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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城里,暗潮汹涌;秦淮河畔,依旧夜夜笙歌。
愈近城门,传言似乎就愈纷乱,终于连白玉如意也扯出来,甚至连白玉如意在齐都尉府的传闻,也悄悄蔓延开来。
齐盛庸想得到在皇上的到来前,预先替自己留生路,可是却没想到去遏止传闻蔓延,现在他就连去寻花问柳,那些女人们也东一句、西一句地探问。
在进城之前,南天仇接到手下的最新消息,也收到水夹在其中的信。他把马车停在城外五里处,找了个隐蔽的地方用膳。
“为什么不进城?”马车停下,萧羽就跳了下来,发现他们还在郊外。
“因为现在还不适合进城,先用膳吧!”停好马车,南天仇拿出茶水和干粮,拉着她在草地上坐下,分一份递给她。
“不适合?”她想了一下,“是不是你接到什么消息?”
这两天来,不时有人传递消息给他,她也总算见识到朱雀堂搜集情报的功力,甚至连齐都尉何时进卧房、何时出卧房、有没有人打扰都调查得一清二楚,实在是太恐怖了。
“是。”他咬了一口干粮,望向她,“小羽,我已经知道为什么当年齐盛庸会派人追杀令尊令堂了。”
“是为什么?”她忙问。
“因为白玉如意。”南天仇整理了下收到的情报,“齐家三代武将,由前朝再转投效如今的朝廷,齐家虽不是皇族,却是前朝重用的武将,他们一定也听闻前朝皇上自尽前的遗言,前朝灭、皇族散亡,但宝藏却会留下来。令尊和令堂就是无意中听见白玉如意的事,才会被灭口。”
“你怎么知道?”
“要杀人灭口,表示那人一定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齐府的秘密也许很多,但唯一致命的却只有这一件。”十年前,齐盛庸不过二十,刚接下父亲的官衔,以他对白玉如意热衷的情况看来,应是早有反叛之心。
萧羽听得一怔。
“只是为一件……前朝遗事的传闻!”却赔上她爹娘两条命?
“这件事,不只是传闻,而是真的,只是知道的人并不多。”南天仇搂了搂她,“还记得齐盛庸要擒上官蓝雪的事吗?”
“嗯。”记得。
“据我所知,上官夫人极有可能是前朝皇族的公主,齐盛庸知道藏宝的地点在白玉如意里,但却不知道如何开启。白玉如意的奥秘,是前朝皇帝特地请人设计的,最后的开启方法只有皇帝才知道,而皇帝只会将这件事告诉他自己的儿女,所以要打开白玉如意,就必须先找到那些嫡系的皇子与公主,否则白玉如意对世人来说,也只是一只罕见的白玉而已。”南天仇顿了顿,“齐盛庸一定是想以上官蓝雪的生命来威胁上官夫人将秘密说出来。”这么一来,齐盛庸之前所有的举动,也得到解释。
萧羽一下子很难消化这么多消息。
又是前朝传说、又是皇族秘密、又是前朝公主……她的父母只是平凡人,却为了这些不相关的事……失去生命。
“我一定要杀了他。”她猛然将脸埋入他肩膀,双肩因气愤而颤抖。
南天仇暗叹口气,轻拍她的背。
行走江湖多年,他虽不赞成杀人,但也清楚很多事不是一句宽容、原谅,就可以抹灭。
“你可以亲手替你爹娘报仇,但应该让齐盛庸得到他应有的罪名。”
“罪名?”她抬眼,不解。
“如果你就这么杀了他,不但便宜了他,也会替自己惹来麻烦。”一名朝廷命官被杀,朝廷不可能当作没这回事,“齐盛庸既然有反叛朝廷的野心,就绝对不可能忍受有别人觊觎这些财宝,如果我和定王爷都没料错,齐盛庸迟早会有所行动。”
“就算他有行动,又代表什么?”
