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拉起一支黑道班底
黄金荣到了县衙才晓得,他当的是皂隶班职务最低的值堂差役,跟破案压根不沾边,倒跟在孟将堂打杂、在裱褙店第一年没啥两样。他的职责,就是站到县衙大堂门口,随时听候差遣。衙门里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指派他去做事,长途跋涉送公文、到乡下征粮,所有别人不愿干的脏活累活杂活他都要干。莫说去得月楼风光办案赚回白花花的银子,连衙门没有外出公干也休想走出一步。他原想忍一忍就好了,总有小媳妇熬成婆的时候,岂料一干两年,才在李捕快的提携下有了一个小小的升迁,给李捕快当助手,与李捕快一道外出办案。
黄金荣对这个小升迁并不满足,他自信是有独立办案能力的,偏偏做了两年值堂差役没有任何油水可捞,想打点一下上司又苦于囊中羞涩,只好乖乖地跟在李捕快后面做个小当差。
就在黄金荣为自己得不到破案机会而苦恼的时候,一个更好的机遇来了——法租界巡捕房招收华捕。
租界,是西方帝国主义列强侵略中国的产物。烟片战争后,随着五个通商口岸的开放,上海成为了冒险家的乐园,各帝国主义国家纷纷来上海开设商行,经营贸易,扩大侵略势力。1849年,法国在上海开辟租界,此后法租界一扩再扩。随着地盘的扩大,人口的剧增与工厂设施的增加,原有的保卫力量已远远不能满足需要,1892年7月,租界当局从安南雇来了29名巡捕,以加强法巡捕房的警力。但安南巡捕不通华语,且不熟悉租界情况,很难顺利执行任务。为此,租界当局遂决定再招收13名华捕。
黄金荣得知这个消息后,立刻前往报名并参加了考试。由于参加考试人多,黄金荣考试过后十分担心,生怕落选。偏偏事有凑巧,当时黄金荣家隔壁住着一户姓陶的人家,黄金荣的母亲邹氏经常给陶家洗衣服,与陶婆婆相处甚好。陶婆婆的儿子在法租界巡捕房当翻译,陶婆婆得知法捕房招考华人巡捕的消息后,首先告诉了邹氏,邹氏便拜托陶婆婆,请其儿子提携一下黄金荣。
陶婆婆的儿子给法租界巡捕房总巡打个招呼,黄金荣被顺利录取为三等华捕。当时被录取的13名华捕每人发给一张巡捕卡,编号从一号到十三号,以一号卡级别最高,势力最大。黄金荣拿到的是第十三号巡捕卡,但他毫不气馁,在他看来,只要进了法巡捕房,就不愁没有咸鱼翻身之日。
黄金荣脱掉上海县衙捕快的中国制服,换上法式西洋警服,头戴红缨帽,脚踏黑皮快靴,虽说个头不高,方头大耳,敦敦实实,竟也有了几分英武。
当上法租界包打探后,黄金荣决心大干一场。他晓得要想出人头地,首先要在法国人面前露一手,要能破获西捕、安南巡捕和其他华捕无力破获的大案要案。要做到这点光凭自己一个人的能力远远不够,手下要有一帮弟兄,方能呼风唤雨,成就大事。尤其要与黑社会打交道,只有与他们结交,拉起一支属于自己的队伍,利用他们的实力,才能出奇制胜。
黄金荣首先看中的人选,是郑家桥的流氓头目丁顺华和程子卿。旧上海流行着一句话:“当心郑家桥的小瘪三。”这句老上海人人知晓的话,不仅说明郑家木桥的流氓瘪三活动猖獗,更说明他们的头目足够厉害。
