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霏霏不想提起之前居然睡着的窘事,脸一红,岔开话题:“不过明朗你别说,工作之后再看言采,心态真是微妙,好像和他一起成长一样。”
只要说起言采,潘霏霏还是会一如既往地陷入粉红色的甜美幻觉之中。谢明朗听着她的话觉得好笑,咳了一咳勉力忍住,穿好外套之后说:“我睡够了就饿了,去吃饭吧。”
最后选定的餐厅是谢明朗很喜欢的一家。落座之后潘霏霏看了几眼菜单,颇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明朗你的口味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谢明朗完全没想到潘霏霏会问这样一句,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在潘霏霏也没多想,只是低声抱怨菜价有点儿吃人。
不过抱怨在菜端上来之后立刻转为毫无折扣的赞美。谢明朗一边吃,一边挂起笑容听她用不无讽刺的语调形容着热爱反复讲无聊冷笑话的上司。
到点心和水果送上来,潘霏霏才不甘心地放下筷子,往舒服的椅子上一靠,说:“我不能再吃了。不过这家店好,等下次领了奖金也请回你。嗯,对了,到电影院之前我经过市美术馆,宣传海报已经贴出来了,显眼得不得了,好多人围着看呢。”
说到个展的事情,谢明朗打起精神来。他拣了片苹果,吃完之后才说:“那是模特选得对,这都是策划人的本事。”
“那展出结束之后大海报送我一张吧,正好可以贴满半面墙。”
“你也不怕半夜醒来吓着。”谢明朗笑说,不忘打趣,“给你是可以,那你贴了一屋子的言采怎么办?这就倒戈向新欢了?”
海报选的是卫可的人像照。这是谢明朗做了姚隽松一段时间助手之后沿袭姚隽松的风格拍摄出的一张照片,对画面明暗效果非常讲究,偏好自然光,绝不进行修饰性的美化。尽管是一张静止的照片,表情却仿佛是流动的,并不安分。
谢明朗一直喜欢卫可的面孔,这次为了影展索性专门请他做模特,拍了一系列的肖像,准备用到展览上。照片出来之后谢明朗和卫可对效果都很满意,后来索性挑了一张两个人都最喜欢的做宣传海报。
潘霏霏被打趣了也不生气,反而很正经地说:“言采的都贴在卧室,如果你不想我贴在客厅,贴厨房也行。”
于是谢明朗不得不承认,每每和潘霏霏讨论起偶像的问题,他都是先举白旗然后忙不迭转换话题的那一个。
可是潘霏霏不肯放过他,问:“展出的照片里,肯定也有言采的吧?”
“有。”
潘霏霏来了兴致,追问:“哪几张?我看过没有?”
“只有一张。”
“怎么能只有一张……”潘霏霏不满意地皱眉。
谢明朗笑而不答,轻松岔开话题:“下个月第一个礼拜六开展,不加班的话,过来看吧。”
“我当然知道。”潘霏霏笑说,“我早就订了票了,妈妈也说要来看。”
谢明朗点头:“我打电话回去,潘姨告诉我你买了票。我本来是打算正式开展前一天预展的时候陪你和潘姨先看一次的。你订票之前应该告诉我一声。”
“订票是我们的心意,送票是你的心意。那不一样。”说到这里潘霏霏停顿了一下,才略带迟疑地说,“可惜那天爸爸要出差,不然就能一起来了。”
谢明朗笑笑,不在意地说:“没关系,他不出差也不会来的。这么多年了,我不是一直都是不务正业的顽劣分子吗。你吃饱没有,差不多也该回去了吧?”
潘霏霏租的房子在城市的西北角,离市中心颇有一段距离,谢明朗见时间不早了,就说要她先在自己公寓住一个晚上,干脆把周末也过了。潘霏霏却不肯,说手上还有事情,要回去看材料。见她如此坚决,谢明朗也没坚持,开车把她送回去之后,才一个人回公寓了。
没想到言采居然在。
“你过来也没事先说一声。”谢明朗从意外中恢复过来,脱下外套,挂好。
“甩开跟着的记者后发觉离你这里近,就直接过来了。”言采躺在床上看书,闻言微笑,“房间我检查过了,放心,也没有任何可疑痕迹。不过我没开衣柜,你开的时候小心一点,不要摔出个人来。”
谢明朗本来在想幸好霏霏没有过来,听到言采那句玩笑话后,随口回他一句:“向你学习了这么久,不说青出于蓝,怎么也要过得去吧。这种把柄肯定当时就处理好了。”
言笑听了这话笑得更甚,谢明朗觉得自己先不争气地脸红起来,遮掩两句,就丢下言采一个人先洗澡去了。
谢明朗再回到卧室,见言采趴在床上姿势放松,以为他已经睡着了,正要关灯,就听见言采的声音:“我好像有点着凉。”听起来是有点鼻音。
“这样睡不着凉都难。”谢明朗皱眉嘀咕一句,又去给他找药,但是言采不肯吃,说明天要早起,吃了药就醒不来了。
他一边喊着着凉,被子还是挂在半腰,转头和谢明朗说话的时候牵动裸露在外的脊柱线和腰线,在光线下好像隐隐发亮。谢明朗看得呆了一刻,把水杯和药放到床头柜上,先把杯子扯好:“感冒就不要贪凉。还有,明天要是发烧就麻烦了。”
言采的头发遮住了额头,眉毛藏了起来,眼睛却掩不住,笑起来好像里面落了光,他忽然用力,拉住谢明朗浴袍的前襟,谢明朗没有提防,顺势摔到言采身上,手里的药也全给不知道洒到哪个角落去了。
“不吃药了,麻烦你帮我发发汗吧。”言采蹭过来。
谢明朗忍不住笑了:“这可是冒着被传染的风险,你让我考虑一下。”
……
“今晚和美人吃饭,过得愉快吗?”言采窝在被子里,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谢明朗擦汗的动作停了一下:“你也在?我怎么没发现?”
