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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有他的地方才能安心入睡 (2)

钻进卧室,我迅速关上门,打开手袋把那张卡片取出来——是一张名片,设计得很精巧,以蓝天白云作底,简单地用艺术字体写着“远洋画室”,底下是单远的名字和电话地址。一时间不由得心情激荡,他一直以开个人画室为终结目标,看来终于是做到了,我曾经以为自己有朝一日会是画室的老板娘,可是多可笑,兜兜转转、费尽心思,原来红绳那头系的竟然不是他,他的也不是我。

我发了一会怔,终有一天单远终于能找到他命中的天使吧?但是不管怎样,我和他之间是不该再有任何瓜葛了,我已经是另一个人的妻子!我慢慢地把名片撕成碎片,然后扔进卫生间的马桶里再放水把它冲走,既然一切已经过去,又何必再留下痕迹?

我并没有把单远的事告诉之牧,就算是夫妻也应该有自己的空间,更何况我根本无愧于心。入夜冲完凉出来,看到他正在卧室抽烟,好像从下午回来开始他抽烟就没停过,我忍不住皱了皱眉。

“别在卧室里抽烟,空气不好。”我走过去把窗户打开一点,让窗外清新寒冷的空气偷溜进来。

他微微一笑:“参加完别人婚礼以后,你似乎觉得我毛病特别多。”

我把他的烟拿下来摁熄,俯身亲他一口:“为你好。”

他站起来把我抱到腿上坐下,玩玩我的手,忽然说道:“有东西送给你。”

我在他的膝上坐直身子:“为什么?”我想不出自己还需要什么,他给我的已经很多。

“你真是个奇怪的孩子,别人知道有礼物得通常会问‘是什么’只有你说‘为什么’。送妻子礼物一定要有原因吗?”他秀丽的唇角勾勒出一个笑靥:“不过的确是有——我们结婚快满两年了。”

他爱叫我孩子或者宝贝,或许对他来说只是国外养成的习惯,却让我有一种很受宠爱的感觉,我小时候曾希望父亲这样叫我,不过父亲总是太严肃,估不到有一天丈夫会把希冀还给我。

我靠到他怀里拨弄他的金属袖扣,鼻端有他的淡淡烟草气息:“还差一个月呢。你……经常送人礼物?”

他伸了个懒腰:“你觉得是就是吧。”然后拍拍我的肩命令:“去把书桌的抽屉打开。”

是一份文件,我打开来看:“静园的房契?”

他还是那样靠坐着,显得有些疲累,但还是勉强地笑着:“我说过要还你一个静园,房契上是你们姐妹的名字,和当年你给我的一样。”

我随手把它又放进抽屉:“有什么关系?反正你的就是我的。”

他合上眼:“是,我的一切都与你分享,只要你钟意就是天上的星星我也会去摘给你——不过你的呢?”

我走到他面前蹲下,把头枕到他的膝上:“当然!我是你的妻子,我的一切自然也是你的。”

之牧望了我一会,露出一个奇怪的微笑:“包括你的心吗?”

我翘起嘴看他,他又笑了:“好了,我跟你说着玩的呢,去睡吧。”

我点点头起身:“你也早点休息,看你很倦的样子。”

他忽然在背后说:“静言,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我好像越来越贪心,尤其在尝到甜头以后。”

我转身:“什么?”他的眼神复杂,很温暖却又似乎带着一丝凄凉。

“没什么,”他叹了口气:“你去睡吧,我马上就来。”

这天晚上我失眠了。之牧很晚才躺到我身边,身上有很重的烟味,我怀疑他整整抽了一包烟,但他还是如以往一般将我紧紧搂进怀里,又拨开我的头发往我脖子上亲了一下。过了好久,他似乎睡着了,月光像水一般地漾进床上,我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心中有个奇怪的遐想,或许很多女人在婚后都有过这样的想法,如果不是嫁给这个人,而是另外一个会怎样呢?——如果当年没有嫁给之牧,而是嫁给单远,那么我现在的生活该是怎样的呢?会像现在这样吗?