在英法租界的交界处,有一条界河,即护城河,名洋泾浜。它自西向东流淌,进入黄浦江。河南是法租界,河北则属于英租界。河上横跨数座木桥连接两岸,郑家木桥便是其中的一座。郑家木桥坐落在老北门外的护城河上,桥两端都有码头,皆在桥头两边,每天都有无数船只从黄浦江驶入洋泾浜,运来大批的粮食、蔬菜、鱼虾以及其他货物。船主大多是浦东南汇、奉贤等县的农民与商贩。他们一般先将货物送上码头,在那里等候出售。
由于地处英法交界处,为流氓瘪三实施抢劫提供了便利。他们在法租界作案后逃到桥北英租界,在英租界作案后逃到桥南法租界。而两租界巡捕只管发生在自家地界上的案件,对于从对岸逃过来的案犯均不予理睬,加上安南巡捕与西捕以及英租界的红头阿三,既不了解地形也不了解中国民情,这些流氓瘪三便有了可乘之机。
在流氓瘪三一次次火并后,丁顺华和程子卿成为了这一带小流氓的老大。丁顺华是浦东南汇人,武艺高强,原先以摇船卖柴为生,由于屡遭抢劫,爽性“落草为寇”。程子卿以力大闻名,可同时扛着两袋米走十多里地不会气喘。两人强强联手,很快在郑家木桥打出名堂与声威。
了解了这一切情况,黄金荣亲自来到郑家木桥,将丁顺华与程子卿请到码头旁边的一间茶馆,三人边吃茶边聊天。
“不瞒二位,郑家木桥一带的治安难题历来是租界最头疼的事体,如今这片地区归我管辖。我想与二位商讨个妥善办法,既要对租界好交代,又不至于砸了二位与手下弟兄们的饭碗。”黄金荣首先说明来意,亮出底牌。
丁顺华与程子卿一听,立刻明白了黄金荣的意思,二人此前一直寻机会在上海县衙找靠山,对在租界找洋人做靠山倒是不曾想过,毕竟有些不着边际。如今有租界华捕送上门来,这才叫求之不得的大好事!
黄金荣首先提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即变抢劫为收保护费。由黄金荣向船主们保证,今后不再发生偷抢事件,条件是每来一船货便需向巡捕缴纳一定的保护费,然后再由黄金荣与丁、程二位坐地分赃。
“二位要做的是管好手下弟兄,对交了保护费的船主一律放行。”
“好,就这么定了!”丁顺华与程子卿一致赞同。
三人又聊起黑道上的作案手段,切磋进一步的合作计划,竟然越聊越投机,最后索性决定结拜为兄弟,共图大计。
寻了个黄道吉日,三人聚到黄金荣家里,在堂屋的关公像前摆起香案,盟誓结拜,按年龄顺序,黄金荣为大哥,丁顺华为老二,程子卿为三弟,黄金荣当包打探后最初的体己班底就这样形成了。
郑家木桥一带的秩序稳定下来,黄金荣率先小立一功。当时拿一号卡的华探徐安宝绰号“大块头”,是黄金荣的父亲黄炳泉的好朋友。在徐安宝和陶翻译的关照下,黄金荣很快得到提携,成为一名穿便衣的包打探,被派往小东门巡捕房。
十六铺码头位于法租界和南市华界交接的地带,是所谓“华洋杂居”之地。由于地处水陆交通要冲,成为当时最大的商品集散地。中外许多大轮船公司,像怡和、招商、太古等,都在这里建有码头。每天进出港口的大小船只,多得不计其数。卸下的货物以及准备装船的货物,在码头堆积如山。进出码头的不仅有劳工、商人、掮客,更有一伙伙的流氓瘪三。这些人是觊觎码头上的货物,专干偷盗抢劫勾当的。而岸上比比皆是的各种商行、土行、妓院、茶楼、花烟间等等,更成为藏污纳垢的场所。