“我们在里面的隔间,雅微说你在和年轻的女人说笑,所以我查房来了。”言采还是一味调笑口吻。
“嗯,美人托我向你要签名和唇印,为此我占尽好处,谢谢你及时送上门来,这才能让我不负所托啊。”
眼看这话越说越没边,谢明朗笑了出来,从言采的拥抱中翻到床侧,拿起之前放的水杯喝了半杯水:“要是知道你也在,霏霏今天肯定抱着你的腿要签名了。她今天看了《尘与雪》,足足和我说了一路的观后感。”
言采又是一笑:“这就欲盖弥彰了,不要就着急解释嘛。”
谢明朗白他一眼:“不知道做亏心事的是哪一个?贼喊捉贼也是好策略。”
这种没油盐的扯皮话说了一阵,两个人都觉得闹够了,言采才说:“我今天回来得早,顺便把你摊了一桌一地的照片翻了一下,见到了不少熟人,唯独没有看见自己的。”
暗自忍住笑,谢明朗一本正经地说:“我总是照不好你,不敢拿出去献丑。”
言采点点头:“没有也好。”
不咸不淡的口气谢明朗听得分明,他也不想解释,只说:“你再等等我,等我再好一点。”
闻言言采转过目光来,却没说话;这样凝视的目光让谢明朗不太自然地别开脸,口气颇为若无其事,就是声音有点发紧:“预展那天我不想大散请柬了,你想一起去吗,我可以提供友情讲……”
话没说完感觉到言采贴在他后颈的手,谢明朗一下子顿住了,下一刻言采的声音传来,没有任何犹豫地说:“好啊。”
……
展厅是美术馆内的一个中型展厅和附带的几个小展室,灯光全开着,和从玻璃天花板上投下来的自然光搭配起来,墙面上每一张照片的颜色都显得非常鲜艳。
言采摘下围巾,从口袋里掏出眼镜来戴上,环视一圈,这才对身边的谢明朗说:“这么中规中矩的布展,都不像张晨的风格了。”
“我自己要求的。我想把展厅弄得简单一点。这种风格虽然有点老式,但还是很气派的,也不会喧宾夺主。”谢明朗声音低了一点,“我家人可能会来,还是简单一点好。”
谢明朗察觉到言采的目光,没说下去,领着他去看照片。图片说明标注的都很详细,就是字稍微小了一点,言采靠近看了几次之后,当有一次他再要凑过去看某张剧院的排演照,谢明朗拉住他的手,说:“我说给你听吧。”
他们一张张照片地看过去,谢明朗不厌其烦地仔细把照片背后的故事说给言采听,照片上很多人言采也认得,可能比谢明朗还更熟悉些,想起什么陈年趣事来,也说给谢明朗听。接下来的一程两个人的手都没有分开,展厅吸音效果很好,他们声音又轻,空旷的展厅里简直就像没有人一样。
一个明显的空格让言采停住脚步。他指着那处空白问:“你还有没选定的照片?”
“嗯。”谢明朗简单地应了一句。
这种把事情拖到最后一刻的风格和言采的工作习惯大相抵触。他不自觉地皱眉,正要发表一下看法,谢明朗先开口解释了:“这里本来是要挂你的照片的,我还没拿定主意,既不知道要挂哪一张,也不知道是不是要挂。”
这句话之后两个人对着这片空白站了一会儿,言采这才说:“工作是工作,你要是自己选不出来,张晨怎么说?”
“备选的不是没有,还在最后拿主意。”
言采也就不再问了。
等把所有的照片都看完说完一遍,不知不觉就是好几个小时了。末了谢明朗站住,看着言采笑说:“我念书的时候总想在没有人的美术馆里约会……”
言采忍笑:“你我再怎么努力,都扮不像学生了。”
“谢明朗,原来你在……”
听见张晨的声音从隔板的另一边传来,谢明朗怔住,下意识地要松开手,言采却不放开,还抓得更牢一点。谢明朗更是着急,低声说:“一转过来就看见了。”奈何就是甩不脱。
如此僵持了一刻,谢明朗多少明白过来了,有些惊讶地去看言采,正在此时张晨已经绕到这一侧,他没想到言采会在,眼睛更先一步瞄到握在一起的手,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住了,但诧异神情只一闪,立刻恰到好处地收住。他先对着谢明朗说了句“我正要找你谈究竟挂哪张照片的事情”,接着带着并无恶意的玩笑口吻转向言采:“没想到背后的神仙是你。”
第15章 长夜漫漫 Long Day's Journey Into Night
开展的第一天,熟人来了不少。
潘霏霏和她母亲早早就到了,还一同上了镜。再晚一点到的是卫可,两个人刚站到一起,还没来得及寒暄,守在边上的记者的快门已经按开了,对于这平白送来的新闻无不心花怒放。
握手的时候,谢明朗拿他和江绮开玩笑——自从《尘与雪》之后,两个人的绯闻就传得沸沸扬扬,偏偏他们还不避嫌,几度双双出现。
“只有你一个人吗?”
卫可一愣,绽开个灿烂的笑容,声音却很低:“你饶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