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高兴的是这么大点儿个店一个月也难得做到什么大点的生意;担心的却是,以那老头的穷酸样儿,不知最后付不付得起这桌菜的菜钱。
红油肘子是凉菜,有切好了装了盘的,小二先端着一歪一扭地送上来。
他正打了主意要开口叫老头儿先把帐结了,还在想这话该怎么说,绞得脑浆都疼了,一条腿也更跛了起来。他心思沉重,路走得越发歪歪斜斜,眼看走到那老头儿桌边了,眼里望着老头才要开口,脚下不知怎么一绊。田笑只觉得眼一花,却见那小二突然失了重心,直向那桌子上撞去。
他一个残疾人,本就控不住脚步,这时一跌,手里还端了个盘子,另一手疾忙向桌上一支,才勉强支住。可手里盘子已经落地,地上本来就滑,再溅了红油,那小二两腿挣扎了下,终于还是滑倒。
田笑心慈,才待伸手过去扶那小二,却听那边那老头子一片惊呼:“我的壶,我那可怜的宝贝壶!”
原来刚才的碎响之中,不只那盘红油肘子落地,桌上一片盘倾杯倒,连同的还有那老头儿自带的一把紫砂茶壶。
只见那老头儿颜色大变,人一下从凳子上溜了下来。他腿短,本够不到地。这时整个人都快闪了架似的,哭丧着脸,居然趴在地上去捡他那壶。
可那壶已碎成无数片。他就这么拣着,拣一片脸上伤心之色就重上一分,渐渐渐渐,都涕泪纵横起来。一双手一片一片归拢着那紫砂壶的碎茬儿,口里如丧考妣地哭了出来:“我的壶啊!你跟了我一辈子,传了祖宗八九代,两三百年头的紫砂壶啊!你居然,居然,就这么个被个笨伙计给撞碎了!”
再没有比一个老人落泪大哭更让人惊慌失措的了。那边那小二早忘了自己的疼,爬起来站在那儿发呆。后边的掌柜的本来一脸怒色,怒于这伙计的不争气,心疼他那盘红油肘子,这下也被吓得忘了。
却见那老人突地一怒跳起,打了那伙计一巴掌,直蹦蹦地就蹦到那板凳上,手重重地往桌上一拍,拍得桌子杯摇盘响,那撂得三层高的盘子再度遭劫,被震得乱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