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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4 楚斗克公子燮作乱(文公十四年)

“左传背景”

文公十四年,楚军出动军队讨伐舒蓼,让斗克(公子仪)及公子燮留守。但是斗克和公子燮联合作乱,挟持楚庄王离开郢都,不过最终被镇压了,他们也被杀了。

斗克曾经被囚禁在秦国,秦国在崤地战败后派他回楚国求和。媾和之后,他的愿望没有得到满足。公子燮曾要求当楚国的令尹而遭到拒绝。所以这两个人联合发动叛乱。

东莱先生认为像斗克和公子燮这样的人是少数人,国君应当有一颗明察的心,但不能因为有这样的不合常理的事情而处处起疑心。

“原文”

理有常然,而事有适然[1]。因适然之事,而疑常然之理,智者不由也。历数天下之事,出于常然者,十之九;出于适然者,百之一。以一废百,奚可哉?父子,天性也,父不以尝有商、般[2]而疑其子。兄弟,天伦也,兄不以尝有蔡、霍[3]而疑其弟。相虽有莽[4],而古今之廊庙,未尝无相。将虽有卓[5],而古今之边阃[6],未尝无将。苟持必不然[7]之事,而夺必然之理,则物物可畏,人人可防,其心焦然无须臾宁矣。君人者,固有常体,操至公以格天下,合此者升,戾此者黜,向此者擢,犯此者刑,初未尝容心于其间。故有谴怒而无猜嫌,有疏斥而无疑贰。旦见其恶,投之岭海;暮见其善,列之朝廷。上无永废之人,下无自绝之志,此固君人者之常体也。

“注释”

[1]适然:恰好如此,偶然如此。

[2]商、般:指楚国公子商臣和蔡国世子般,他们杀害国君分别见文公元年和襄公三十年。

[3]蔡、霍:蔡叔和霍叔。周初,周公辅佐年幼的周成王,这时周公的弟弟蔡叔和霍叔就以周公夺政为借口,发动叛乱,最后被周公镇压下去了。

[4]相虽有莽:莽,指王莽,他的势力位极人臣,获得了很好的声誉,但是后来篡夺了汉朝,建立了新朝。

[5]将虽有卓:卓,指董卓,身为汉代的大将军,最后却篡权叛汉。

[6]边阃(kǔn):边境。

[7]必不然:疑为“不必然”。

“译文”

道理有其常态,而事情却有其偶然。用偶然的事情来怀疑必然的道理,聪明的人是不这样做的。列举天下的事情,出于常态的,十之八九;出于偶然的,百分之一。因为一件而废弃了一百件,这怎么可以呢?父子关系是天性,没有父亲会因为商人、子般而怀疑他的儿子。兄弟关系是天伦,兄长不会因为有蔡叔、霍叔而怀疑他的弟弟。丞相里面虽然有王莽这样的人,但古今的朝廷,不曾没有丞相。将军里面虽然有董卓,但古今的边关,不曾没有将军。如果用不必然的事情来废除必然的道理,那么每件事物都很可怕,每个人都应当防备,他的内心就焦躁不安没有片刻安宁了。国君本来有固定的体制,操持着大公无私的品德来治理天下,合适的就提拔,不合适的就废黜,遵守的擢升,冒犯的就处罚,本不曾有私心放在里面。所以有谴责和愤怒,但没有猜忌和嫌疑;有疏远和斥责,但没有怀疑和二心。早上发现他的罪恶,就把他流放到遥远的山岭和海边;晚上发现了他的善行,就让他位列于朝廷。对上面而言没有永远被废黜的人,下面的人没有自我弃绝的意志,这本来就是国君统治臣民的固定体制。

“原文”

险薄之徒,乃谓已疏者不可再亲,已远者不可再近,一经摈辱,即为仇怨。如斗克、公子燮之于楚,特以结秦成而功不酬,求令尹而请不遂,伺间投隙,卒成大变,况于惧投放竄殛[1]之刑者乎?故吾不废之则已,既废则使不能复兴,可也。吾不退之则已,既退则使不能复进,可也。——是说既行,世主之心术始蛊矣。抑不知二子之变,盖出常理之外。南向而治,一日万机,赏未直功、爵未满志者,骈肩交蹠[2],巧历有所不能计,苟皆如二子之为,则滔滔[3]四顾,孰非君之雠乎?推而下之,则尝笞之仆,不可荷囊橐;尝叱之狗,不可卫门阑[4]也,世宁有是理耶?自古及今,挈于鼎镬[5],起于砧质[6],释于囹圄[7],任股肱心膂之寄,闳大博硕,震耀彝鼎[8]者,代不乏人。

“注释”

[1]投放竄殛:指古代流放到边远地区或干脆杀掉等刑罚。

[2]骈肩交蹠(zhi):肩膀并列,脚掌交叉,这里形容人很多。蹠,脚掌。

[3]滔滔:遍地,四周。

[4]门阑:门槛,门庭。

[5]鼎镬(huò):本为炊器,这里指将人置之鼎镬以杀死他。

[6]砧质:指肉砧和斧质。这里指代刑杀。

[7]囹(línɡ)圄(yǔ):牢狱。

[8]震耀彝鼎:彝鼎,古代常常在彝鼎上刻铭文,不易腐朽。震耀彝鼎,指取得了光辉而不朽的功勋。

“译文”

