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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9 公孙归父言鲁乐(宣公十四年)

“左传背景”

宣公十四年,鲁国的公孙归父和齐侯在谷地相会,并见到了晏桓子,谈话中谈到了鲁国,公孙归父很高兴。但晏桓子认为公孙归父有所怀恋而贪婪,因此推测公孙归父会灭亡。

东莱先生分析了一个人的快乐根源。

“原文”

旧国旧都,望之怅然,迟迟其行者,亦圣人去父母国之道也。土思者,圣愚之所共。

公孙归父怀于鲁,曷以独为晏氏之所讥?曰:去国而怀者,情之正也。仪之琴居北而音南[1],舄之吟身楚而声越[2],是固情之不可解,而仁人君子之所许也。因去国之悲,然后怀在国之乐,曷有居其国而知其乐者乎?兽在阱则思圹,当其走圹,未尝知圹之乐也;鸟在笼则思林,当其栖林,未尝知林之乐也。归父方居鲁,而喋喋以鲁乐告人,自非不安其常而嗜其利,何自而知其乐哉?岱之山,洙之水,五父之衢[3],大庭之库[4],城阙井邑,物产土俗,呱而育焉,髫而嬉焉,弁而游焉,固非骤见而忽闻,胡为而夸语于人哉?日饭稻粱,未尝以告人,一得熊蹯、牛心之馔[5],则誉其珍;岁衣布帛,未尝以告人,一得雾縠文锦之服,则誉其美。吾是以知归父之誉鲁乐,必弃常而嗜利也。弃常嗜利,乾没[6]不已,虽非晏氏,固可指期而俟其亡矣。

“注释”

[1]仪之琴居北而音南:指楚国的钟仪,他作为楚国的囚徒,被囚在晋国,但仍然操着南方的音乐。事见成公九年。

[2]舄(xì)之吟身楚而声越:指越国的庄舄在楚国做官,病重时说的还是越国的语音。事见《史记·陈轸列传》。

[3]五父之衢:鲁国的一条街道。襄公十一年:“乃盟诸僖闳,诅诸五父之衢。”

[4]大庭之库:鲁国的一个府库。见昭公十八年:“梓慎登大庭氏之库以望之。”

[5]馔:肴馔。

[6]乾没:贪求。

“译文”

残败的国都,看着就令人怅然,迟迟不能离去,这也是圣人离开父母之国时的情理。对故土的思念,是圣人和愚人所共有的。

公孙归父怀念鲁国,为什么他惟独受到了晏氏的讥笑?回答是:离开祖国而怀念祖国,这是正当的感情。楚国的钟仪弹琴,住在北方的晋国,却弹着南方楚国的音调;越国的庄舄身在楚国做官,但病重时还吟叹出越国的口音,这固然是不可解除的情感,而且是仁人君子所赞许的。因为离开了祖国感受到悲哀,然后才怀念起在祖国时的欢乐,何曾有居住在自己的祖国而且知道其中的欢乐的人呢?野兽掉进了陷阱中才思念原野,当它们在原野奔跑的时候,并不知道原野的欢乐;鸟在笼子里的时候就思念林子,当它们栖息在林子里的时候,并不知道林子里的欢乐。当公孙归父居住在鲁国的时候,却喋喋不休地把在鲁国的欢乐告诉人,如果不是安心于平常而且爱好其中的益处,从哪儿知道其中的欢乐呢?泰山和洙水,五父之街道,大庭氏的府库,城池村落,物产风俗,婴儿呱呱而生,孩子在嬉戏,大人在游玩,这些固然不是突然看见或忽然听说,为什么向别人夸耀呢?每天吃饭,并没有把这事告诉别人,一旦得到了熊掌、牛心这样的美餐,就赞美它们的珍贵;每天穿布帛,并没有把这事告诉别人,一旦得到绫罗绸缎做的衣服,就赞誉它们很华美。我所以知道公孙归父赞誉鲁国,必定是放弃了平常的东西而嗜好利益,贪求不止,即使不是晏氏,固然也可以指定日子等待公孙归父的灭亡。

“原文”

至乐之地,人皆有之,惟不能有其乐,而乐移于物,故弛骛[1]而忘反。权宠之乐,勃如也;词华之乐,骄如也;声色之乐,昏如也;畋游之乐,荡如也,是皆陋人之所乐,君子之所哀。哀之者岂预忧其祸之至哉?鸱鸦嗜鼠,即且甘带[2],何等臭腐而忻慕耽惑,以身偿而不悔,此固达者之所甚怜也。归父誉鲁乐之时,固已可悲,奚必悲其将亡哉?

“注释”

[1]弛骛:弛,通“驰”;骛,奔驰。

[2]即且甘带:即且,蜈蚣。带,蛇。

“译文”

最快乐的境地,人人都有过,只是不能够保有其中的快乐,而使得快乐转移到事物上去了,所以奔驰过去而忘记返回来。权力和宠幸所带来的快乐,令人勃然;华丽辞章所带来的快乐,令人骄傲;声色所带来的快乐,令人昏暗;打猎所带来的快乐,令人放荡,这些都是鄙陋的人所喜欢的,君子所哀怜的。哀怜的人难道预料到那些祸害会来到吗?猫头鹰嗜好老鼠,蜈蚣喜欢蛇,如此的腐臭但它们却是那么喜欢,甚至用性命来抵偿也不会后悔,这本来就是通达的人十分怜悯的事情。公孙归父赞誉鲁国欢乐的时候,本来已经很可悲了,何必要因为他即将灭亡而感到悲哀呢?

“原文”

吾尝闻孔、颜之乐矣。盖乐其乐而未尝倚于一物也。请问孔子之乐[1]。曰:“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请问颜子之乐[2]。曰:“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然则饭也,饮也,曲肱也,非孔子之乐也,特乐在其中而已;箪也,瓢也,陋巷也,非颜子之乐也,特不改其乐而已。即六物而求孔、颜之乐,邈不可得。意者孔、颜之乐,果窅然而无物耶?彼所谓“乐在其中”者,“在”之一辞,必有所居也;彼所谓“不改其乐”者,“其”之一辞,必有所指也。居何所居?指何所指?吾党盍其绎之?

“注释”

[1]孔子之乐:见《论语·述而》:子曰:“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2]颜子之乐:见《论语·雍也》:子曰:“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

“译文”

我曾经听说过孔子、颜回的快乐。大概乐其所乐,而不曾依靠任何一件东西。请问孔子的快乐。《论语》上记载孔子说:“吃粗粮,喝冷水,弯着胳膊做枕头,也有乐趣。”请问颜回的快乐。《论语》上记载孔子评价颜回说:“一竹筐饭食,一瓜瓢水,住在小巷子里,别人受不了那穷苦的忧愁,颜回却不改变他的快乐。”既然这样,但是所说的“饭”、“饮”、“曲肱”,这些并不是孔子的快乐本身,只不过快乐在这里面罢了;所说的“箪”、“瓢”、“陋巷”,这些并不是颜回的快乐本身,只不过不改变自己的快乐而已。顺着这六种事物来寻求孔子和颜回的快乐,遥遥而不可得。有人心里想,孔子和颜回的快乐,果然是空无一物吗?他所谓的“乐在其中”,“在”这个词必定是有所居处的;他所谓的“不改其乐”,“其”这个词必定有所指。居处在哪里?所指的是什么?我们何不去分析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