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诺手脚冰凉,再也坐不住了,一下抓住刘阿姨的手,“阿姨,我要去看他,我要怎么才能找到他?”
刘阿姨大喜,“我知道地址,在R市,离这里也不远,我这就告诉你,他一定不会反对的。”
许诺对刘阿姨说,又像对自己说:“我一定会去的,我会在他身边的。”
告别了刘阿姨,走出茶馆。外面,深秋的冷风夹着雨丝,冰凉刺骨,许诺觉得自己掉进了冰窟之中,四面八方涌来的寒气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一边疾步奔走着,一边发了疯地拨打欧阳烈的电话,可是那边永远都是提示留言,那冰冷无情的电子音仿佛在嘲笑着她的无能与恐慌。
许诺对着手机大喊大叫:“欧阳烈,你到底在哪里?你给我出来!出来!”
路人惊恐地看着她,许诺站在桥上,身前身后都是繁忙的马路,所有人从她身边走过,他们都知道自己人那里来,又知道自己将往哪里去。惟独只有她,只有她一人,仿佛迷失在
了这个大城市里。
她想起小时候,搬去青石镇没多久,那时候外公生病,外婆忙着照顾他,妈妈忙着料理旅店,家里没人管她。她那时候还不认识秦浩歌,和镇时孩子打架,打破了鼻子,不敢回家,只好跑去桥下哭。那时候有个大哥哥路过,停下单车,问她:“怎么了?”
她一脸的血,死活不肯抬起头来,偏偏肚子又饿得直打鼓,那个大哥哥走了,过了一会儿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热乎乎的夹肉大饼。
许诺就像一只小动物一样,被食物引诱地爬出洞来,接过来大口吃,那个大哥哥就把校服脱下来,打湿了给她擦脸。
后来,很久以后,有一次欧阳烈接她放学,两人边看电影边吃着大饼,欧阳烈忽然说:“你以后也机警一点,别给人家用一个饼子就勾引走了。”
许诺当时反驳他神经病,捏造诽谤,自己虽然好吃,还不曾如此没有原则,欧阳烈笑了笑,也没和分辨。
如今这个寒风萧瑟的桥上,许诺又想起了这段往事,她的人生就是走过一座又一座桥,通向一条又一条的道路。她被命运推动着,也在选择自己的方向,而如今她的面前,浓雾散
去,只有一条路,她也将坚持走下去。
林天行接到许诺的电话,二话不说放下手里的工作就冲下楼去,他本来还想开车去接她,没想到许诺已经站在楼下前台了。
外面的雨比先前大了,她是打的来的,可还是淋湿了头发。林天行拉着她进办公室,从柜子里抽出毛巾给她擦头。
许诺不耐烦,“淋这点雨又死不了,你下手也轻点,扯疼我了!”
林天行气得破口大骂,“你TMD活得不耐烦了,出院才一个礼拜,就来雨中漫步!那么想上医院,干吗不直接去撞车?”
许诺问:“你知道欧阳烈生病了吗?”
林天行的手停了下来。
还是来了,他有点绝望,又有点释然。
许诺扭着看他,林天行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许诺接过毛巾,自己擦头发。
“看你这样,你知道的吧?”
林天行说:“对不起,他也不想你知道。”
许诺说:“我得去看他。”
林天行知道,她这一去,就是彻底地离开自己的势力范围,而且再也找不回来了。
那个率真而清纯的女孩,总是对他微笑鼓励他的女孩,他努力了很久,还是没有抓住他。
许诺已经从抽屉里翻出了订机票的电话,林天行不安地问:“真的不要我陪你过去吗?我保证不打搅你们。”
许诺笑,“我这么大个人了,还会给拐骗不成?那里是医院,又不是黑社会总部。”
许诺订好机票,然后去收拾行李,林天行一直在旁边看着她忙碌得像一只小蜜蜂,羡慕另外一个男人,羡慕得眼睛发红。他相信如果他也重病在床,她也会为了他而操劳的,只是
性质不会相同,同情的爱并不是爱。
“你是爱他,还是同情他?”
许诺闻声,回过头去,看到林天行像只被遗弃的小狗一样蹲在沙发上,于心不忍。
“天行,我谢谢你。”
林天行苦笑道:“我不你谢谢我,我要你爱我。”
许诺走过去,搂着他的肩,用力拍了拍,“我也是爱你的。”
林天行对这个明显是打了折的变了质的爱有点不屑,但是又舍不得推开不要。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我们当初在镇上的时候,多快乐。我们一起去游泳,一起干活,扎花灯,看烟火……”
“每个假期都是愉快的,但是人生不是度假。”许诺说。
林天行一言不发,只是走过去,抱住了她。
许诺静静靠在他怀里,感觉到他身上温暖的气息,觉得十分安心。
林天行把她抱着更紧了一些。
许诺笑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背。
“天行,加油!”
上飞机前许诺给刘阿姨打了一个电话,阿姨听到她要去看儿子,激动得差点要哭出来,反复叮嘱道:“你和他把话说清楚,要他好好看病治疗,诺诺啊,阿姨就把他交给你了!”