阴险的人却认为,已经疏远了的人就不能再亲近了,一旦被摈弃和侮辱了,就像仇敌一样。像斗克、公子燮对待楚国,开始只不过是使楚国和秦国交好成功但是功劳没有得到酬劳,要求当令尹而请求没有得到应许,就趁着间隙,最终给楚国酿成了大乱,何况那些害怕被流放杀戮的人呢?所以我如果不废黜他就算了,一旦废黜了就不再起用了,这是可以的。我如果不辞退他就算了,一旦辞退了就不再提拔,这是可以的。这样的说法流行后,世上君主的心术就开始被蛊惑了。却不知道这两个人的变乱,是出自常理之外的。国君面朝南方地治理国家,每天都很繁忙,奖赏不符合自己的功劳以及对赏赐的爵位不能满意的人,多得并肩挨脚,善于谋算的人也不能计算出来。如果都像这两个人的做法,那么遍地环顾,谁不是国君的仇敌呢?这样推论下去,那么曾经挨过鞭笞的奴仆就不可以再让他担行囊了;曾经呵斥过的狗就不能再让它守卫门庭了,世界上难道有这样的道理吗?从古至今,从滚烫的鼎镬中提拔出来、从刑场上救出来、从牢狱中救出来并被授任重要而得力的助手职位,因而成就了丰功伟绩、名垂史册的人,每一个时代都不缺乏。

“原文”

盍条陈彚举[1],以开广主意?不当独摘二子之乱,败其君恢然[2]之度也。二子之乱,固不可以常理论。彼楚庄命之居守,待以不疑,无负于二子,而二子则负之,无乃有君人之度乎?是不然。守国,重事也,非临大节不可夺者莫能也。令尹非可求之官,而臣之有劳于国,亦岂当如市人计物取直[3]哉?二子之浮浅躁露如是,虽守一障[4]犹难之,况委之空宫而授之钥乎?吾见楚庄无君人[5]之明,而未见其全君人之度也。

“注释”

[1]彚huì举:同汇举,即列举。

[2]恢然:广大。

[3]计物取直:按照货物来收取价钱。直,同值,价值,价钱。

[4]障:城堡。

[5]君人:统治百姓,统治臣下。君,这里用作动词。

“译文”

为什么不详细地陈述和列举,使主上的意见更为广阔呢?不应当单独选取这两个人作乱的事例,使得君主开阔的胸怀被破坏。这两个人作乱,固然不可以用常人的道理来论断。那楚庄王命令他守卫,毫无怀疑地对待他们,没有辜负这两个人,但这两个人却辜负了他,楚庄王难道不是很有君主的气度吗?这是不对的。守卫国都是很重大的事情,如果不是那些面临紧要关头而不改变气节的人,是不能够承担这样的重任的。令尹不是可以要到的官位,臣子对国家有功劳,难道也应当像市面上的人那样按照货物来收取价钱吗?这两个人是如此的浮泛肤浅、急躁显摆,即使是守卫一个城堡都要对此质疑,何况把空荡荡的宫殿委托给他们并把钥匙交给他呢?我看到了楚庄王没有统治臣下的聪明,却没有看到他能保全统治臣下的度量。

“原文”

信如是说,则人君号为度有余,而明实不足者,必将济之以察欤?曰:是非两物也。道学不讲,蔽者遂谓:“恢厚纯诚[1],不足以御末世之变。”于是揣摩以钩人之隐,臆度以料人之情,日求而日疏,曾不知天理洞然[2],本无不烛。而吾乃揣摩以汩[3]之,臆度以挠之,溷乱[4]方寸,使之舛错。其所以自智者,乃所以自昏也。揣摩臆度之私尽,则是非美恶之理彰。至明之地,本在恢厚纯诚中,世俗乃舍之,而竞求于谲诈辨慧之际,何异贾楚而屠燕[5]哉?尔欲察,毋厌昏,尔欲巧,毋厌拙。

“注释”

[1]恢厚纯诚:忠厚纯朴。恢,宽,宽厚。

[2]洞然:明白,豁然开朗。

[3]汩:扰乱,打乱。

[4]溷(hùn)乱:同混乱。

[5]贾楚而屠燕:意思和“南辕北辙”相同。

“译文”

如果真的按照这种说法,那么那些号称度量有余而实际上不够聪明的国君,必当用明察来救助这种缺点吧?回答是:这并不是两种东西。不讲求道德之学、被蒙蔽了的人因此就认为:“忠厚纯朴的人不足以抵抗末世的变乱。”于是去揣摩着调查别人的隐衷,主观臆测去逆料别人的隐情,一天天地探求而一天天地疏远,却不知道天理很明白,本没有不是烛照光明的。但我却用揣摩来打乱它,用臆度来扰乱它,搅乱了内心,使它舛误错讹。他所用来使自己聪明的,正好使自己昏惑了。揣摩和臆度的私心没有了,那么是非和善恶的道理就会显现出来。最聪明之处本来就在于忠厚纯朴中,世俗的人却舍弃它,而竞相在狡猾、奸诈、争辩、机巧中去求取,这和本来想到楚国做买卖却跑到燕国来当屠夫有什么差异呢?你如果想明白,就不要厌恶昏惑;你如果想要机巧,就不要厌恶笨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