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不答,半晌道:“我就猜到他会另有人助,只是没想到,会是一个如此隐遁之人。嗯嗯,九幻虚弧、九幻虚弧,那该究竟是怎样一剑?竟能杀得缇骑都大败亏输?袁二重伤身退。这一下,江湖大势,只怕是要变了。”
他言语中透出很少见的迟疑,那僮子似从未见到主人这般陷入沉吟过,实在不知让自己主人都陷入沉吟的该是什么样的事、什么样的人?这时,却听楼下歌声又起,却已歌到三解:
东园之树、枝条再荣,竟用新好、以招余情,我亦有言、岁月于征,愿得促膝、说彼平生;
他唱来幽委曲折,听的老者却似是也感慨系之,口里喃喃道:“——愿得怀人、说彼平生;愿得怀人、说彼平生……他怀的就是那个人吗?”
那僮子似是不愿看到主人这么显出迟疑,故意打岔道:“镖银过了江,起码有一样好处,老爷子您的钱有了着落了。”
那老者摇头道:“不错,是有着落了,不过——你也别想得那么简单,那银子就算过了江,你以为就会安稳吗,袁老大与这一干人就会如此干休?这银子烫手呀!嘿嘿,收不收得到还是个问题呢。而且,他的债主不只我一家,只怕、这次还轮不到我收帐的。”
僮子奇道:“不会吧,那单镖虽然说小不小,但说大也不是非常地大,难道缇骑就会如此看不开,为它得罪那么多人,擅毁当年之约,进入江北?二十几万两银子,就真值得这么多高手出面硬抢?”
那老者却嘿嘿道:“不为那银子,怕是只为这趟镖里另有干连,牵涉到一桩极大的秘密。嘿嘿,天下高人,尽有不为那银子动心的,但只怕很少有人不为那秘密动心的了!”
他的心情似也很激动,人看来虽一向举止苏徐,这时却猛地仰尽一杯酒,一双老眼中放出光来,显出一种年轻人也没有的精猛。却听那楼下歌声忽又响起,这次的声音却忽转高亢,歌声却是:
翩翩飞鸟、息我庭柯,敛翮闲止、好风相和,岂无他人、念子实多,愿言不获、抱恨如何!
这次已是歌到《停云》四解——旧曲往往称一阙为一解,《停云》为晋代陶渊明所作,虽仅四解,但四言之中滋味无限。老者喃喃道:“好一个‘岂无他人、念子实多’,却为什么‘愿言不获,抱恨如何’?只怕那一曲《水调》,还没唱罢江南,这四解《停云》,又要舞破舒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