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为什么?做生意嘛。你在干吗?和男朋友看电影?”
许诺就怕他问这个问题,这下像是作弊被抓了现场,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她这反应,像是在欧阳烈的胸膛上锤了一下。欧阳烈带着歉意的苦笑。
“那个……他是师兄介绍的。我们才认识而已。”许诺仓促地解释,却觉得自己有点越解释越乱的感觉,只好干脆地闭上嘴。
欧阳烈笑着轻叹了一口气,“我不过是问问。你吃了吗?”
“还没呢。”
“上车吧。”欧阳烈打开副驾的门,“我带你去吃饭。”
奔驰在车流里穿梭自如,欧阳烈优雅的打着方向盘,熟练的开过一条条大路小道。许诺侧头看他。天气已经转凉,他穿着浅蓝色的衬衫,袖子没扣,往上稍微挽了一下,露出结实的手臂。手臂光滑,健康的肤色,许诺记得他当年遭遇车祸,似乎就是这只右手有骨折。现在显然是再也看不出伤痕了,国外的整容技术的确好。
“那个男生……”欧阳烈在红灯前停了下来,他自从当年出车祸后,不但不再骑摩托车了,开车也比以往小心谨慎了许多。
许诺有些紧张,“怎么?”
欧阳烈若有所思地说:“是什么背景?”
许诺仔细交代:“他爸是校院长,他妈是一个挺有名气的画家。”
“哦。”欧阳烈看着前方,目光深沉,“挺好的。”
“你也这么觉得吗?”
“我?”欧阳烈扫了许诺一眼,“就是觉得,有点太好了。”
许诺撇嘴,“其实我也这么觉得。”
欧阳烈说:“不是指家庭条件,是指文化背景。那种家庭,清高得很,瞧不起井市小民。你跟他走,将来要吃苦的。”
许诺虽然觉得这话不动听,但是也觉得说的非常有道理。高级知识分子的父母,据说是老干部的爷爷和奶奶。回顾许诺祖上八代都是草根贫民,这怎么能比。
她也不想让别人有机会瞧不起自己的家人。
欧阳烈看她闷闷不乐,笑着摇了摇她的肩,“别难过了,以后好的多得是。”
“这话可是历史空头支票。”
指示灯转绿了,欧阳烈踩下油门。
车刚往前滑行了几米,两人眼睛都被一道突来的灯光一闪。对面一辆违规驾驶右转的车开足马力直冲冲地朝他们驶了过来。
那一瞬间,许诺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看着那辆车迅速逼近,她连叫声都发不出来。欧阳烈迅速刹车,后面而来的车响着喇叭撞上了他们的车尾,把他们继续往前推去。
刺耳的喇叭声中,欧阳烈果断而敏捷地将方向盘猛地一打,车头转向许诺那边。许诺觉得天晕地转,紧闭上眼睛。
车体剧烈的震动伴随着砰的一声巨响,许诺的腰被安全带狠狠勒了一下,然后身体又被弹过去撞在车玻璃上,额头生疼。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等许诺察觉到自己还没死,车已经熄火停了下来,外面一片喇叭声响,人们在奔走呼喊。
许诺张开眼,第一时间转过头去看欧阳烈,“烈哥!烈哥你没事吧?”
欧阳烈扶着额头,眉头深锁,一手抄进了怀里。他压低声音命令道:“趴下!”
许诺不明就里,本能地照办。她俯下身,眼角看到欧阳烈伸进怀里的那只手,似乎握着腰上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空气里似乎有一根看不见的弦突然间绷紧了。
过了片刻,又像过了很久,交警赶了过来,敲响了车窗。
“先生,你们没事吧?有人受伤了吗?”
欧阳烈的手从怀里抽了出来。
“没事,碰了一下而已。”
许诺一身冷汗,心跳得像打鼓。她这才看见外面到底怎么样一个状态。对面冲过来的那辆的车头撞在了他们左侧车门上。欧阳烈看起来并没有受伤,只是车门被撞得凹进去好大一块,车玻璃也全碎了。
许诺有生以来第一次经历车祸,适应力倒十分强。她立刻镇定了下来,问欧阳烈:“你伤到了没?能动吗?”
欧阳烈声音也很沉稳:“我没有事。不过门卡住了。诺诺,你先下,我从你那边出来。”
许诺大开门下了车,然后守在车旁,等到欧阳烈也从车里出来了,她过去挽住了他的手。
欧阳烈感觉到臂弯里的胳膊冰凉的,抓着他的手的那只手,湿湿的全是汗,似乎在发抖。他用力的握住,许诺觉得有点疼,可是她没挣扎。
对面车上下来一个喝得醉醺醺的年轻人,任由交警拉着,径自又哭又叫:“娟子,你为什么要离开我?”