“小羽,一个反叛者既然有了叛国行动,后果会怎么样,你知道吗?”他的小羽,个性未免太直了。
“除了死,难道还有别的?”她怀疑地问。
“正确来说,会是诛九族、除爵位。不过我想这件事应该不会扩大,所以齐盛庸的下场的确是死,但是我希望你是在他罪名被确立之后,再杀他。”这样,她就不必担上杀人罪。
“如果他罪名一天不成立,那我就一天不能杀他!”她只是想报父母之仇、为父母讨回一点公道,现在却变得这么复杂。
“不会太久的。”他安抚,知道她不愿意再等,“明天我会亲自进城里看看情况,你留在这里等我,我们再见机行事。”
“我跟你一起……”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
“不行。”他点住她的唇,“你进城,一定忍不住会去找齐盛庸,我不希望你有事。”面对仇人,她绝对无法忍住报仇的冲动。
萧羽气闷地垂下脸。
他的话当然有道理,可是还要她等多久?她答应他不冲动行事,但不代表可以一直等下去。
但是,如果不听他的,他又会为她担心——他为她付出已经够多,她不想他再替她多操心。
所以,她只能同意,但只是暂时同意,因为她不想老是麻烦他。明天,他走后,她就尾随他进城,只要在他回来前,她先回到客栈,那么他就不知道了,是不?
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真的把他放在心上,会明确在意到他的感受了!这段时间的相处,让她在不知不觉间……也爱上他了吗?
在金陵城里玩了三天,彻底享受过秦淮河畔上的千种风情后,顽皮皇上总算稍微收收心,决定办正事了。
昨天,他就让宋谦到都尉府传旨,言明自离京后久未见面,皇上决定趁微服出宫时过府来探访爱卿。另外,又听闻白玉如意之罕见,希望他能不吝取出,借皇上观赏。
都传旨了,齐盛庸哪能不肯,于是辰时一到,他就衣装整齐,亲自在府外等候,准备迎接圣驾。
二刻钟后,皇上在定王爷与宋谦的陪同下,轻车简从来到都尉府,齐盛庸立刻将人给请了进去,暗摆手势,要李双全关闭都尉门中大小出入门。
“臣,齐盛庸,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一进大厅,等皇上就坐大位,齐盛庸立刻行君臣之礼。
“齐卿平身,不必多礼。”皇上和善地道,“齐卿自从到金陵后,过得可还适应?”
“回皇上,臣一切安好。”
“那就好,朕可以放心了。”坐在上位的男子轻松的表情渐敛,换上忧虑,“齐卿,朕今天来,还有一件事想听听你的看法。”
“皇上请说。”齐盛庸恭敬地道。
“金陵城外,遍布了有关前朝宝藏的流言,朕相信你也有所耳闻,不知道齐卿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那只是一些江湖人穿凿附会的说法,毫无实际凭据,根本不足采信。”齐盛庸稳稳地回道。
“哦?”
“皇上,臣府中的确有传闻中的白玉如意,但它不过是一只罕见的白玉,绝对没有隐含什么藏宝图。”
“齐卿如何肯定?”皇上挑眉再问。
“回皇上,臣父亦是前朝重臣,虽非皇族中人,但皇族之事,臣父多少有所耳闻。当先皇建立朝廷后,前朝皇族早已四散,各自逃亡,而前朝之中奇珍异宝,也早纳入国库之中。因此,臣大胆推断,前朝宝藏不过是乡野传说,根本不足皇上挂心。”齐盛庸态度不卑不亢,真诚无比。
“齐卿所言甚是。”皇上赞同地点点头,“不过,既然白玉如意是枚罕见的白玉,齐卿可否借朕一观,让朕开开眼界。”
“当然可以。”齐盛庸早有准备,立刻命李双全取来,然后亲自呈上,“皇上,这就是白玉如意。”
“嗯。”皇上接过,仔细观看。
这只如意颜色均匀、毫无瑕疵,形状刻划精细,确实是一只罕见的白玉,皇上笑着招来蓝。
“表皇兄,你也来看看,这只如意是不是价值连城?”皇上一说,齐盛庸脸色立刻变了变。
蓝依言向前,在一步之外倾身观看。
“是那只吗?”
“不是。”蓝很肯定。
“何以见得?”这只是真的如意。
“底部没有皇族徽印。”蓝简短说道。
“咦?”皇上恍然大悟,立刻作出反应。蓝退下。
“怎么了?”齐盛庸关心地问。
“齐卿,这只如意你从何得来?”皇上询问。
“是臣向一名古董商买来的。”难道皇上看出什么!
“这只玉如意,应该不是前朝皇室收藏品。”皇上仔细打量后,一脸严肃地说道。
“怎么会呢?”齐盛庸惊讶,难道皇上看出那是假造的!
“凡宫中收藏品,必定纹上皇室徽印,齐卿应当明白这点。”皇上提醒道。
“那……难道那名古董商欺骗我!”齐盛庸一脸愤恶,然后惶恐地跪下,“请皇上恕罪,臣绝无欺君之意,只是臣没想到……居然会被骗!”
