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唐诗:壹场绝代风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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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几度夜梦回长安

诗人韩偓生于京兆万年(今陕西西安附近)人。若论起是实际的路程,他的家乡和长安城也并不算遥远。唐昭宗龙纪元年韩偓考中进士,并且因着唐昭宗的信任而一路飞黄腾达。只是在官场上,哪里又有什么长久的太平盛世呢?当时有一个名叫朱温的人,堂堂仪表之下此人暗藏有一颗当皇帝的野心。当他开始排挤并驱逐唐昭宗身边的亲信时,韩偓也不可避免地被划归到了外贬之列。

据传,韩偓自小就天资聪颖,在仕途上如鱼得水也本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只奈这个天下,说的算的人从来都是什么智者,更不是奉天承运的当权者,惟独那些在阴影中做些小动作的人却恰恰主宰着众多人的命运走势。虽心有不甘,韩偓也只得接受自己的命运,除此外,哪里还有其他办法。

自此,韩偓弃官位而南下。和长安城的这一别,必定倍加思念。多少月夜梦回,醒来后也只见得泪湿罗衾。在一起的时日久了,早就生出许多感情。就像是男女情事一样,每一次回想,都惹得心酸满腹。或许,长安城永远只能在自己回想中微露容颜了吧。

后来,唐王朝曾两次诏命让他还朝复职,但是因着各种机缘韩偓都没有回去。

有时候,相见是果真不如怀念的。

回去又能做什么?身在天子脚下,终还是身不由己的。恐怕自己刚刚走过来的一条坎坷路,待到回头的时候,又得重新再走过一遍。这其中的苦楚,谁人知晓?人人都只见得快马加鞭看尽繁华,却不知道身在马上的人只觉得像是骑在了虎背,下一个路口该走向哪个方向,永远都轮不到自己做下决定。

不如就这样过日子吧,混杂在百姓中间,粗茶布衣,倒也不失为一份惬意。更何况,当初身在高处看不见的东西,现如今身处其间的时候看得更为真切。有很多事情是不能捅破那层窗户纸的,一旦露出了真容,怕是再也难逃被纠缠的厄运了。

此时的韩偓,正身在洛阳城。眼看着唐王朝一步步地走向衰微,他自己却拿不出丝毫办法。这样的心情,恰似是看着心爱的人儿一点点老去一般,悲痛是无以复加的,更无法用文字来形容的。于是,便有了这首《故都》,暂且借着诗歌的名分来说一说思念的情殇:

故都遥想草萋萋,上帝深疑亦自迷。

塞雁已侵池籞宿,宫鸦犹恋女墙啼。

天涯烈士空垂涕,地下强魂必噬脐。

掩鼻计成终不觉,冯驩无路学鸣鸡。

这里终归是要变成一片荒凉的。

若是再回到长安,举目四望,看到的还有什么?再不是当年的车如流水马如龙了,除了茂密的荒草,便是站在破败的宫墙之上啼鸣的乌鸦,声声说着旧时的辉煌,惹得人泪流满面。这样的情景,连天上的神仙见到了都忍不住要哀叹一番。这要怪谁呢?又能怪谁呢?既然已经落到了这般田地,再花些心思去责怪也总是毫无裨益。年少时为了游戏而结成网罩把鱼儿围在一滩死水中,这长安城竟也成了一披水泄不通的"渔网"。纵是有人还活在这里,也只剩下守着废墟度年岁的境况了。

任何的责怪,对他们来说,此时都显得过于苛责。往日的繁华早就不在,岁月留给他们的只是苦楚。

再没有骏马奔腾,再没有鸿雁齐鸣,若还能够被一两声鸟叫惊醒的话,也还是早早收拾起思念重新入梦吧。且记得要裹紧身上的覆盖,也省得心凉。

这样的故事总是禁不住岁月流水的打磨,若是再加上一番凄楚的爱情,或是由几个女儿家执起红牙板细细道来,再铁石心肠的人也是要落下几滴眼泪来表达愁思的。我们怀念的,往往只是记忆中的美好,更因为此时的不堪而让那份记忆变得如此沉重。

