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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妖戏 (2)

村长和屋里的人对望,脸色变得奇怪起来。高林急说:“怎么,难道大家不相信我的话?你们记得不,当时青狼咬死了自己的崽子,我们都以为是因为狼崽身上有了人的气味。可是你们想,野狗群里除了青狼外可都是村里逃出去的狗啊,身上会没有人的味道?青狼会对人的气味不习惯?我现在想,实际是因为狼崽在小栓受鼯鼠的攻击时候沾上了鼯鼠的气味。我记得这种鼯鼠的粪便是一种叫五味子的中药,有一种特殊的气味,所以,引起了青狼的反感,才咬死了自己的崽子,你们想对不对?”

村长摇头说:“我们不是怀疑这个。高先生你说有人用哨子指挥这鼯鼠攻击人,我们相信,我们甚至都知道这个人是谁,因为村里只有一个人有这种特殊的本事。但这个人不可能是杀害小栓的凶手。”

高林急忙问说:“为什么?这个人是谁?”

杨平沉默了一下,说:“是杨锋,小栓他爹杨锋。”

高林的头更痛了,无论如何这个人也不能是杨锋吧?他可是小栓的亲爹,怎么可能下毒手杀害自己的儿子?

村长继续说:“杨锋这个人,除了执拗点,别的和大家相处挺好的。他没事喜欢自己削了笛子哨子啥的吹了玩。以往我们还没看出他的本事来,直到今年村里不久前来了蝗虫,铺天盖地,庄稼就要被祸害光了不说,看情势还要吃人。人心惶惶的时候杨锋站了出来,拿着他削的笛子绕着村边吹了一圈。

“谁也没想到,蝗虫都跟迷了魂似的跟在他的哨子后面跑,被他不知道带到了山上哪个洞里关起来饿死了。所以高先生,你别看杨锋急的时候蛮不讲理,但他在村民心里的位置,不比当年杨刚差多少,没真实证据,你可千万不能乱说。”

高林闭上了嘴,他想到被自己冤枉而遭难的杨猛。是啊,自己亲眼看到的都做不得准,耳朵里听到的就一定是真的吗?杨平出来打了圆场:“这样吧,我去把杨锋喊来,当面问问,都是为小栓的事情,他会说清楚的。”

村长没说话就是默许了。杨平刚出门,突然远处一阵锣鼓声传来,然后是轰天盖地的喝彩声。高林吓了一跳,忙问怎么回事。村长脸上难得地露出了微笑:“高先生,你在床上躺了两天,今天已经是九月二十四,老太爷的百岁大寿,村里山里的连夜搭起了戏台子。杨大个前几天去镇里请的戏班子现在开始唱戏了,要唱足十天。”

小秀在屋里开始乱转了起来,高林不禁笑了:“小秀你快出去看戏吧,老师没事。”小秀答应了连忙跑出去,村长也要告辞去安排,忽然六子跑了进来:“老祖宗说戏台前怎么没高先生,气得连枣子都不吃了,叫我们赶紧请高先生去坐首席。”

村长尴尬地看着高林,高林挣扎爬了起来,试了试腿:“还行,我们去吧,不要扫了老寿星的兴。”

村长激动地握住了高林的手,回头对六子说:“还不快来,扶高先生一起去戏台。”

出了门,就看到老太爷屋后的麦场上挤满了村民,锣鼓敲得正急,戏台上戏班子正在演戏。到了戏台,推让了一会,高林最终紧挨着老太爷坐下了,下首是被村长称为五哥的那个年纪大的村民,再下面是村长,杨猛的位置空着,然后是杨平,他的位置也空着,高林知道他去找杨锋了。

高林看电影还行,台上的戏文是看不懂的,只觉叽叽呀呀地磨耳朵。他不由想起鲁迅文章里对社戏的描写,突然觉得有点好笑。五哥见高林嘴角露出笑意,以为他也是懂戏的人,兴奋地对高林说:“好啊,难得高先生也懂戏啊!我在老太爷80、90岁两场大寿里跟当时来村子的戏班子学过,正好也懂这么一点。”

高林连忙摆手:“我就是看个热闹,懂是说不上的,还是请五哥跟我讲讲吧。”五哥也不客气,指着台上:“这出戏叫《问箱》。讲的是杨家将里杨八郎从金沙滩大战逃走后,藏在陈家小姐闺房的箱子里躲避追来的辽兵,被陈小姐的大哥发现,以为陈家小姐不守规矩,特地问箱捉奸的故事。”

高林不禁又笑了,心想不知道这出戏谁点的,正好把老太爷的陈字和村里的杨字联系了起来,倒也是个有心人。突然他想到:老太爷的大寿是九月二十四,不正是死去的宋老师笔记里的三个日期中间的一个吗?难道这天会发生什么事情?