每天从一大早开始,整个十六铺一带便熙熙攘攘,各色人等川流不息。这里随时成交着各种生意,也随时发生着各种罪恶:偷盗抢劫、打架斗殴屡屡不断,死伤人命的事体更是时有发生。
上海县衙惧怕洋人的势力,偏偏不管十六铺的寸金之地,有意放弃了这块嘴边上的肥肉,任由法国人在那里大发横财。法租界不仅派出巡捕涉足十六铺码头的治安,而且由巡捕们出资在黄浦江边盖了一座“望江楼”茶馆。这爿茶馆便成为巡捕们休息、办案的场所。同时进出这里的,不仅有华捕,还有他们各自在十六铺收买的“三光码子”。这些“三光码子”作为华捕的眼线,不分昼夜在码头上游荡、打探,为华捕冒险、办事跑腿。人们把出入这里的巡捕和三光码子称为“望江楼出身的人”。
黄金荣今朝就成为了“望江楼出身的人”之一。
二、作案破案一条龙
黄金荣作为十六铺的华捕领班,他的破案“技巧”自是高出其他华捕一筹。他的“高”首先在于手下的三光码子非同一般,除了郑家木桥那群流氓瘪三,还有陈世昌手下那帮青帮小混混,个个都是黑道上的干将,此后他又逐渐收买了码头上其他几股势力的头目;其次,他更多的时候不是利用三光码子做眼线协助破案,而是利用他们制造案件,然后贼喊捉贼,由他一举侦破。
黄金荣晓得,要想在法捕房占得一席之地,不仅要有破案的本事,更要有大把的铜钿。有了铜钿才好上下打点,鸢飞鱼跃,借步登天。于是,他首先要做的便是敲诈勒索,中饱私囊。他唆使手下一班小流氓向辖区店铺、茶楼、酒肆寻衅闹事,然后他以华捕巡逻街头维护治安之名由此经过,对拆梢流氓“大摆华容道”,故示惩罚训诫,而被惩戒流氓则对黄金荣诚惶诚恐,旁人看了以为黄金荣很是了不起。更多的时候,是拆梢流氓一见到黄金荣的身影,立刻不顾一切地逃遁。店铺老板与富翁财主见黄金荣对付地痞流氓确实有办法,纷纷视黄金荣为保护神,逢年过节甚至按月向黄金荣“进贡”。以致后来黄金荣晋升探目、探长后,许多人拜他为老头子或寄爹。
对于不识相的店铺老板,黄金荣自有办法。兴记咸货店开在小东门捕房对面街上,开张之日,突然挂在门脸上的烫金“兴记咸货店”招牌不见了。老板张某来自宁波,不晓得打点地面上各色人等。正急得团团转之时,有人过来传话,说只消去望江楼请黄金荣出面,便可以找到金字招牌。
黄金荣正在望江楼孵茶馆,听了张老板报案,一时激愤,竟然拍了桌子。
“竟敢在巡捕眼皮底下作案,这还了得!”
说来也怪,当黄金荣与张老板一道来到咸货店,进门时不曾看到门口有招牌,待黄金荣在店里转了一圈再出来时,招牌已经放在了门口。
“这是怎么回事?”张老板十分愕然。
“想必是刚送回的。”黄金荣看看招牌,说,“既然招牌已经找到了,那我就告辞了。”
这时店门口已经聚集了一群人,黄金荣刚转身离去,人群中便又有人大声喊:
“这个地界上哪个不晓得黄老板的厉害,你请出了黄老板,哪个道上的流氓还敢硬碰!”
