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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2 盗杀伋寿(桓公十六年)卫侯放公子黔牟(庄公六年)

“左传背景”

当初,卫宣公和夷姜私通,生下伋,并把伋托给右公子抚养。后来,卫宣公为伋娶了一位齐国的女子宣姜,但卫宣公见她长得很美,便自己霸占为妾,生下寿和卫惠公(朔),并把寿托给左公子抚养。

桓公十六年,夷姜自己吊死了,宣姜和公子朔诬陷太子伋,于是宣公命令伋到齐国去,然后在莘地安排了一名恶盗,准备在半路上杀害公子伋。公子寿知道阴谋后,偷偷地告诉了伋,可是伋却认为违背父亲的命令是不符合孝道的。寿为了保住伋的性命,便在出发的那天,设宴使伋喝醉,然后自己打着伋的旗帜先走,结果被恶盗杀死了。伋赶到,说:“他有什么罪呢?要杀的人是我。”于是也被恶盗杀死了。因为这件事,左右公子都十分怨恨公子朔。

同年十一月,左公子洩和右公子职,共同拥立公子黔牟为国君,卫惠公(朔)被迫流亡到齐国。

鲁庄公六年夏天,卫惠公回到卫国之后,先把公子黔牟放逐到周,又把卫大夫宁跪放逐到秦,其次又杀死了左右两位公子,然后宣布自己即位为国君。

东莱先生赞美了伋寿二位公子的贤德,为他们出生在一个淫乱的环境从而不能成为尧舜一样的圣贤而遗憾。他强调惟有天道长存,人的禀赋不足依靠。

“原文”

和气致祥,乖气[1]致异。二气之相应,犹桴鼓[2]也。物之祥,不如人之祥,故国家以圣贤之出为佳祥,而景星、矞云、神爵、甘露[3]之祥次之;物之异,不如人之异,故国家以邪侫之出为大异,而慧孛[4]飞流,龟孽、牛祸[5]之异次之。是以王季、文王[6]迭出于古公[7]之裔,武庚、禄父[8]实育于商纣之门,亦各从其类也。

“注释”

[1]乖气:乖戾、违背之气。

[2]桴鼓:鼓槌和鼓。

[3]景星、矞云、神爵、甘露:景星,是德星。出现在阴历每月的第一天或最后一天,可以增添月亮的光辉。古人以为,国君有德政,景星就会出现。矞云,即彩云。神爵,即神雀。甘露,是甜美的雨露。

[4]慧孛:彗星出现流光四射的样子。孛,也是指彗星。《公羊传·昭公十七年》:“孛者何?彗星也。”

[5]龟孽、牛祸:孽,指妖异。人做事不合礼法就会有龟孽出现。凡变异和六畜叫做祸,牛多死于祸。

[6]王季、文王:王季是文王的父亲。文王即周文王。

[7]古公:即古公亶父。古公是称号,犹如说“古颁公”。他是周文王的祖父。

[8]武庚、禄父:商朝纣王的儿子,西周初年,乘周王朝内部不睦之机,煽动管叔鲜、蔡叔度等,联合东方旧属国发动叛乱。

“译文”

和善之气招致祥瑞,乖戾之气招致怪异。二气的互相感应,犹如鼓槌和鼓一样。物的吉祥,不如人的吉祥,所以国家以贤圣之人的出现为最大的祥瑞,而德星、彩云、神雀、甘露的祥瑞则是其次的了;物的怪异,不如人的怪异,所以国家以邪恶、奸伪之人的出现为最大的怪异,而慧星孛星的飞流出现和龟孽、牛祸的怪异,则是其次的了。所以王季、文王接连出现在古公的世系中,而武庚和禄父确实出自于商纣的门下,这也是各自跟从着他的同类了。

“原文”

卫宣公之无道,昏纵悖乱,腥闻于天。乖戾之气所召者,宜其为凶、为奸、为逆、为恶。而伋、寿二子并生其家,然则天理有时而舛乎?曰:“是所以为天理也!”世皆以人欲灭天理,而天理不可灭。彼卫公之家,三纲[1]坏矣,五典[2]隳矣,凡生民之常性,皆剥丧而无余矣。而二子之贤,忽生于至丑至污之地焉,是知上帝之降衷[3],虽在昏纵悖乱之中,未尝不存也。二子自幼至长,所闻者何语?所见者何事?而介然[4]自守,习[5]不能移,岂得之于人乎?是天以二子而彰此理之未尝亡也。

“注释”

[1]三纲: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

[2]五典:这里指五种伦常,即父慈、子孝、兄友、弟悌、夫妇合和。

[3]降衷:洪大的福善。降,通“洪”。《尚书·大禹谟》:“降水儆予。”孔颖达疏:“降水,洪水。”衷,善,福。

[4]介然:专一,独特的样子。

[5]习:亲近的人。《尹文子·大道》:“内无专宠,外无近习。”

“译文”