于是,两行清泪再也止不住了。谁说男儿泪不弹,情到深处,又比子女多了几分柔情。

在大唐王朝,却也曾出了一位不让须眉的巾帼女雄--鱼幼薇。相比起本名来说,她的另一个名字更为人所知,那便是"鱼玄机"。鱼玄机才女的名号可不是被某些文人骚客强赋而来,她五岁时就能朗诵诗文,七岁的时候便开始作诗,到了十一二岁在当地已小有名气了。只是自古以来,才郎才女的命运总是不堪的。男才女貌的故事都只流传在故事中,唯一被各种传奇故事言中的,便是最后破镜的结局。

鱼玄机十五岁的时候被讽谏之官李亿补阙纳为妾,两人感情甚好,只是她却唯独不被李亿的原配夫人容纳。唐懿宗咸通时,李亿把鱼幼薇赶出家门,她只得在长安咸宜观出家为道士,鱼玄机的名号也从此而来。然而虽是出得红尘外,却终放不下红尘事。这一份感情始终牵挂在鱼玄机的心头,摇摇摆摆,一有风吹便激起百丈涟漪。怎奈茫茫俗世中,仅一个知己却能把人寻白了头。

后来,鱼玄机因争风吃醋杀死了侍婢绿翘,最终落得被官府处死的结局。

这一个传奇的故事,也就此终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这句话成了她最为痛苦而又绝望的心声。

犹记得当年那一个繁花似锦的三月天,当李亿和鱼玄机终成一对的时候,他们二人眼中必定满是甜蜜。新婚夫妻哪里舍得下离别?在李亿的原配夫人终于把丈夫牵念回长安城后,满肠思念的鱼玄机做下了这首《江陵愁望寄子安》,以表思念;

枫叶千枝复万枝,江桥掩映暮帆迟;

忆君心似西江水,日夜东流无歇时。

一个在江陵,一个在长安,相距的路程须行两月之久。尽管思君之心日夜不停息,也终是只等来一场空欢喜。最后再次得见又怎样,若是早知道会落得这场分离,当初可还会如此奋不顾身地去爱上一个人?

或者这本不应该是个问题,只是在百无聊赖的日子中,单把思念化成了苦水,一口吞下,又酿出满脸泪珠。

当时李亿回乡是载着一片好名声的,出乡为仕再兼衣锦还乡,难免要大摆起筵席。他从没想过,自己正在家乡鱼肉之际,远方还有个满肠思念的人儿整夜难眠,仅仅是因为她心里一直还住着另一个人,一个一生一世都无法忘记的情郎。

爱情,总是会让人晕了头吧。所谓幸福,大抵总是我们想象出来的模样。偏偏想得越多,愁闷也就越重,最终会压得自己连呼吸都觉得困难,这又是一片感伤。

大唐元和四年,元稹被任命为监察御史,前往东川(今四川省东部)办案。在和好友白居易依依惜别后,踏上前往东川的路途的元稹只行路十多天,便见到大路两边的景色已经不再是长安附近的繁华了。越走越是荒凉,越走也就越记得清楚长安城中朋友们饮酒做赋的好时日。而现在,惟独自己一人不能再参加了。

除却爱情外,令人柔肠百转的还有这一份难舍你我的友情。

夜梦白日事,唯有泪许多。下榻驿馆的元稹果真做了一场梦,梦中自己正同白居易等友人在曲江边上吟诗作赋。忽然,远处行来一叶扁舟,舟未到跟前笛声已进两耳。待元稹急忙唤白居易前去看的时候,忽听得有人在暗暗地唤着自己的名字。睁眼一看,原来是驿馆的军士。他记起刚才的大梦一场,不禁感慨万千,随即写下一首遥寄给白居易的诗作《梁州梦》:

梦君同绕曲江头,也向慈恩院院游。

亭吏呼人排去马,所惊身在古梁州。

元稹和白居易是一对难得的挚友。白居易曾这样评价元稹:"所得惟元君,乃知定交难"。恰恰巧的是,元稹离开了长安城前去外地走马上任后,白居易和李十一相邀同游曲江、慈恩寺,因触景生情,又想到好友元稹不在身边,估算路程他现在也应该到梁州了,这才在《同李十一醉忆元九》中写下一句"忽忆故人天际去,计程今日到梁州。"偏偏没有想到,是夜元稹在梦中终得和好友同游一番。这魂牵梦绕的情愫,怕是算尽几世轮回也纠缠不清楚了。

一场人生,得一如此朋友,难道还不应知足?感情的事,也就随着四季的变化风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