可惜张老板不开窍,竟然一个铜子都没打点便欢天喜地开张了。开张不久,店里便经常有三四个小流氓来捣乱,不是在此打架斗殴影响营业,就是寻衅与顾客争执,害得顾客不敢登门。这晌张老板又想起了黄金荣,只好备下厚礼,再赴望江楼。
“好,我随你一道去看看。”黄金荣听完张老板的诉说,随手将那一大包礼物递给旁边桌上的巡捕,“来,犒劳一下弟兄们。”
这个举动张老板看在眼里,不晓得黄金荣是嫌弃礼物少还是他天生大方。两人还没到店里,便看到店门口围着一大群人,人群中正有人在大打出手。
“黄老板来了!”忽然有人大喊一声,立刻有人从人群中钻出向相反的方向跑去。再看被打的人,已经鼻青脸肿,鼻血喷了满脸,大叫着让店家赔偿。
张老板无奈,只好请黄金荣出面保护小店。黄金荣答应派弟兄时常过来关照一下,张老板这时也开窍了,每月保护费定会准时送到。
以同样的手段,黄金荣成了许多商家铺面的保护人,尤其对一些茶馆酒肆澡堂,更是安排他的喽啰前去抱台脚,吃一份俸禄。后来黄金荣名声大了,门人徒弟多了,这些人都借着黄金荣的招牌在相关的地界混饭吃,即使在黄公馆当差的,也不曾从黄公馆开工钱,而是借着黄金荣的招牌捞钱。后来整个法租界的堂子、茶馆、戏馆、澡堂等行业,几乎都是黄门中人在把持。
利用贼喊捉贼的把戏,使黄金荣在辖区赚足了名声和铜钿。但这只是黄金荣力图在法租界巡捕房占有一席之地的第一步,不过都是些小来来,毛毛雨,接下来做的便要给法国主子一点震撼了。
这是一些盗窃案和抢劫案的制造和破获,通常情况下,盗窃案由喽啰进入某户达官贵人之家或古玩字画店行窃,然后由黄金荣破案。抢劫案则事先布置一批啰唆,约好某日在某地抢劫,然后叫另外的喽啰到巡捕房向黄金荣“告密”,黄金荣再向法国警探报告,法国警探就会令其带人负责侦破此案。届时那批唆罗果然到某地抢劫,黄金荣便会带着事先埋伏在此地的侦缉队出击,抓获几个喽啰回去交差。事后再从捕房内打点,将被抓的喽啰开释。
此间,黄金荣策划的最大一起抢劫案是外滩抢劫案。这起案件惊动了法捕房当局,黄金荣也因此得以高升。
外滩是租界最早建设和最繁华的地段之一,这里洋行林立,贸易繁荣。从19世纪后期开始,许多外资和华资银行在外滩建立,带有各国特色的银行大楼在这里拔地而起,使这里成为了上海著名的“金融街”,又有“东方华尔街”之称。租界当局对“金融街”的治安极为重视。黄金荣抓住这一点,直接走进麦兰捕房向巡捕房副总监报告,说从眼线那里得知,十六铺一股流氓策划抢劫外国银行的“鹰洋”。副总监一听,顿时紧张起来。
“消息可靠?”
“可靠!”
“你带人去破获此案,有没有把握?”副总监盯着黄金荣问。
“不生问题!”黄金荣回答得笃定泰山。
离开麦兰捕房,黄金荣找到丁顺华、程子卿,如此这般地布置一番。翌日一早,黄金荣便带着众巡捕前往外滩。由于事先与丁、程二人商定的是抢劫荷兰银行的顾客,黄金荣因此将巡捕们带到离荷兰银行稍远的地方隐蔽,并命令巡捕们不准开枪,听从指挥行动。众人藏在隐蔽处,紧张地注视着各国银行的大门口。
时近正午,只见从荷兰银行门口出来两名商人,手里拿着鼓鼓囊囊的皮包,像是装了不少鹰洋。两人从银行出来,尚未走到汽车停放处,不晓得从何处窜出几个人,向商人扑去,瞬时夺过皮包。
“出击!”黄金荣压低声音发出命令,巡捕们立刻从四面包抄过去。盗贼一看,奋力突围逃命,其中一人慌忙丢下皮包择路而去。而另一个拿着皮包的人不仅没逃,反而回过身去拎起地上的皮包等候。
“怎么该抓的都没抓到?”当巡捕们将唯一落网的盗贼连同两个皮包带到黄金荣面前时,黄金荣故作不满,“可惜,只捉到一个眼线。”
巡捕们这才恍然,只好将捉住的盗贼放掉。
法捕房当局看到黄金荣连破盗窃案件,渐渐对他重视起来,不久,黄金荣从小东门巡捕房调到法租界治安捕房的总机构——麦兰埔房,同时由普通探员晋升为探目。这一调任与晋级,使黄金荣身价倍增,也是他威震法捕房,雄霸法租界的开始。
