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亭阁微笑道:“小弟也渴见大哥好久了。还专备了几坛寻常难见的花雕陈酿,可惜这次为了袁老大的事,倒都被李统领要去待他了。”他知道文翰林话中意思,也不多做客套,马上道:“我刚从左金吾在秣陵的驻所赶来——到小弟走时,袁老大起码还在被李统领拖着呢,一时不能脱身。韦长史也在,以他的辞令手腕,加上李捷的滑头,今夜估计袁老大想来也难。我担心这面,又掂记翰哥,就赶过来看看。他二位也托我带话给翰哥,说袁老大为人难测,他们也料不定是不是真能拖得他呆到天亮,叫翰哥早有准备,以求万全。”
文翰林笑道:“知道了。”
他耳朵灵敏,远远已听到了一丝脚步声越走越近了。文亭阁才双目一闪,他功夫虽较文翰林远弱,但极擅察言观色,一见之下就知有人要来,他四顾了下,似要在四周静夜里找到潜伏的人马之所在,但他眼力不算太高,所以看不出,摇头苦笑了下,低声道:“怕有人要来了,那我先走了,翰哥你保重。”
说完,他就已隐身不见。
文亭阁才去,不知怎么——文翰林适才只想快遣走他,这时倒觉得留下他更好一般。他实在不知该如何与那人乍然面对。
脚步声已行至坡上,文翰林只觉呼吸一紧,抬首看月。天上月华微微,隐有紫晕,草寮外的山坡上,却有个人影渐行渐近,地上的影子也渐拉渐短,渐渐就快行到草棚边上。
文翰林却低着头,似一时不敢抬头看那影子上的真人,反要先从影子中先揣摩下来人是否清窈如旧。——而那影子,看着看着,似乎隐隐就透出结当年曾相与共的一些姿式来——那身影依旧窃窕如初。石头城侧傍秣陵,文翰林想起当日,每来秣陵,他也曾与这人影石头城上同嬉。她那时瘦腰广带,轻吟浅笑,一一都犹在心底。可如今,世事如棋,他悔不该……他虽为人精醒,但有些旧恨,有些陈伤,依旧是怎么也忘不了的。
月晕而风,看来,一会儿就要起风了。而往事在风起前都已消散入云中。文翰林站起身,一抬头,轻声道:“阿如……”
这草寮本在一处山坡之上,山坡有一面临水,嵯岈陡峭,坡下水流琮琮,响如佩环。而坡上也正有佩环月夜归来,切切此身幽独。
来的人正是萧如。她步履悄悄,身形很瘦。这是文翰林与萧如期年垂晤的最初也最尴尬最苦涩的一面。两人静静对着,萧如看着文翰林,多年不见,他已憔悴多了。毕竟一些旧事还犹有余温,象那灰盆中微微瑟缩的火,挣扎着要从那焚烧后的劫灰中要探出一点红心来。
他二人默默相望,半晌才听文翰林喉中哼出一声苦笑:“又见面了,十一年零三个月,整十一年零三个月了,时间真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