“齐卿只有这只白玉如意?”皇上再问。
“是。”
“那么,表皇兄送你的那只呢?”皇上挑明地道。齐盛庸,果然狡猾。
“定……王爷!”齐盛庸暗自叫糟。他太大意了,居然忘了那只白玉如意是蓝的传家之物。旁人或许无法分辨,但他绝对不会看不出来。
“朕问过表皇兄,表皇兄告诉朕,因为定王妃欠齐卿一份情,所以表皇兄以白玉如意代妻还那份情;那只如意应该在齐卿府中吧?”
“这……臣、臣……”
“齐卿,你何必阻瞒朕,朕并无意夺卿之好,只想借来一观,卿何须在朕面前作假?”皇上装模作样地叹息。
“皇上……”
“齐家虽是前朝遗臣,但开国之初,卿亦为朝廷立刻不少汗马功劳,朕不是个多疑、会猜忌功臣之人,自问不曾亏待过任何有功之臣,齐卿何必瞒着朕?”皇上感叹不已。
“皇上今日前来,是为一试臣之忠诚?”齐盛庸缓缓站了起来。
“不是。”皇上坦然响应,“近来白玉如意一事,已惊动朝野,朕不得不来一观,以明真相,就算白玉如意真的藏有秘密,朕也无意取得。”
“皇上对那些珍宝,真的一点都不动心?”齐盛庸不信地问。
皇上哈哈大笑。
“以朕所拥有的财富、朕的地位,还需觊觎一个亡国的藏宝地吗?卿未免将朕看得太轻了。朕相信人定胜天,朕的皇位若坐得稳,何须担心有人不服?若不是朕不愿见民心动荡不安,这件事朕还真的不想理。”无聊呀。
“是吗?”齐盛庸还是不信,“可惜就算皇上这么说,也改变不了今天会发生的事。”双手一拍,府内埋伏人马立刻团团围住大厅。
就算皇上无意财宝,但他欺君是事实,皇上也确定了他有异心,如果让皇上平安离开,那么明天就是他的死期了。
看了四周的人,皇上摇了摇头。
“齐卿,你真是令朕失望。”
“放心,你不会失望太久,因为死人是不会有感觉的。”齐盛庸不再掩饰他的野心,“来人,动手!”
蓝,可恶可恶,有好玩的事,就是不肯让她去!
“水。”南天仇跃过王府外重重防卫,直接来到后院,却见水双唇嘟得高高,一副忿忿不平的模样。
“天仇哥哥!”水一见来人,就习惯性地扑进他怀里,“好想你哦。”自从借了船后,他就不见人影,害她好担心。
“怎么了?”他端详她的表情,不高兴哪?
“都是蓝啦。”跺跺脚以示气愤,“他自己带着皇上和一名护卫上都尉府去了,却不准我跟。”还叫小保守着她,不准她出门,怕她有危险。
拜托,她好歹也是云宫四婢之一,就算称不上高手、至少武功也不差,他居然把她当成弱女子看,真是不平衡。
“他只是担心你。”南天仇安抚道,“他们这个时候去都尉府,是准备跟齐盛庸掀底牌了吗?”
“大概吧。”水也不是很了解,因为蓝都不肯告诉她,说什么血腥的事,她不适合知道,“皇上好像打算趁这次解决所有的事。”
只三个人,就去都尉府,蓝不会是变笨了吧?想也知道齐盛庸一定会有所防备。想到这里,水无法不担心。
“蓝还有其他安排吗?”
“好像有调官府的兵马……”她话声未落,外面已是一阵打斗声,“外面怎么这么吵?”
南天仇与水同时跃上屋顶,习惯性搂着她的腰。没办法,毕竟是他从小看护到大的小女孩,他照顾她也照顾惯了。
“是官兵……和一些布衣打扮的人。”南天仇怀疑地看着那些人。
“呀,那些一定是齐盛庸的人。”水立刻想到,“我想蓝说,齐盛庸的人都扮成平民、商人之类的混进城里,皇上在进城之前还遇到行刺呢!齐盛庸一定是想造反了。”坏人终于要有恶报了!
水兴致勃勃地更探出身想看清楚一点,结果踩中一片瓦砾尾端,差点失衡跌下去。
“啊!”糟了!
“小心。”南天仇及时将她给抱了回来,表情又好气又好笑,“水,好歹你也算是大人了,做事该稳重一点!”幸好蓝也很照顾她,不然他肯定要为这小妮子操心一辈子。
他才笑着训完,身后一阵抽气声,南天仇有一种不妙的感觉,立刻回头。
“小羽!”