三、诈财劫色唱双簧
升任探目后,黄金荣犹嫌不足,眼睛又盯上了探长的职位。但升职首先要“立功”,尤其要立“大功”,就在他想着如果制造一个大案的时候,一个立功的机会来了。
1898年5月,法租界爆发了震惊全国的四明公所案。
四明公所位于上海老西门外,是一个围着高三米多围墙的庄子,里面的房舍、树木等被严严实实地包裹在围墙内。门楼建在庄子南面,两扇乌黑的大门长年关闭,每月也只是偶尔打开几次。门额上钉着一方大匾,上书“四明公所”四个大字。
这里便是宁波同乡会的“墓园”——寄存棺木的地方。门前的一大片荒地,便是宁波同乡会的墓地。当时有30多万宁波人旅居上海,在上海外来人口中数量最多、势力最大,被称为“四明帮”或“宁波帮”。这30多万人中每年每月变成“鬼”的,除少数“魂归故里”外,大多将棺木存放在“四明公所”里。倘若几年后仍无法“叶落归根”,那便被抬到门外的墓地埋葬。
5月28日黎明,公所围墙外的乌桕树上传来老鸹“呱呱”的叫声,十分凄凉与瘆人。常驻公所的管事被惊醒,觉得今日老鸹的叫声有点异样,心中顿时腾起一种不祥之感。他趿拉着布鞋走出来,猛然听到围墙外传来一阵嘈杂声,爬上高墙一看,天啦!墙外百十个法国海军陆战队士兵正背着洋枪举着洋镐挖墙呢!在他们身后,已面对“四明公所”架起两门大炮。
“不得了,他们要毁了四明公所啦!”
管事赶紧从墙上滑下来,连滚带爬地向公所北面跑去。北面有一个角门,管事出了角门,直奔公所董事家而去。
原来,法租界对“四明公所”这块地皮觊觎已久,早在1878年曾使用武力强行拆迁“四明公所”,与数万宁波人发生冲突,法国巡捕开枪打死7人,打伤几十人,宁波人仍不退让。后经清政府官员出面调解,法租界当局赔偿宁波人7000两白银,承认“四明公所”为宁波人所有,双方冲突方告平息。
岂料20年后,法国领事白藻泰突然给中国道台蔡和甫一纸照会,硬说“四明公所”所在地已租予法国,应归法国管理。“四明公所”义冢逼近其侨民,人鬼杂处易生疫疠,令道台阁下急速处置此事。道台找来“四明公所”董事告知此事,宁波人闻讯立刻组成一个庞大团体,推举三位长者为首领,代表宁波人上告道台,由于得不到公正答复,三位首领也不敢采取什么行动。
然而,法国人的一纸照会不过是一个通知,他们并不需要等候对方的答复,因而乘对方不备开始拆毁公所。他们除了对着公所架起两门大炮准备应付不测外,在掘墙的士兵外围,还有手持步枪警戒的士兵,黄金荣则在距“四明公所”百米地方的一座房子内,坐镇指挥巡捕和手下流氓配合行动。他命令巡捕将“四明公所”周围地区戒严,不准任何人靠近,指派便衣警探和手下流氓混入逐渐聚集而来的人群中,暗中打探带头闹事的宁波人,以便实施抓捕。
29日,所有宁波人都知晓法国人擅自动手了,他们从四面八方涌向“四明公所”,宁波人人多势众,轻而易举便突破巡捕们设置的警戒线,将“四明公所”围了个水泄不通。当他们从被拆除的围墙里看到被毁的棺木和四处散落的亲人的白骨,顿时群情激奋,不顾一切地向公所里面冲去。
就在此时,公所内已聚集了百余名宁波人,他们从公所北面角门进入,从里面拼命防守。宁波人里应外合,与法国士兵发生了冲突。法国巡捕见情况紧急,公然开枪,随着一阵“噼噼啪啪”的枪响,15名宁波人倒在血泊中,伤者无数,人群顿时大乱。
黄金荣带着一群华捕混在人群中,乘乱抓捕、殴打宁波籍骨干人士。这批人被关进巡捕房后,黄金荣指使手下与其家属交涉,趁机敲诈钱财。
第二天,法国人打死15名中国人的消息传开,整个上海滩震惊了,包括宁波人以外的所有中国人掀起了更大规模的反抗浪潮。不仅法租界,连英租界里的宁波人、浙江人全部罢工、罢市。当时上海商界以宁波帮执牛耳,码头工人中宁波帮亦占多数。罢工罢市到第四天,十六铺码头、轮船上下货物堆积如山,洋人损失惨重。连那些为洋人洗衣做饭倒马桶的仆人杂役也都纷纷辞职罢工,洋人穿衣吃饭上厕所都成了问题,法租界当局急令巡捕房想办法,捕房紧急命令巡捕,设法找到领头闹事的,杀一儆百。
