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忽苦苦一痛,不由就想起为他筹谋,应付过这一险局的那一个女子。他眼前似极痛极痛地浮起了一个女子曾那么倩影轻歌、巧笑相看的脸。——这么久了,这些天,他一直拒绝想起她,因为他不敢——怕一想起就已毁了自己所有的大局之念,会就此沉入那永难冲出的黑暗。
——当日知萧如已矣,他心中就狂呼一声,此生已缺,终古长恨。
他自己听到自己心里有一声极响极响的碎裂之声。直至那时,他才明白什么叫做一句“愁来天地翻”。
——愁来天地翻,
相望不相识!
人鬼殊途,从今以往,就此相望不相识了吗?他确也是未曾好好用心来相识那个女子。甚或在她死后,都一直强压不敢悲痛。萧如呀萧如——我袁某人此生负你何深!
直至今日,今日他才可将她在心中这么深痛地想起——想起那个萧如:淡定的萧如,潇洒的萧如,风流雅慨、却勇决果毅千千万万人也难及的萧如。那个哪怕一丝发丝,一个浅笑都似从六朝烟水中浮出的萧如。纵千思万转也再难再求她一刻的相伴啊!
袁老大心中忧伤如沸。他此前枉将心法称为‘忧能伤人’。——是呀,‘忧能伤人!’他是今日才识得什么叫做‘忧能伤人’!他喉中梗痛,痛至极处是无声,而所有的哭声都不是向外发而是向深心里嘶裂而去。那暗哭象一场痛掠而过的长风,而此生,他纵然再纵声呼啸,也难挽回那广袖一片。
——萧如已矣,虽千万恨何赎?
——此生犹多,虽千万恨何足?
袁老大中心哽咽,他怔怔地从怀中掏出了一方素绢,那是萧如留下的绝笔,是她在他负约的顺风老庙里就已草就的。袁老大一直未忍一看。——如果知道此生攸忽,生死难料,于顷刻间你就已由此岸而归彼岸,当日纵然辕门皆废,我也不该让你一弱女子亲身督战;——如果知道彼此竟缘浅如此,我此生已注定负你若斯,当日顺风渡口,我纵万事缠身,万刃穿身,我也该飞骑赶赴月老祠与你一见!
——阿如,你这一生要求我的本并不多。
袁辰龙心中暗哑而哭。身外,草木齐悲,江河阻咽。他掏出那方素绢,只见绢上字迹犹润,那绢上只有几句楚辞:
……
山中人兮芳杜若,
饮石泉兮荫松柏,
君思我兮然疑做。
……
雷填填兮雨暝暝,
猿纠纠兮穴夜鸣,
风飘飘兮木萧萧,
思公子兮徒离忧!
……
风飘飘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袁辰龙脸上的泪长划而下,那泪如刀割一样的割过他那张一向沉稳无动声色的脸。绢上字句寥寥,一读已尽。可这一读之间,他的眸中神彩,面上的纹理,攸然已黯——这一老,又何止老了十年。
空中,犹似还有一个女子倦极而唱的声音:
……
山中人兮芳杜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