高林没有继续想下去,因为《问箱》戏演到了最精彩的地方。台上的陈家小姐哥哥一棍打去,紧闭的箱子突然打开,里面藏的杨八郎站了出来,呀呀唱戏,真不知道小小的一个箱子,这么大的人是怎么藏进去的?

村民里轰出一个惊天动地的好字,高林不禁也鼓起掌来。又见陈家小姐哥哥作势又是一棍朝杨八郎打去,杨八郎膝盖不弯,直直地一下落入箱子,箱盖“啪”一下自动盖上。

太精彩了!高林也是年轻爱玩的性格,站起来随着村民一起大声喊好,身后小秀激动得又叫又跳,戏台上陈家小姐哥哥绕了箱子几圈,到箱后面对台下一棍打在箱盖正中。

“啪!”箱子打开,里面的人直直站立起来,村民们喊了半个好字突然惊呼:箱子里站出来的人居然不是一个戏子,而是个脸色死白、七窍流血的死人,面相正是杨平去寻找的杨锋!

“啪!”台上杨锋又跌了回去,箱子立刻又关上。高林发现身边除了陈老太爷依然笑哈哈地吮着蜜枣,周围大部分人都站了起来,惊诧地互相望着,村长和五哥正望着自己。

原来真的不是自己幻觉!看来除了眼神已经老花的老太爷,和部分正好没注意台上的村民,大家基本都发现了刚才在箱子里出来的是杨锋的尸体。同时没有注意的还有台上扮演陈家小姐哥哥的戏子,因为他在箱子后面,发现不了箱子里刚才出来的人物正面,还在入戏中又是一棍打在箱盖上。

“啪!”箱盖打开,众人再次齐声惊呼,扮演杨八郎的戏子从箱子里站了起来,跨出箱子开始唱戏,一部分刚才没看清台上杨锋尸体的村民开始喝彩,另外一部分刚才看清台上杨锋出箱的村民开始骚动。

高林看向村长,村长绕过五哥,在高林耳边低低说:“高先生你刚才看见没有?”高林反问:“你也看见了?”村长不再问了,喊上两个村民就要上台。忽然杨平喘息着跑了过来,在村长耳边低语,村长脸色大变,不敢相信地摇着头。终于村长还是点了点头,靠近高林耳边说:“高先生,刚才杨平在村后河边,就是我不让你靠近的那条河,发现了杨锋的尸体。”高林压抑住想跳起来的冲动,再次反问:“河边?那刚才箱子里出来的是谁?”村长摇了摇头。整个晒场议论纷纷,除了陈老太爷已经开始瞌睡,村民们脸色都难看起来。

村长想了一想,让六子带了几个人守住戏台两边,暂时不要上去,也不准人下来。然后村长和杨平匆匆离开晒场,高林连忙也跟了过去,路上问杨平:“平哥,戏台是你带山民搭的?台面有没有暗道什么的?”杨平一口否决:“怎么可能?搭台的时候我从头到尾在场,没有那东西。”高林和村长对望一眼,杨平问:“怎么问这个?”高林说:“看到杨锋再说吧。”杨锋的尸体趴在河边,两个山民在看着。高林把杨锋的尸体翻过来,查看后看着村长。村长困惑地摇摇头:“怎么看来和箱子里出来的模样一样?”尸体脸色死白,正是箱子里出来一闪而过的杨锋的尸体。可他怎么又在这里出现,就像让人想不通他怎么会在箱子里出现,又在箱子里消失一样。

高林皱眉看着刚被自己怀疑就成了死人的杨锋尸体,摸了摸杨锋的皮肤,已经失去了弹性,看来死了很久了。那怎么可能忽然不久前又在众目睽睽下的戏台上出现?

村长也在皱眉:“杨锋是知道村里规矩的,他怎么会跑到村里不准靠近的河边?太不对劲了!”正说着,杨平惊呼一声:“杨锋……你们看,杨锋……”

因为高林的抚摸,杨锋的五官突然开始流出清水来。村长连忙解开杨锋的衣服,众人惊讶地看到杨锋的肚子高高隆起,略一挤压,从五官流出的清水涌得更快了。

高林迅速摸了摸杨锋的全身,非常的干燥。村长和杨平看着高林的动作,等高林站起身来,困惑地问高林:“高先生的意思是?”