黄金荣领命之后,很快将法租界领头闹事的人查清,正盘算着抓几个好,怎样才能多敲诈些铜钿,这时候属下送来一封信,打开一看,是人称赤脚财神的虞洽卿寄来的。
虞洽卿是浙江镇海人,时为华俄道胜银行买办,在华洋两界均有颇高威望。他看到三位宁波首领惧怕官府和洋人,便挺身而出。他认为,只要有工商两界做后盾,不怕法国人蛮横到底,于是,组织了这场从工商界到码头工人以及娘姨杂役的大罢工。
虞洽卿的信只有一个内容,那便是告诫黄金荣勿要把事做绝,要给自家留条后路。黄金荣与虞洽卿年龄相仿,说起来也是不错的朋友。重要的是,虞洽卿的话黄金荣不敢不听,但对法国主子黄金荣也是断然不敢得罪的。于是,黄金荣想玩一把刀切豆腐两面光的把戏。
黄金荣给虞洽卿回信请他放心,抓人,不过是敷衍一下法国人,他定然会一一放回的。但令黄金荣不曾想到的是,更大规模的抓捕尚未开始,局势陡然变了——法国人开始妥协了。法国当局担心如此下去对自己不利,为了“四明公所”一块地皮造成严重后果岂不因小失大,因而想尽快结束僵局。恰在此时,道台蔡和甫令人查阅有关“四明公所”卷宗,查出一张1878年法国总领事李梅与道台褚心斋合出的告示,告示中明确指出:“四明公所房屋冢地,永归宁波董事经管,免其迁移。”
蔡和甫立刻乘坐骄子去见法领事白藻泰,表示可以将八仙桥以西10里土地让给法租界,但法租界要赔偿“四明公所”围墙被毁坏的损失。法国人本来在寻找台阶,听了这个条件遂表示同意。
黄金荣在第一时间得到了这个消息,他立刻喊来在捕房的亲信金九龄、陈三林。三人在黄金荣家的小客厅里开始密谋。
“这桩公案不能就这么完了,大家都晓得宁波人多富商,好歹也要再做一票。”黄金荣向两个心腹介绍了最新动向后说。
“是的,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金九龄立刻表示赞同,“宁波人看到四明公所围墙被毁,又有15个同乡被打死,听说捐了款救济。如果法国人再赔一笔,这个数额就更可观了,只是不晓得这笔款在哪个手里。”
“在四明公所的甘董事手里,喊你们来就是商量怎么敲他一笔。”
黄金荣当下布置了绑架甘董事事宜。金九龄、陈三林都是黑道上的老手,即刻领命而去,当夜便带人从甘公馆将甘董事劫持而去。
翌日一早,黄金荣尚在睡梦中,便有一位年轻女子登门求告。娘姨将年轻女子带到客厅坐下,然后禀报黄金荣。此女子便是甘董事的年轻太太,她是找过同乡虞洽卿之后才来黄金荣府上的。虞洽卿压根儿就不曾想到黄金荣玩的是贼喊捉贼的把戏。
黄金荣一进客厅,着实吃了一惊,眼前的女子令他惊为仙女下凡。他晓得甘董事已年近花甲,而眼前这位如花似玉的女子不过20多岁。此时黄金荣年届30,虽说经历了不少女人,却大多为烟花女子,如此美貌的良家女子怎能不令他怦然心动。尤其甘太太见到黄金荣如见到了大救星,哭哭啼啼地述说甘董事被绑架的经过,那副梨花带雨的凄美模样令黄金荣心里奇痒难熬。
“触那娘,不把这女人搞到手,我就不是男人!”黄金荣暗暗咬牙,然后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耐心听完甘太太的述说。
“我晓得了,等一歇去捕房,我让弟兄们马上去办,明日过晌你过来听消息。”
听黄金荣的口气似乎有一定把握,甘太太这才止住抽泣,千恩万谢地走了。但第二天下午来听消息的是甘太太的弟弟,令黄金荣大失所望。
“绑架之事已查清,是虹口一帮流氓干的。他们晓得你姐夫从同乡会捐款中捞了不少银子,想分点用用。”黄金荣对甘太太的弟弟说。
“他们大概要多少?”
