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紫玉成烟·血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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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怒气冲天 (1)

剑神和那黑衣人已交上了手。

两人都是出尽全力。剑神怒极,明知对方炼那种凶残之物暗中不知已令多少生灵涂炭,决意除之;那黑衣人在半途被截,功亏一篑,而且此中秘密不容外传,亦是欲除剑神而后快。

他们在半山上打过了一场,剑神未能断定对方是否修炼血鸟,始终不曾亮剑。黑衣人料想此时剑神再无不出剑之理,只不过面前略带寂寥的男子白衣如雪,一襟飘零,怎么也看不出他剑藏于何处,一声大喝,两只奇形兵器倏然伸出,造型与那巨鸟一双利爪无异,铁骨森森,乌黑锃亮,挥舞过处,便闻着一股恶臭,兵器之上抹了巨毒。

剑神微微一哂,全身衣袍无风自鼓,右手五指微屈,五道凌厉至极的剑气从指尖喷薄而出,撞击在一对铁爪之上,其声如金石相交,黑衣人失声道:“无形剑气!”剑神淡淡道:“不错!可惜你那凶物最多才炼了五年而已。”言下之意,此时的黑衣人尚远不足与之为敌。黑衣人狞笑:“未必!”两只铁爪倏合而分,爆出一阵七彩绚丽烟雾,剑神欲要后退,眼角余光瞥见吴怡瑾在地下为人施救,当即站立不动,广袖翻飞,那烟雾宛如飞入一道巨大无比的漩涡,顿时化为无形。

吴怡瑾手上施救,心下关切战局,看到师父因为怕她受到毒雾侵扰,不惜用内力把毒气消弥于无形,于是把伤者扶至背阴的山坡处。

那少年血脉已然震开,只是不能马上苏醒,移动身子以后血液流通,低哼了一声,悠悠醒来。

斗然间身子一震,犹如雷轰电击,一张芙蓉秀面不期然映入眼帘,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时下月影婆娑,徐风幽凉,不知伊人是仙女亦或花神?不知自己置身何地是梦是真?

那清雅绝俗的花神见他醒了,微微一笑,盈盈起身。他拼命叫道:“神仙姐姐!神仙姐姐!”然而穷尽全身力量,一个字音也发不出来,只觉得喉咙被锁住了似的,又干又痛,心中一急,气血上涌,再度昏晕过去。

吴怡瑾持剑向怪鸟缓缓走去。

怪鸟对她极是戒惧,迎着她的目光,愤怒地嘎嘎叫了两声,意在求助。但此时黑衣人在无形有神的剑气强攻之下手忙脚乱,何能顾得上它?吴怡瑾一剑快绝无伦,斫中那怪鸟巨翼,裸体女孩蓦然一跃到怪鸟颈中,以身相护,号啕大哭起来:“怕!我怕!”

剑神沉道:“那女孩已入魔障,瑾儿,快杀了她!”

吴怡瑾迟疑举剑,但见那孩子全身索索发抖,望向她的目光之中充满了哀怜恳切,这一剑无论如何下不了手。

黑衣人蓦地翻身倒跃,两只铁爪齐齐脱手,剑神剑气一挡,挡开铁爪,与此同时,食指、中指、小指三剑齐出,一一刺入其体内。黑衣人身躯剧晃,鲜血立时浸湿衣衫,但却迅速奔向那只怪鸟,一手夹起女孩,另一只手生生擎起怪鸟,朝吴怡瑾方向大力挥掷过去。

剑神面色一变,叫道:“瑾儿退开!”他自己不退反进,身在半空,与怪鸟迎面相对,十指屈伸遥指,剑气如龙飞舞。那怪鸟惨叫一声,庞大无比的身躯蓦然间炸裂开来。

白影晃动,一声巨响,火光烈焰腾天,如群魔乱舞。只是无论那烟雾弥漫了半边天空,却没一丝一毫弹到吴怡瑾附近,然而剑神的身形却霎时湮没于漫天火焰之中。

这变化太过突然,吴怡瑾颤声叫道:“师父!”

“我没事,别怕。你别过来。”

一如既往安然的声音,带着些许笑意从空中拂过,吴怡瑾本已是方寸大乱,闻言方才生生驻足,不再往烟火中奔去。

白衣剑神身影自烟雾弥漫中突现出来,他此刻模样却远不似应答时那般神定气闲,白衣多处碎裂,有几处甚至烧成焦炙黑色,头上发髻松了开来,乱纷纷垂在脸颊边。眼睛深处,凝结隐隐的青色。

他微微喘着气,不动声色地闪开了徒儿上前相扶的手,见她泪湿双睫,微笑:“傻孩子,你怕我遭暗算么?没那么容易的。”

吴怡瑾含着泪,唇边勉强凝结笑意,无奈总是笑不出:“师父!”

她白玉一般的面庞有清泪附于其上,将落未落,有如玉承明珠,花凝晓露,剑神只望了一眼,转头不敢再看,轻叹道:“傻孩子,我叫你杀了那女孩儿,你怎地心软不杀?”不等回答,低声道,“不过我早知你下不了手的,你以为那女孩儿年幼无知,清白无辜是不是?”