和欧阳烈的车追尾的那个车主听了,气道:“失恋就该在家里好生呆着,喝那么多酒开车出来,想找陪葬的吗?”
那人的太太赶紧拉了丈夫一把。
交警很快就搞清楚了状况。责任人已经喝得烂醉如泥,警察只好请他到局里醒酒,欧阳烈和另外一个车主的车被拖走了,都上了保险,大家除了惊吓一场,损失并不大。
交警处理完这件事故,临走前特别对欧阳烈竖起了大拇指,“这位哥们儿好样的,那么关键的时刻,还能想到把方向盘打到另外一边。佩服!”他又特意看了许诺几眼,这才上了警车而去。
堵塞的交通慢慢疏通,街道上很快恢复了平常。
许诺的腿到这时候才开始发软。
如果当时不是大家车速都很慢,如果不是欧阳烈反应迅速,那结果会怎么样?交警说欧阳烈把车头转向她这边,十分了不起,那是因为如果两车对撞,欧阳烈那边会首当其冲吧?
“吓着了?”欧阳烈温和地问。
许诺点点头,又连忙摇头,“没什么,好在大家都没事。”
欧阳烈微笑道:“只是一点小意外,比我当年那场要轻多了。没事了,我们打个出租车,饭总是要吃的。”
欧阳烈往路边走,许诺拉着他的手一直没松开,他一走,她就跟着,像个彷徨的孩子。欧阳烈嘴角弯了起来,拉过许诺的手,挽在臂弯里。许诺靠近,身子贴着他,头靠在他肩上。
欧阳烈心中一动,想也没想,侧过头去,在她汗湿的额头落下一个吻。
那天一直到最后两人在学校门口分手,许诺都表现出了对欧阳烈前所未有的依赖和留恋。这场小小的交通已经足以向她说明这个世界上谁对她好。她贪恋地拉着欧阳烈厚实长着薄茧的手,不肯放开。
欧阳烈怜惜地握着那只冰凉的手,觉得像握住了一颗滚烫的心一样。
回了宿舍,师兄的电话也追了过来:“怎么样?电影看得怎么样?”
许诺这才想起原来今天和小赵去看了电影。
瞧,才过了几个小时,就完全忘了这么一件事了。
许诺敷衍地说:“都挺好的。”
师兄十分得意,“我介绍的人不多吧。诺诺,你可要把握好这个机会。小赵以前就是不擅长和女孩子打交道,才找不到女朋友。但是他人非常诚实可靠。如今这样的男孩子太难找了。”
“是,是。”许诺满口应答。
后来小赵就经常来找许诺出去,有时候看电影,有时候去逛街。两个人话不多,而且都不怎么会玩,许诺渐渐觉得每次约会都像在完成任务。可是小赵一脸真诚地来约她,她没勇气拒绝。
后来许诺生日,小赵送了一条水钻项链给她,许诺有些受宠若惊。
小赵费了半天力气才给她戴上,然后吞吞吐吐地问:“你,你现在算不算我女朋友?”
许诺一时哑口无言。
沈昕也说:“小赵人是闷了点,不过人家世好,前途也不错,追他的女孩子肯定也是有的。他对许诺有意思,这是许诺的机会。让他们家找点关系,你毕业的工作就解决了。将来房子车也不用愁。多少女生求不来的。”
许诺当然知道,既然求不来感情,那就得抓紧物质,不能两个都失了。
可是,可是,她并不求这些。
所以她保持了沉默。
小赵倒是很大方地一笑,“没事,我太急了。我还可以等。”
许诺还以为这事会这么僵持到要不她妥协,要不对方知难而退的时候,一个转机来了。
那天许诺中午下课得很晚,匆匆赶去食堂打饭。路过小夜市,看到有人在卖臭豆腐,她又心血来潮买了一串吃。
走到宿舍楼下,忽然听到有人喊她。
最近她事情多,总有不知名的人中途喊她名字,许诺已经习惯。这次也是,她很平常地转过身。
一个打扮得十分得体的中年女士站在路边,仔细打量着许诺。
许诺一看她方方正正的脸,就猜到了她的身份。
女人的语气还算温和的,“小许是吧?我是小赵的妈妈,我姓何。”
“何阿姨。”许诺忙叫道。
何女士的头发被吹得一丝不苟,抹了发胶,脸上化着很精致的妆。不过许诺觉得,虽然自己的妈妈从来不这么讲究,但是不论从五官还是皮肤上,都比这个贵太太要美丽一百倍。
何女士走近了,忽然皱着眉头抽了抽鼻子。
许诺赶紧把臭豆腐藏在身后。
“那个,我就是过来看看你。小赵一直没把你带回家里来,我和他爸的都挺好奇的。”何女士再度打量许诺,目光里显然是半点欣赏都没有。不过人家有教养,不会当面评价苛刻。所以许诺保留了小小的面子。
许诺的好脾气在这一刻发挥到极致。既然人家专程跑过来看她,那就让人家长辈把自己看个够嘛。她不说话,笑眯眯的站着,一动不动,任由何女士对她进行一遍遍的扫描。
“你……”何女士斟字酌句,“你有个继父,是不是?”