“这个我也不清楚,是派出去的巡捕打探的。这样吧,明日你陪你姐到麦兰捕房来,让那个巡捕和你们直接谈。”
待姐弟二人来到捕房,接待他们的就换了“那个巡捕”陈三林。陈三林向姐弟俩转达了所谓绑匪的意思,即交2000块银洋放人。
“这些绑匪都是要钱不要命的黑道流氓,倘若不满足他们的要求,就怕有撕票的可能。”陈三林说。
“阿林,凡事都有个商量。”这晌,黄金荣站出来为被绑架方说好话了,“你试试看,卖我个面子,能不能少点,付一半?还有,让他们夫妻见一面。”
“既然大哥这么说,我想问题就不大,大哥的鼎鼎大名对他们还是有震慑力的。”
这一出双簧唱完之后,第四天下午,黄金荣与陈三林乘车将董事太太拉到闸北一个大仓库里,从里面出来几个人,将甘太太带到楼上一个房间,让她与甘董事单独会面。黄金荣此举的目的,是为了让他们商量怎么出钱。一千两白银不是小数目,怕甘太太一个女流做不起这个主。
黄金荣随后躲进隔壁房间,听到里屋商量得火候差不多了,便指使手下带走了甘董事。甘太太以为只消取来铜钿便可赎人了,岂料丈夫一离开,便有三四个流氓窜进来,将她摁在地上,一边撕扯衣服,一边浑身乱摸。
“救命啊!救命啊!”
随着甘太太的呼救声,一出英雄救美的戏又拉开了序幕。
“住手!”黄金荣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去,连拳带脚,左右开弓,瞬间便将几名流氓打翻在地,抱起吓昏的甘太太,一口气跑到楼下,跳上汽车,逃之夭夭。
汽车开到曹家渡同春坊,黄金荣将甘太太抱进一间密室,放到床上又紧紧搂进怀里。他既要占有这个女人,又不想使这场“义举”被玷污,唯一的办法就是把这场强奸变成两厢情愿。他晓得自己那一脸麻子不招女人喜欢,可和甘董事那个“老朽”相比,他自信年轻力壮的他在床上占有绝对优势。
但令黄金荣没有想到的是,惊吓中的甘太太一直没有睁开眼睛,也没有丝毫的反抗,只是黄金荣看到,甘太太的眼角上挂着两颗泪珠。
“触那娘,扫兴!”黄金荣在心里骂了一句,又附在甘太太耳边说,“都是你这模样太过俊俏,我一个大男人又没老婆,把你这等尤物抱在怀里,要是不动心那就不是男人了。”
黄金荣自己都觉得奇怪,对女人的这种缠绵与耐心他是极少有的,又不是黄花少女,何至于如此啰唆。不过这啰唆还是大有成效的,甘太太虽未曾睁开眼睛,却对黄金荣的动作明显配合起来。黄金荣乐了,心说这女人还真是好糊弄。
待两人从床上爬起来,甘太太羞答答的头都不敢抬。黄金荣把她抱起来,送到汽车上。
“如果你乐意,往后有空我就接你来这里。”途中,黄金荣对甘太太说。
“不,不。”甘太太连忙摇头。这回,她大胆地看了黄金荣一眼。
不管怎样,有一点黄金荣可以断定,那就是甘太太对这个秘密会永远守口如瓶的。
接下来交钱、放人,1000块银洋顺利到手,黄金荣拿大头,丁顺华、程子卿第二,其他参加绑架的流氓也都人人有份,落个皆大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