吴怡瑾轻声道:“她终究还小,就算……就算无意间做下什么错事,罪不当死。”

剑神微笑:“这件事我从未向你提过,难怪你不知。但我决计料不到这世上居然会有人炼此凶残之物。”

他思忖有时,一股嫌恶之色掠过眉峰,“这个东西叫做血鸟,鸟就是鸟了,血却是血婴,就是那个女孩儿。鸟很好找,我们看到的这头似乎是藏边兀鹰的一个变种,无论多么凶恶,死了一只还能另找一只,可是倘若杀死了血婴,普天下就未必找得出第二个来。血鸟也就炼不成了。”

说到这里,一串突如而来的咳嗽滑出唇齿,几难成言,吴怡瑾才知道他还不止是外表狼狈,实在是受了伤的,忙道:“师父,我们先找个地方养伤,慢慢再说。”

剑神摇头,走到大鸟边,污浊不堪的浓血不断自兀鹰体内流出,整个胸脯炸得粉身碎骨血肉模糊,只有尖喙突睛,凌厉睁视来人。

吴怡瑾站得远远的扫了两眼,果见它脑袋与兀鹰相似,可是体格比寻常兀鹰要大上两倍有余,世间少见如此大的飞鸟。她看了一会儿,只觉得恶心欲吐,但剑神却似乎瞧出了兴趣,甚至慢慢低下身子,手指微屈,竟以无上的剑气从血肉模糊的块垒里将那一颗完好的心脏生生迫出,连结盘虬错乱的经脉与血液,仍在有力地跳动,突、突、突,仿佛含着无尽的愤怒与恶毒!

他托在手心,认真地端详了一会儿,这才从行李袋中找出一个皮囊来收了。吴怡瑾皱眉道:“师父,这个有用?”

剑神顾左右而言他:“斩草除根,我得把血婴除了才行。”

“我跟着师父去。”

“不用。你把那个少年送回去吧。然后……”剑神迅速地写了一张字纸,“你替我下山买齐这些药材。”

吴怡瑾接过那张药方,看了一遍,微微变了颜色:“这药方好珍贵。……师父伤得很厉害么?”

剑神道:“不是。但只怕我得好生调养一阵子。”

吴怡瑾忙道:“师父,我看过了,那少年身上没伤,醒后可以自行下山。我跟着师父一同下山配齐药方,然后杀血鸟。”

剑神道:“救人救彻,怎么可以半途而废?况且你看看,药方上的药引,一时也够你配的了,陪我浪费时间干什么?我知道你担心我,尽管放心,血婴失去这只鸟,元气大伤,已无足为惧。我手上有了这颗血心,很容易找到它藏匿之处。为师答应你,除去血婴,不出五天,我仍然会到冰丝馆来找你,我们师徒——暂时不分离。”

吴怡瑾对师父一向崇敬如神,虽然担忧他伤势如何,此行是否会遇凶险,但师父既这样说了,那就一定没事。听到最后那句话,忍不住浅浅笑了起来。

白衣少女走过去把那个再次昏迷的少年扶了起来,剑神转过身来,遥遥地看着她。——眼底似有种古怪的情绪在燃烧,说不出是悲痛还是留恋。

地下室。

暗红色的水在池底下缓缓流动,池底巨大的晶石反耀出无数细碎血红的光点,像黑夜里的繁星,包围着水晶池中央的一个白石台子。

身受重伤、元气大伤的血婴,手足蜷曲合抱,呈母体里婴儿胚胎的形状,静静俯卧于石台。她的肤色呈透明状,可以非常清楚地看到里面跳动的青色经脉和流动的血液。

虽然拼着牺牲了那只一直用来寄居血婴之体的大鸟而得以逃出,但血婴也由此受到从修炼以后从未有过的损伤,此时的她,仅存一息,哪怕是最最轻微的外界伤害,都能给她造成致命打击。

或许正是考虑到一点,又很清楚血婴和雪儿之间有着莫大仇隙的徐夫人,在她把血婴送回来以后,她也同时发动机关,降下琉璃罩。

徐夫人自己似乎也伤得不轻,做完了这几个动作,只能靠在门边大口大口喘气。由于失血,她的嘴唇淡而无色,极端憔悴的脸真实地反映了她的实际年龄。

眼光来来回回,向躲在角落显得十分乖顺的雪儿扫视了几遍,打消了带着她离开暗室的想法。雪儿不谙人性,再聪明再勇武,也不过是只禽兽而已,她应该不会自己打开琉璃罩,更不可能通过那溢满毒素的沼池,到达中央的那个石台。

“就让它留在这里吧,没事的!”

徐夫人暗暗对自己说。事实上,她此时此刻最害怕的事情,莫过于拖着这只硕大有力的畜牲离开暗室。把血婴抱回来,几乎已经精疲力竭,何况她自己身中三道严重剑伤,稍微迟缓延治,可能会造成一生都难以根除的病症。

徐夫人离开以后,雪儿慢慢竖起身体,摆动四肢轻轻走了过来,趴在水晶池边,透过琉璃罩,看着那里暗红汹涌的波涛,上下翻滚起伏不息,血红的光影照亮了雪儿的眼眸。

多么好的机会啊……她喜气洋洋地用舌头舔着身上那尚未痊愈的鞭痕,而这些伤痕,正是因为躺在石床上那个失去知觉的人造成的!……而现在,报复的机会触手可及……而且,那只做她助手的大鸟也不见了……只除了讨厌的琉璃罩!

她伸出爪子,碰碰琉璃罩,发出清脆而冷漠的响声。

这一缕声息回响在寂静如死的地下室里,是如此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