高林摇头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虽然他身体和衣服都没水迹,但,你们看杨锋像不像淹死的?”

村长摸了摸杨锋干燥的头发,杨平看了又看,疑惑地说:“淹死的头发怎么能这么干?”“但是,”村长看着杨锋五官里不停流出的清水和隆起的肚子,“看肚子怎么都像淹死的。可是,淹死的人,除了肚子里,怎么身上和衣服一滴水也没有?”

杨锋的死状太矛盾了,茫无头绪中高林建议还是回到杨锋在戏台上出现过这个问题上来。

杨平这才知道杨锋在戏台的箱子里出来过,大惊,连忙问清楚时间,村长说是太阳上半晌的时候,杨平呆住了。

半天,杨平肯定地说:“那时候我已经找到杨锋的尸体了,他又怎么可能在戏台上出现?如果说掉回箱子再出来又变回唱戏的人,这就更离奇了!难道戏台上出现的是杨锋的鬼魂?他不甘心死得不明不白,回来给我们报信了?”

想起舞台上杨锋那白的不正常的脸,七窍里流出的血,村长和高林对看一眼,都觉得心寒。高林说:“我们还是回舞台看看吧。”

回到舞台,六子正带人在舞台两边守着。村长劈头就问:“有没有发现什么不正常的?”六子摇摇头,不一会戏班散台吃中饭,村长和高林连忙爬上台去仔细查看台板。

哪有什么暗道,就像杨平说的,整一块木板,连个窟窿也没有。真的是杨锋的鬼魂出现了?

高林说:“看来只好去看看那个箱子再说了。”村长点点头,带了几个村民和高林去了戏班子扎的帐篷。里面没几个人,人都被村民领去吃饭了,但唱《问箱》戏里演杨八郎的小生和唱陈小姐哥哥的武丑还在卸妆。

大家打了个招呼,高林装作好奇的样子去查看那口箱子,用手摸了又摸,村长也凑了上去。一口最普通的实体箱子,结实得不能再结实了。箱底密密地钉着铆钉,有的地方还有锈斑,绝对打不开的。

小生和武丑看大家好奇地看箱子,都笑了起来:“各位怎么对这个箱子有兴趣了?我们摔箱出箱都是有基本功的。从六岁开始就要练骨,没个十年八载是做不到那么利索的,哪能靠在箱子上玩鬼啊?”

高林和村长互相看了看,村长站了起来:“各位到我们村子今天是第一次上台,还习惯吧?”小生说:“挺好,和山外差不多了。”村长又问:“搭的戏台子还习惯吧,会不会有点不平什么的?”武丑回答:“挺好啊,没觉得有什么不适合的。”小生接口说:“就是山风大。我今个在台上被阵风一吹,冷出一身疙瘩,回来心里一直毛毛的,不怎么想吃饭。说了奇怪,我怎么感觉摔箱进箱的时候也有风?

箱子里还能透风?”武丑笑了:“就你事多,我在你旁边怎么没感觉?你是女人泡多肾虚了吧?”小生啐了一口:“说起来我还没找你,你今天怎么敲了三次箱就唱下面戏文了,坏了规矩。”武丑一愣:“什么?我敲了四次啊,你出来四次,进去四次,然后你唱的么。我唱了这么多年,《问箱》是东南西北各敲一棍,怎么错的来?”

小生有点毛了:“我比你小几岁,可入行比你早,听几声棍子出来几次我还会记错?你第二棍和第三棍之间时间间隔太长,后来就没敲第四棍。我在里面纳闷半天,要不是在台上就出来问你了。”

武丑怒说:“你说什么?我四棍时间都是一样,你不都出来了?我看你是床上风吹多了,脑子糊涂了。村长,还有那位先生,我看见你们坐前面的,你们说看他出来了几次?哎,你们的脸怎么白了?”

一个戏班子的人跑进来:“季哥、马叔,班主让你们快点,大家等你们吃饭呢。”

两个人顾不上吵,打个招呼就出去了。村长等他们出去后直愣愣地看着高林:“高先生……这……这是鬼上身吧……大白天的杨锋的鬼魂附人家身上了。”

高林苦笑:“你别问我,我不知道。难道真有鬼?要是是真的,杨锋的鬼魂出现到底想告诉我们什么呢?”

村长摇摇头,旁边村民说:“我们也先去吃饭吧。”高林觉得手指有点涩,在裤子上擦了擦,点点头。大家正要走,突然留下处理杨锋尸体的村民之一冲了进来:“不好了,不好了!村长,村长,杨锋的尸体,有妖怪……尸体里面有妖怪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