飞机上的每一秒,许诺都觉得极其漫长,她无数次看表,从来没有什么时候像这时觉得指针走得那么慢。
下了飞机,她奔去找出租车,一个熟悉的声音喊住她。
“二姐!”青毛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你动作可真够快的!来,烈哥派我来接你。”
许诺上了车,立刻问:“烈哥的病怎么样了?很严重吗?”
青毛满脸忧虑,“很难说,医生说,如果手术成功了,活到九十八都没问题。”
“医生有几成把握?”
“半成。”
“也……也还算有把握的。只是你一开始也帮着他瞒着我?”许诺的指甲一下掐进青毛的胳膊里。
他哎哟直叫:“烈哥不让我们说!他说反正手术过后就没事了,不让你们担心。而且到现在为止,检察院和记者都把他盯得很紧,他是不想牵连你,你上次被叫去问话,烈哥都担心得没吃下饭,最近病情突然变严重了,他才……”
他不敢把话继续说下去。
许诺算时间,“半年,居然瞒了我半年了。”
青皮小心翼翼地说,“二姐,烈哥最是不想你知道,而且那时候你又那么忙,后来病情加重了,他又不想你担心,你知道的,他对你最好了。”
许诺的心疼得像是被针扎了一样,赶紧闭上眼睛,不让泪水流下来。
车绕过市区,开到郊外一个环境优美的疗养院,里面全是一栋栋别致的白墙红瓦的小楼房。车停在里面一栋面积稍大一些的小别墅前,人还没下车,大门就打开了,几个穿西装的男人走了出来,青皮和他们打招呼。
“烈哥在后院等你。”
许诺点点头,跟着一个护工往后院走去。
院子里植被茂密,菊花开得十分绚烂,大朵大朵映着夕阳,墙角一株桂树也开了花,空气里弥漫着清雅的芳香。
后院的小游泳池边,有个男人坐在沙滩椅里看书,白衣白裤,脚边还蹲着一只金毛大狗。
护工训练有素,把人带到后,点点头就离开了。整个后院除了两人一狗,就再无别人。
许诺迈着轻盈的脚步走过去,迎着阳光,视线里的景色有些模糊,那抹白色却始终那么鲜明夺目。
大狗察觉到有人过来,警惕地站了起来,男人放下手里的书,拍了拍他的头,然后把脸转了过来。
许诺看到他,开始微笑,一步步走近。
欧阳烈微仰着头,看向她,语气如以往一般温柔亲和,“来啦?”
“恩。”许诺走过去,蹲在椅子边,视线和他持平,“我终于找到你了。”
欧阳烈的手轻柔地摸着大狗的脑袋,嘴角扬起浅笑,“我就知道你还是会找过来的。”
许诺站在椅子旁边,面带微笑,轻声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欧阳烈幽幽叹了一口气,“理由有很多。”
“我很乐意一条一条地听。”
欧阳烈笑,“一来我不想你担心,二来,我不想让你看到我病弱的样子……”
许诺怔怔。
欧阳烈抬头朝她温柔微笑,目光缱绻。
许诺眼里水光闪动,她跪了下来,直起身子倾靠过去,伸手捧住欧阳烈的脸。
欧阳烈脸上的微笑没变,深深凝视着她,许诺凑过去,轻轻吻上他微笑着的唇.
太阳落到了树的背面,阳光一点一点沉了下去,点点碎金撒满游泳池水波平静的池面。
欧阳烈搂住许诺的腰,把她往怀里拉,轻吻着她的额角。许诺便彻底放松下来,全身心依偎在他身旁,闭上了眼睛。
欧阳烈看着她轻轻扇动的睫毛,心里泛起柔柔的疼惜,伸手托起她的脸,细致地抚摸着。
他抱着她慢慢侧过身子去,让她的脑袋枕在他的胳膊上。细碎的吻落在眉间眼上,顺着鼻子,滑到唇上,又深深纠缠住。
久违的吻,不知道迟了多少年。
欧阳烈闻到怀里女孩发间散发着的清香,就像夏夜里的一个清凉的梦,被他触碰到的皮肤,起先都很凉,然后慢慢转烫,烫得两人都有点发抖,他觉得即使是梦里,也从来没有这么美好过。
许诺的胳膊小心翼翼地搭在他的腰上,脸已经通红,呼吸急促,鼻尖湿漉漉的,像一只小狗,欧阳烈轻笑着,把她的脑袋按在胸前。
许诺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想到了他的病。这样一颗强健的心脏,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欧阳烈的指尖在她脸上移动着,一点一点勾画摸索,好像在确定这个主动的人究竟是不是他的许诺,那麻痒的感觉窜来窜去,传递到心里,狠狠揪住,许诺一个哆嗦,笑着更往他的怀里钻去。
欧阳烈抱住她,亲了亲她的耳朵尖,然后悠长地叹了一口气,他感觉到许诺一下也抱紧了他。
太阳已经有一半都沉在了山那头,许诺被抱着,并不觉得冷,只是看天色转暗,终于还是出声,“进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