“是啊。”许诺很坦白,“还有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
“你家开酒店?”
“哦,没到那个档次。是家客栈。”
何女士露出失望之色,还有点不死心,“那你会读研究生吗?”
“不会。”许诺说,“我已经决定毕业后就开始工作,我认为工作中可以学到更多东西。”
何女士更加失望了,“你和小赵,关系已经到了哪一步。”
许诺说:“至少还未见家长。”
何女士这才觉得这个其貌不扬的姑娘其实口齿很伶俐。
“我们家的情况,你想必是了解的。”
“当然,许多人都和我说过。”
何女士被她话里隐形的针刺得难受,终于把来意说明了:“我觉得你配不上我们家小赵。”
许诺觉得自己被侮辱了,但是更多的是兴奋和期待。她真想知道,这位太太接下来会不会说那句万古经典的“你要多少钱才肯离开我的儿子”。
但是何女士让她失望了。或许人家觉得许诺根本就不构成威胁,或者何女士很抠门。她只是简短有力地说:“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跟他见面了。”
许诺故作天真地问:“大路上碰到怎么办?我是否需要拿面具蒙头。或者小赵身上该配备一口铜锣,边走边敲,所有他曾约会过的女生听到了都可以赶紧回避。”
何女士气得脸色发青,浑身哆嗦。许诺看了却觉得十分痛快。这个女人这样做肯定不是第一回了,小赵之前多少机会都被她这么打散。
真是的,这么舍不得儿子,何不塞回子宫里好好守着?
何女士盛怒之下,大步离去。许诺得意的看着她的背影吃臭豆腐。
“小赵是谁?”
许诺吓一大跳,“浩歌?”
秦浩歌看着何女士的背影,目光深沉,“她来找你麻烦的?”
“不算麻烦啦!”许诺满不在乎,“姑娘我在客栈长大的,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她这种娇滴滴的大龄百合,丈夫儿子把她惯坏了,还以为天下都该围着她转。也不看看自己是谁,官越小,架子摆的越大。”
说到后面,其实还是有点生气了。被人找上门来像菜场里挑鸡蛋一样挑剔一番,谁都有怨气的吧。
秦浩歌的手轻轻放在她的肩上。
许诺深吸了一口气,“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结果看到那个女人和你吵架。”
许诺不乐,“我们才没有吵架,她倒给我讥讽了一番。”
秦浩歌笑,“你一旦发威,旁人的确是不能比的。对了,小赵是谁?”
许诺暗叫糟糕,急忙胡扯道:“就是一个朋友。”
“他妈妈这样来找你,恐怕不是一般的朋友吧?”秦浩歌目光考究,盯住许诺不放。
许诺最怕他这种审视逼问的目光,膝盖发软,顾左右而言他,“你吃了没?我打了饭,我们去食堂坐着说,如何?”
“许诺!”秦浩歌严厉道。
许诺只好老实说:“师兄介绍的人。”
秦浩歌沉默,似乎在咬牙,过了半晌才问:“多久了?”
“快半个月了吧?”
“发展得怎么样了?”
“吃吃饭,看看电影。”
秦浩歌眼尖,“脖子上的项链也是他送的?”
许诺下意识抬手去遮,却被秦浩歌一把握住。她诧异的抬头看他。
秦浩歌发觉自己失态,松开了手,小小退了半步。
“不要嫌我管的多,我是怕你受伤害。”秦浩歌低声说,“看他妈妈那样子,那种家庭,不适合你。”
许诺笑道:“我和他,不过走个过场。你和他妈妈一样,太紧张,太当一回事了。”
她心里想,欧阳烈似乎也是这么想的。旁观者都爱干着急。
“真的?”秦浩歌问。
“当然是真的!”
秦浩歌放心下来,“我相信你。”
“我知道你是关心我。”
秦浩歌苦笑,“终于有人这么说了。小曼只会觉得我在干涉她的自由。”
“她最近怎么样?”
“你还是没和她联系?”
“我也觉得奇怪呢。”许诺苦恼。
秦浩歌知道是为什么,不过他也和欧阳烈不谋而合,如有可能,永远也不会告诉许诺真相。
“我只知道她认识了新朋友,说是毕业工作有着落了。其他的,她也没仔细说。”
其实他们这一个多月来,一个礼拜才通一、两个电话,而且每次都是邱小曼不耐烦地先挂断。
秦浩歌觉得累,觉得厌倦。他烦躁,做不下事,所能想到的,就是;来找许诺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