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永远还不起的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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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老城街拍情事

宋小豹是一家杂志社的摄影记者,这天他回家乡中山镇去看望一位邻居阿姨,就在这里逗留了几天。中山镇城北成了新城区,城南是旧城,还保留着很多六七十年代的建筑。

宋小豹拿着相机在旧城区街道上拍摄,无意间看到一个年轻的女子也在街拍,而且用的相机和他的一样,都是尼康D60.女孩认真地拍着每一座房子、每一个门牌号,宋小豹走到她面前,举举自己的相机,女孩笑了,“一样的相机哦,你也是街拍爱好者?”宋小豹点点头。

两人都走累了,就在一块干净的青石板上坐下,相机都放在地上,两人交谈起来。女孩说她叫柔桑,来自台湾,她到大陆来就是要拍下所有老城区的街道。柔桑的声音低低的还有点沙哑,宋小豹一下子就被她声音中的那种沧桑迷住了。

天色暗下来,柔桑抓起相机说:“我该走了,后会无期。”宋小豹递上自己的名片,“为什么不是后会有期呢?能不能告诉我你的电话和住址?”柔桑一笑:“名片收起来了,我会留做纪念,谢谢你陪我这个美丽的下午。”说完就消失在暮色里。

宋小豹望着柔桑的背影,怅然若失地走回旅馆。他拿出相机把照片传到笔记本电脑上,宋小豹愣住了,这不是他拍的照片。原来他和柔桑拿错了相机,柔桑相机里有上千张老城街拍照片,那古老的街道有的残败、有的沧桑,它们在无言地诉说着即将被湮没的历史,宋小豹突然觉得,柔桑本身也像这些照片一样,充满了传奇色彩。

宋小豹正在沉思,电话响起来,“你是不是错拿了我的相机?”是柔桑急急的声音。宋小豹说:“是啊,你看该怎么换回来?”柔桑说,她住在城北新城区的一家旅馆里,旅馆附近有个“寻梦”咖啡厅,她就在那里等他。

宋小豹赶过去,柔桑正等得焦急,两人换回相机,宋小豹说:“你看,我们这么快就见面了,不是后会有期吗?而且我相信我们还会再见面的。”柔桑摇摇头,“我明天就离开这里,走向下一站了。”

服务生过来给他们倒咖啡,问:“二位想在咖啡里浇上什么图案?玫瑰花或者字母?”柔桑让服务生退下,她端起牛奶壶在咖啡上缓缓地浇起来,她浇了一个英文单词“search”,白色的字母漂浮在香浓的褐色液体上,像一个轻盈的梦。柔桑把这杯咖啡推给宋小豹,又给自己浇了一个同样的。“寻觅”?宋小豹的脸上充满了疑问。柔桑说,她一直在漂泊在寻觅,找不到答案她是不会为任何人停下的。宋小豹问她寻觅的是什么,柔桑沉默不语,他看到她一颗豆大的泪珠落到咖啡里,宋小豹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

宋小豹把柔桑送回旅馆,请求她再停留一天,说他知道这个老城里隐藏着一条老街道,明天带她去看,也许能找到她要寻觅的东西。柔桑的眼睛亮起来,“那好吧,我晚一天走。”

第二天,宋小豹接了柔桑,两人来到被新城楼房包围起来的叫安详街的一条老街里,宋小豹说这里马上就要拆迁了,也许柔桑记录下的会是它最后的影像。老街里有七十年代建立的大队部办公室,斑驳的墙上断断续续残留着那个年代的口号,柔桑按下了快门。她拍完,冲着这座建筑陷入沉思,好像在努力回忆什么。宋小豹问:“你在想什么?”“我在努力回忆这个建筑是不是似曾相识。”“那是不是呢?”“不确定。”

这时,柔桑注意到不远处的墙根下坐着一位老阿婆,老阿婆目光混浊但却充满敌意地看着他们。柔桑走过去向阿婆问了几个问题,阿婆都摇摇头,柔桑失望地离开了。

两人走完这条街,柔桑的情绪突然变得暴躁,“宋小豹我要马上离开这里,一刻也不能停。”宋小豹久久地凝视她,叹息一声说:“我送你去车站。”

车站上柔桑轻轻地拥抱了宋小豹一下,“再见了,这次真的是后会无期了。”宋小豹掏出一本相册放进她手里,“这是我连夜赶做的,相册里是我从小到大的照片,希望你——不要忘记我。我会一直等着你,我相信我们有缘分再见。”柔桑的眼里蓄满了泪水,“宋小豹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差点要为你留下来了,可是我不能。”

车子开动了,柔桑拼命地从车窗里向宋小豹挥着手,宋小豹觉得一股热热的液体从眼睛里流了出来,为什么他会对一个才相识两天的人如此不舍?

