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第二次婚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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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换房记

人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然而,这里抖落的却是一个在航空部队轰炸机某师有口皆碑的故事……

一个星期天的中午,不久前由中队长提升为副团长的年轻飞行干部张达群,骑着自行车,从十里外的岳母家朝部队赶。他约有二十八九岁,剑眉大眼,身材魁伟,看模样,给人一种精明慓悍和质朴憨厚的印象。

张达群刚进营区,不料一下被管理员葛平拦住了,笑嘻嘻地说:“副团长,场站通知,有两间房子刚腾出来,分配给你了。”说罢,兴致勃勃地拉着张达群胳臂,“走,瞧瞧去。”

谁都知道,张达群结婚后,由于部队家属宿舍住房紧张,爱人和一个不满周岁的孩子一直住在岳母家,张达群听了葛平的话,眉宇间却鼓起个小包包,像是愁思,又像是盘算。

葛平对于张达群此刻的心绪能猜出个七七八八的。他过去同张达群曾在一个飞行中队,并当过张达群的僚机,后来因身体不好才改的行。因此,他知道,张达群不仅好助人为乐,而且遇事总是方便别人。这类事,耳闻的不算数,光是身感目睹的搜罗搜罗也足够说上一天两晚上的。就说一件他三次辞掉休假的事吧。那还是张达群担任中队长时,党支部考虑到他已七八年没有探家,父母又年迈,准备安排他休假。他听后高低不肯,理由么,两条:一是飞行任务重,二是应先安排家中实际困难多的同志。转过年来,支部旧事重议,张达群又予以谢绝,理由仍是两条:一是部队将转入复杂气象课目的训练,当中队长的应亲自把好关;二是有两个新飞行员初到中队,一时还参加不了飞行,他们入伍后没探过家,应该让他们休假。到了年底,张达群家中来了一封电报,父亲患病,盼其探望。说来也巧,同一天一个飞行员家中也来了同样内容的电报,张达群便以此为由,提出应照顾那个飞行员,第三次推辞了自己的体假。……葛平忆往思今,心想,张达群会不会在房子问题上节外生枝?又一掂量,感到不会,一来房子是根据职务分配的,二来这事有关切身的长远利益,非同以往。不过,葛平尽管这样断定,还是抢先打了个“预防针”,说:“如今你是团首长,肩膀上的担子不同过去了,时常要研究全团建设的大事,搬到营区住,是工作需要嘛。”

张达群听完葛平的话,两眼放射着明晰而锋利的光,说:“老葛,咱们的宿舍相当紧,住房问题,你比我有数。实话讲,加上怀里抱着的,我才三口人,住两间房子,必要么?”张达群虽说在与葛平商榷,听语气对所涉及到的问题的实质却是肯定性的。

葛平连忙说:“这有什么不必要呢?团职干部的家属宿舍都是这样配备的,这是后勤部门的老章程了,对你又没额外优待。”

“老葛呀,老章程可不是一成不变的教条啊!”张达群柔中带刚地说,“同是团职干部,具体情况却各有不同。如果不加区別地让我也与孩子多些的同级干部享受同等待遇,不正是我们在学习理论中常提到的形式上的平等实际上的不平等吗?”

“这——”葛平见张达群把住房同理论问题联上了,一时无言以对,无奈地摊开了双手。

张达群刚要离开,“呼”地一下,一床铺盖卷突然落到葛平那敞开的怀里。葛平转脸一看,来者是飞行大队长裴雨新。

裴雨新不问自答地说:“我们高副大队长的母亲来部队,说是晚饭后到,他本来四口人住一间房子,蛮挤的了,再添一口更住不下了,只好叫他大孩子到我宿舍打一段‘游击’。”他这番话,既是向葛平的述说,也是向张达群的报告。说完,边朝回走边补充道,“老葛,请你把被子放到我宿舍,我还得帮着借块床板去。”

张达群看着裴雨新的背影,两道浓眉又锁了起来,忽然,他觉得心头一亮,攥成拳头的右手朝下一顿:“老葛,我到政委那里去一下,你放下铺盖,扛几把铁锹和扫帚来,咱们说急的来快的,今天下午就把分给我的房子收拾好。”他说得果断、坚决,犹如斩钉截铁。

一会,张达群从政委那里回来,抓了几个“公差”,急匆匆来到分给他的宿舍。

提前赶来的葛平,正纳闷:张达群方才还徘徊不定,怎么猛地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见张达群兴冲冲走来,摸底似地问道:“政委早知道了,你还报告个啥?”

张达群解出了葛平的心数,笑了笑说:“知道归知道,报告是报告,这是组织观念问题。”说着,拉上葛平,“走,参观参观新居。”他走进房间,转过一圈后,对跟在身后的大队长裴雨新说,“老裴,里间放张双人床,外间用三块床板支个通铺。明白么?”他把“明白”二字说得格外凝重。

“是!”裴雨新明了张达群的意思,放声答道。

葛平却糊涂了,急脖子红脸地喊道:“要那么多床板干啥?那玩艺又不能当排骨炖着吃!”

张达群噗哧一笑:“看你那火烧屁股的样子,急啥,这叫‘量体裁衣’。”说毕,几步跨出房间,把几个“公差”招呼到跟前,作了分工;自己也抄起把扫帚,清扫屋顶和墙壁。

张达群正干得起劲,一个飞行员前来报告:“副团长,政委来电话问房子准备的情况。”

“好。”张达群如此这般地与裴雨新合计一番,穿好外衣,去接电话。

葛平心里忽悠一动:怎么,政委来电话询问房子准备情况?其中必有奥妙。为了弄清根底,便跟着向张达群追去。他刚跟到门口,两条腿如飞机轮子拉下应急刹车戛然打住了,张达群和政委的通话声直往他耳朵眼里钻:

“……怎么,高副大队长说啥不肯?”张达群急着问政委。

“对呀。不过,经过我和团长做工作,总算达成了个‘临时协议’。老张呀,这不过是死话活说嘛。只要你们俩换着住了,以后老高想单方撤销‘协议’,你按兵不动,他还不是没辙。”

“哈哈……好哇,那就组织人帮助高副大队长搬家吧。……”

葛平听到这里,惊了个嘴大眼小:“闹了半天,这房子是给高副大队长准备的呀!”说起来,葛平为解决张达群的家属宿舍费了不少心,可是张达群却把配备给团职干部的房子调换给了下级干部,两间换成一间。这样搞,难怪葛平还一时转不过这个弯来哩。

张达群刚放下电话,见葛平板着脸走了进来,便看出了他的心境,打趣地说:“看谁欠你两吊钱似的,有意见提,有炮放!”

葛平闷声闷气地说:“你讲风格,我并不反对。可是,房子是场站按职务分配给你的,人家要是追究,我这个办具体工作的咋答复!”

张达群爽朗一笑:“你就说,我和高副大队长是‘周瑜打黄盖’,两相情愿。”说到这儿,加重了语气,“老葛呀,职务高低,只是革命工作的分工,从个人来说,不能把它看成享受待遇高低的标准。记得么,我们前一段时间不是组织学习过毛主席的《井冈山的斗争》这篇光辉著作么。井冈山斗争时期虽然距今四十多年了,可是,毛主席为我军创立的上下一致、官兵平等的光荣传统要不断发扬光大啊。”

葛平咀嚼着张达群发自肺腑的话语,觉得挺甘甜、润口。他回忆起张达群三次推掉休假的事,两眼一眨不眨地凝视着血气方刚的张达群,从口里迸出几个响亮的字:“副团长,换吧,我拥护!”

1975.7.于辽宁公主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