萧羽转身就以轻功离开,转眼不见人影。
“该死!”她一定误会了,南天仇搂着水立刻回到屋内,“水,你乖乖留在府里,应该会很安全,不准你乱跑。”他交代的话,跟蓝一模一样,不过水现在没心情计较。
“天仇哥哥,你——”一向耐性奇佳、温文儒雅、行事不急不缓、从未发过脾气的天仇哥哥,刚刚居然……咒骂了耶!
“听话!”说完,还示意守在一旁的小保看好她,然后立刻追去。
“小保,我们也去凑热闹!”那个女的,对天仇哥哥来说一定很重要,她要去看看天仇哥哥的心上人!
“不行。”小保挡住,“王爷交代,绝对不可以王妃离府,请王妃不要为难小保。”他一脸刚正不阿。
“我们一起去呀。”这样还不行吗?
“不行。”没得商量。
水气闷不已。
怎么全王府的人,都联合起来管她这个王妃嘛!就算是为了她的安全,他们的保护欲也太泛滥了吧!
金陵城里一片混乱。
全城城门封锁,城门口、各条街道,到处一片杀伐声,老百姓们全关紧了门,躲在屋里最不容易被找到地方,害怕不已。
刀声、剑声、哀叫声、怒吼声,声声震天。
定王府有重重守卫保护,那些乱民攻不进王府,纷纷转向民宅,再集结向都尉府。
南天仇一路行过,一举手、一挥袍,解了不少百姓之危,但是杀伐声仍是不断,都尉府里更是打成一片。
被围困在中央的,是皇上、定王爷,与御前侍卫宋谦三人,宋谦挡住李双全及一部分士兵,定王爷虽然极力护着皇上,但围上来的士兵实在太多,他和皇上距离愈拉愈开,最后齐盛庸亲自针对皇上。
“今天后,圣明皇朝将是属于我的天下。”齐盛庸运行真气,双掌开始翻赤。
“你太不知足。”朝廷俸禄不差,只可惜他心不足,齐家累积三代的武将天下,到此为止了。
收起折扇,皇上赤手空拳以对。
齐盛庸先发制人,出手毫不留情,皇上小心应对,拳脚相对间,避开他的手掌。
蓝眼见士兵愈来愈多,官兵却还未到达,那么一定是齐盛庸安排的乱民比他们想象中更多。当机立断,他逼退众士兵的同时,跃身回皇上身边,一个飞踢划开齐盛庸与皇上的距离。
“皇上,你先走,我来断后。”皇上安危绝不容有失。
“不。”他不会当个落跑皇上!
“这里人太多,齐盛庸主要的目标在你,你必须走。”士兵再度缠上,蓝又与皇上分开。
“朕不走。”皇上语声坚决,避开齐盛庸一掌。
“你们哪里也走不了!”齐盛庸冷笑,将全身功力集结于双掌,巨大的热风瞬间逼近皇上。
“皇上小心!”蓝与宋谦同时脸色一变!
皇上正准备硬拼时,一阵冰冷的剑气突然扫过热风,划开了部分掌气,一抹纤秀的身影随即跃入战圈,缠住了齐盛庸。
“又是你!”是那名刺客!
萧羽眼神冰冷,出招既快又准,经过南天仇特别的调教,她的剑艺已今非昔比,就算齐盛庸能以掌挡剑,也未必能讨得了好处。
“皇上。”蓝先奔来,拾起地上的剑一面挥退众士兵,一面将皇上护在身后。
“朕没事。”幸亏有那名女子介入,否则他绝对会受重伤。
皇上同样拾起剑对付一波波涌进府的士兵,缠斗一个时辰整,士兵仍是重重围住都尉府。
金陵城的总兵是睡着了吗,到现在还没来!
萧羽不理任何人,有士兵挡路就杀,一路追着齐盛庸让他分不开身去对付皇上。
看来不解决她,就休想杀皇上。齐盛庸心意一定,趁她一剑刺向士兵时,他抢身逼近,一手握她的剑,一掌劈向她。
萧羽一惊,迅速变招,铿地一声,剑断,她右手一转,断剑横抽过齐盛庸手掌——
齐盛庸受创大叫,抬腿狠狠踢飞萧羽。
“嗯……”萧羽来不及后退,腰腹一阵剧痛的同时,身体顿时跃离地面,眼前一片晕眩。
“小羽!”
一道红色身影迅速窜过重重人墙,经过之处士兵全被劲风震地东倒西歪,他却迅速向前,及时接住萧羽跃飞的身躯,回身落地。
蓝惊讶地看着来人。
“南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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