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文卿客死异域，有人走告潘文勤，并惜其赍志以没，且为爱妾所累。文勤笑曰："迂哉诸公。人死不闻不见，身后之事，有何荣辱之可言？俗所谓'死乌龟'，即此意也。文卿幸而为死乌龟，较之生前差强人意。且乌龟非恶名也，古人以龟为名者甚多，又为四灵之一，次居龙上。麟、凤、龙三者既为世所比附，则龟亦何独不可？吾有室方新构，当颜之曰'龟厂'。诸公闻之，得勿笑我乎？然余之额此亦自有说，当为文以解之。"既而屋落成，招朋侪饮，出新撰文示人，题曰《释龟》。入席复令以"龟"字飞觞，掀髯大乐曰："龟厂者，龟居之，龟出入之。非我族类，屏之远之。诸公勿以余为谑，今日之会，余实以同类目诸公也。苟诸公为然，则此室任何人出入之也可。吾闻龟寿千载，而人生不过百年，即此足证人不如龟。窃恐诸公为龟之期，正不得永久。"言竟愀然。然自是"龟厂老人"之署名，尝见于翰墨中矣。士 礼 居
前清二百七十年间南北收藏家，其于古书面目、版本源流深知笃嗜者，颇不乏人，要必以荛圃为巨擘焉。自潘文勤搜刻《士礼居题跋》于始，江建霞又为续刊，并辑年谱。尝见不下二十余部，皆潘、江所未刊；又于影宋抄本《蔡中郎集》见一印小曰"承之"，与丕烈印并列，亦潘、江所未知。荛圃多记吴下故家聚散之缘，与一时经眼之录。闻其手稿为归安陆心源所得，《仪顾堂题跋》多本其语，陆因之靳不示人。荛圃此书，同有休宁河渠之厄矣。荛圃初得一书，即加题跋，隔日出示，又为续之，尝有一本而续至四五首者，甘苦自知，寸心如见。即其书法，亦能一空倚傍，苍秀绝伦，殊不容有人作伪也。间题小诗，或以纪缘，或以写怀，盖其欢愉之思、悲愤之怀，无不寄之于露抄雪购、手校目诵之中。专精如此，安得不成名家哉！顷见影宋抄《芦川归来词》二卷，长跋之后，系以二诗，自注旧作小词云："燕子生平多少恨，不见梅花。"真妙语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