我深深叹了口气,之牧的眼睛蓦地睁开,四目相对,我吓了一大跳,张嘴傻傻地回望着他。他一声不响地把我的手拨开,披上睡袍,头也不回地走进卧室外的小客厅。随着甩门的震动,我才清醒过来,这人又在发什么大少爷脾气?我气急败坏地把他的枕头扔到地上。

重重地翻了个身,我命令自己赶快睡着,可是没有他的强壮臂膀和体温,竟然觉得一室清冷。我熬了半夜也不见他回来,越想越生气,也披上睡袍往小客厅走去。

“一定要臭骂他一顿!”我想,这么大个人还像小孩子一样生闷气。

静谧黑暗的客厅里之牧一边抽烟一边看电视,水晶茶几上还摆着一瓶酒,我看了看电视画面,是下午那场球赛的重播,不过显然,他的心并不在球赛上面。

我在他旁边的沙发上重重坐下,室内的黑暗让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看到他明亮的眼睛一直聚精会神地注视着屏幕,好像我根本是一个透明人。我瞪了他老半天,等待他开口说话,回应我的始终是一片寂静。我咬着下唇不愿服输,又无计可施,等了很久很久还是没人理我,最后竟然靠在沙发上睡着了,进入昏睡前一个朦胧的想法是,原来……只有在有他的地方,才能安心睡着啊。

一觉醒来,满室阳光耀眼,秋日的阳光照得满屋家具上都有一层淡淡金色,窗外有清脆的鸟鸣。我还是睡在沙发上,不过身子已经躺平了,身上还盖着一张羊毛毯。

之牧不在,应该是去公司了。

伸了个懒腰坐直身子,我记不起昨夜他是怎样体贴细致地为我盖被帮我躺平,但是一想到他的细腻疼惜曾经在这间房间弥漫,我就忍不住开始脸红起来。一个女人最渴望得到的是什么?应该是丈夫的疼爱吧?现在我就能感觉到这沉甸甸的幸福,这场曾经并不被看好的婚姻似乎在逐渐进入佳境了——虽然他昨晚莫名其妙的生气让我摸不着头脑,但他本来就是个冷静内敛的人,我不能指望他会像个外露张扬的毛头小伙子似的宣泄心思。

“好吧,等他回来……”我想:“我要问清楚他为什么生气……然后放低身段好好抚慰他……”

“太太,楼下有您的电话。”保姆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外叫我,打断我的思绪。

我有些奇怪,这么早,是谁?

“是我。”电话那头传来一把男声。

我一愣:“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

单远笑了笑:“想知道总能知道。”

“有事吗?”

“我想见你。”非常直接地进入主题。

忆起往事,我虽然愧疚但仍然斟酌着拒绝:“单远,我们现在不方便单独见面了。”

他又笑:“你老公把你关在房子里,不准和男人见面吗?依你的性子也肯?”

“我知道以前是我对不起你,”我说得很坦率也很无情,事以至此,不如干脆狠心断了他的念头,让他开始自己的新生活:“但是现在已经这样,我们就不要再联系,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他沉默了一会:“我已经是你的麻烦了吗,静言?或者从来你都是把我当作你的麻烦?”

我叹口气,在对方听不进去的时候进行解释只能越描越黑,不如保持沉默。

他继续说:“其实我是想给你看一样东西……你留在我那里的一样东西。”

我有些不耐烦了:“以前的东西你看着处理吧。”能有什么?不外乎是情人节、圣诞节互送的小礼物罢了。

他笑个不停:“静言,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你不要后悔哦--是一幅画。”

我的呼吸一紧,心中升起一股不安:“什么画?”

“你已经忘了吗?静言,你的记性太不好了,你不记得那年你生日时我为你画的画吗?可惜当时我总是把握不住你的美丽和神韵,所以总不能完成,不过现在它已经是一幅完美的作品了。呵,你不想看看吗?”

我倒抽了口气,是的,我该记得的,那幅该死的画!

“我马上来!”我对着话筒说道。

“现在不行,”他得意地拒绝我:“我这里有几个学生,不方便!你下午过来吧。”

我放下电话跌坐在沙发上,过了好半晌才抖着手点燃一支烟,心如同被暴雨疾打的芭蕉叶,巍巍颤颤,整个世界一下变得黑暗而混乱。为什么?为什么当我诚心要摈弃过去重新开始的时候,往事却像鬼魅一样的缠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