地为了你……”保姆在一边附和道。
“程阿姨,欢颜都吃醋了。”
“不是她,连我也都吃醋了,悦男,不瞒你说,就连我过生日,你程阿姨都不会下厨亲自给我做菜,你一来,我和欢颜都失宠了。”何嘉泽笑着说。
“你要是不吃饱,不狠狠地吃一肚子,可就辜负了我老妈的好意,所以,为了感谢我老妈的爱,为了珍惜她的辛苦,你就大吃特吃吧。”何欢颜示意鱼悦男挑最喜欢的吃。
“欢颜说得没错。”程紫微说。“悦男,你要是不使劲吃,可枉废阿姨的劳动。”
鱼悦男不知道如何表达谢意。
看着一桌的美味,再抬眼看看所有的人,眼睛里有热辣的温润不知不觉地往外涌,他们都是那样热情好客,对他的关心无微不至,从不摆有钱人的架子,他们愿意和他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那么,他呢?
他愿意和他们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吗?
他和他们会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吗?
……
他并不奢望什么,就是这样,他已经很幸福,幸福到无法表达心中的感激。
“……程阿姨,别这样对我好……”
“哎,说好了,我可不是白对你好的。”程紫微喝下一杯红酒,看着鱼悦男说:“给我做干儿子吧。愿意吗?”
太突然了,鱼悦男窘得不知如何是好。
记得陆阿姨也说过这句话,但他一点犹豫也没有,他愿意做陆妈妈的干儿子,可是,程阿姨说起这句话的时候,鱼悦男竟然是相反的感觉,一种本能的抵触!不好,幸亏程紫微是一个很会活跃气氛的人。
“你是欢颜的同学,最好的朋友,以后,常来家里,阿姨愿意给你做好吃的。”
“就是啊,悦男,你常来,我和欢颜也跟着沾光,吃到你程阿姨手工的饭菜。”
何嘉泽笑呵呵地说,今天,他的心情出奇地好,让保姆拿出家里珍藏最好的酒,分别给自己和鱼悦男斟满杯子。
“喂,搞明白,我是你们的女儿还是他是你们的儿子?重男轻女!”何欢颜大声抗议。
“考虑得怎么样?悦男,程阿姨还不算老,给你当老妈,也不算丢份儿吧。”程紫微把目光转向鱼悦男:
鱼悦男被他们一家人的热情包围着,感染着,这哪里是吃饭,简直就是一次盛大的欢迎晚晏。他们越是这样,他越是不知如何是好。生怕自己哪一点做得不得体,让他们见笑。
“别管说话,忘了吃啊。”保姆在一边笑呵呵的提醒道。
“……”
这样其乐融融的感觉对于鱼悦男而言,陌生而遥远,又如白驹过隙般短暂,曾经,自己家也是这样,那时,爸爸还在世,身强力壮……自从上大学那天开始,为了每次省下上百元的路费,他已经二年没回家了。鱼悦男剑眉一挑,忍住内心深处慢慢涌来的细碎忧伤,努力笑得开心一点。
何嘉泽从不在家里宴请朋友,程紫微也很少下厨做饭,这是何家多年养成的习惯,鱼悦男的出现,打破了这个规矩。尽管做饭辛苦,于程紫微而言,也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而在何嘉泽和程紫微眼中,无异,把鱼悦男当成了自家人。所以,饭桌上说话,自然没什么禁忌,而鱼悦男也不是第一次来何家那样紧张和排斥了,似乎在不知不觉中融入何家的家庭氛围。
死掉吧……
如果他死了。她就再也不会忘掉自己。他是为她而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