宋小豹走回旅馆收拾好东西,决定去向邻居阿姨道别后离开这里。他刚出门,一个风风火火的身影撞进他怀里,“啊,柔桑,怎么是你?你怎么又回来了?”柔桑举着相册,上气不接下气:“石狮子,我终于找到了那个断了一条腿的石狮子了!”宋小豹的相册上,有一张他童年时骑着石狮子的照片。“你是说这张照片?你寻觅的难道就是这个石狮子?”柔桑流着泪拼命地点头。

柔桑说,她记得小时候家门前有一座木牌坊,木牌坊不远有一只缺了一条腿用砖头支住的石狮子,那时她经常让父母把她抱到石狮子上,她骑着它开心得不得了。可是突然有一天,爸爸不见了,后来妈妈把她交给一对夫妻,他们把她带去了台湾,给她改了名字,逼她叫爸爸妈妈,这时她才知道亲生父母不要她了。她才3岁,不知道家乡的名字,甚至连父母的名字都淡忘了,惟一留在记忆里的是木牌坊和断腿的石狮子。现在,她来到大陆开始了漫长地寻找,她爱上老城街拍,其实是在用这种方式搜索记忆里家的样子。

“玲玲?你就是莲姨家的玲玲?”宋小豹激动地喊道,“我是住你家附近的豹子哥哥,你还有印象吗?”柔桑摇摇头,但随即“哇”的一声哭了,“我想起来了,我以前是叫玲玲。”

“我带你去见一个人。”宋小豹拉起柔桑往门外跑。

他们跑进小城敬老院,宋小豹大喊道:“莲姨、莲姨,我给你带来一个人。”一个老人抬起头来,困惑地看着他,“小豹你说什么?”宋小豹贴近她耳朵,大声说:“她就是你一直在等在找的你的女儿玲玲啊。”老人一哆嗦,颤抖着伸出手来,“你是我的玲玲?你真是我的玲玲?”

“妈妈,是我,我一直在找你,你为什么不要我了?”柔桑跪倒在老妈妈面前泣不成声。

“孩子,不是妈妈不要你啊,妈妈当时也是迫不得已。你爸爸出了车祸去世了,你还小不懂是怎么回事,恰在这时,妈妈被查出得了肝癌,想到我将不久于人世,到时谁来管你啊。后来,一对来观光的台湾夫妻想收养你,我就把你送给了他们。你被带走后不久,医院说我只是肝炎,之前误诊了。我开始追悔莫及,可我去哪里找你呀?这么多年,妈妈的眼睛都快哭瞎了,幸亏小豹这孩子经常来看望我,安慰我说你一定会回来的,女儿呀,你真的回来了,妈妈这不是在做梦吧?”

“妈妈——”柔桑抱紧妈妈放声大哭。

宋小豹扶起柔桑,轻轻地为她拭去泪水,他指着院子里的一处地方说:“你看那是什么?”柔桑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惊喜地叫道:“石狮子!石狮子怎么会在这里?”她扑过去,抚摸着这个记忆里最深刻的影像,泪水洒在它身上。宋小豹说,老城改造,石狮子所在的地方要盖上大楼,有人就将它搬到这里了。

宋小豹再次带柔桑去了安详街,宋小豹说安详街的东面就是她曾经的家,不过现在已经变成了楼房;大队部门前曾经树立着木牌坊,只是这么多年的风雨,它已经坏掉了。那天柔桑问那个阿婆这附近是不是有石狮子和木牌坊,老人不肯说是以为他们是逼她搬家的工作人员。

柔桑深情地抚摸着街道上那陈旧的建筑,宋小豹“咔嚓”按下了快门,“柔桑,你这次是不是可以留下来了?”柔桑飞跑着扑进他怀里,宋小豹我们真的有缘啊,想和你后会无期都不成了。

金色的夕阳落在他们身上,老城街道好像焕发了活力,它露出久违的笑脸,慈祥地看着这对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