卫宣公不行德政,昏庸放纵,违背伦常,秽臭的气味,一直达到上天,这些乖戾之气所感召的,也应该是凶暴、奸诈、迕逆和邪恶。但伋、寿两个儿子却同时出生在卫家,那么,天理有时也会出现错误吗?我回答说:“这正是天理啊!”世人都在用个人的欲望消解着天理,而天理却是不能消灭的。那卫宣公的家庭里,三纲已经被破坏了,五典已经毁坏了,凡是人的本性,都丧尽了。然而这两个贤良的人,却忽然出生在这最丑恶、最污秽的地方,由此可知,上天赐给下民的洪大福善,虽然在昏庸放纵,违背伦常之中,也是未尝不存在的。这两个人从小到大,他们所听到的是些什么言论?所见到的是些什么事情?却能坚定地保守节操,近旁的人不能改变他们的心志,这难道是得力于人吗?这是上天以这两个人来彰显天理还没有消亡啊。

“原文”

呜呼!天理固然矣!若宣公之无道,天反以贤子孙遗之,世亦有乖气而或致祥者乎?曰:“二子之贤,君子之所谓祥,而卫国之所谓妖也。”彼以其邪,我以其正;彼以其浊,我以其清,每若凿柄[1]之不相合。自淫朋恶党视之,岂不犹妖孽哉?谗谮交作,致二子之死,又致惠公之逐,又致黔牟之放,又致左右公子之诛,其为变异孰大焉?吾是以知天道之不诬,乖气之果致异也。天虽降祥,人无以承之,则祥变而为异。使宣公因二子之贤,一念悔悟而复于正,正宫闱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风驱雷动,万恶皆消,固可以移《匏叶》、《桑中》[2]之诗,而为《汉广》、《行露》[3]之章矣。变灾为瑞,变乖气为和气,特反覆手耳。

“注释”

[1]凿柄:当为凿枘,“圆凿方枘”的简称。是说圆孔难以插进方的榫头,比喻两不相合。榫头,指器物利用凹凸方式相接处凸出的部分。

[2]《匏叶》、《桑中》:这都是《诗经》中的篇名,即《邶风·匏有苦叶》和《鄘风·桑中》。前者讽刺卫宣公的淫乱,后者讽刺卫国宫室的风气败坏。

[3]《汉广》,《行露》:《诗经》中的篇名,即《周南·汉广》和《召南·行露》。前者歌颂文王德政广大,后者赞美周的贤臣召公。

“译文”

天理原来是这样啊!像卫宣公这样无道的君主,上天反而以贤良的子孙赐给他,世上也有乖戾之气却招致祥瑞的情况吗?我回答说:“这两人的贤良,君子说它是祥瑞的,而卫国却以为他是妖异的。”他们用的是邪恶,我们用的是正当;他们用的是污浊,我们用的是清洁,常常像圆凿和方枘一样龃龉不合。从那些淫朋恶党的方面来看,他二人怎么不是像妖怪一样的呢?谗毁诬陷交加,致使二人丢了性命,又致使卫惠公被驱逐出去,又致使黔牟被放逐,又致使左公子洩、右公子职被杀害,这种祸乱,还有什么能比它严重呢?我由此可知天道的不虚妄,乖戾之气果然会招致怪异了。上天虽然降下祥瑞,人们却无法接受它,那么,祥瑞就会变为怪异。假如卫宣公能因为这二人的贤良,一念之间生起悔悟而回到正道,整顿宫闱从而整顿朝廷,整顿朝廷从而整顿百官,整顿百官从而整顿百姓,那么,就会像风雷驱动一样,把所有的罪恶都消解了,原是可以把《匏叶》、《桑中》这些讽刺的诗篇,改换成为《汉广》、《行露》这样的赞美的诗篇的。变灾祸为祥瑞,变乖戾之气为和善之气,只不过像翻转手掌一样简单罢了。

“原文”

此岂宣公之所及哉?宣公固不足责,以二子之贤,受之于天者如此,反不能已卫国之乱者,何欤?曰:“黍稷穜稑[1]之种,受于天也。如是而播,如是而植,如是而耘,如是而获者,人也。卤莽灭裂,而坐待仓箱[2]之盈,可乎?”二子之受于天者,大舜之资也。其处顽父嚚[3]母之间,终至格奸[4]。虽[5]守区区之介,死于无名,成父母之恶者,无他焉,所以充养而广大之者不如舜耳。观二子之生,则知天理之不可灭;观二子之死,则知天资之不可恃。是道也,非洞天人之际,达性命之原,何足以知之哉?

“注释”

[1]黍稷穜稑:黍,即黍子,去皮后叫做黏黄米。稷,谷子。穜(zhòng)稑(lù),《周礼·天官内宰》郑玄注引郑众:“先种后熟谓之穜,后种先熟谓之稑。”

[2]仓箱:贮藏谷物的房屋。

[3]嚚(yín):愚蠢无知。

[4]格奸:被奸人杀害。格,杀。

[5]虽:疑当是“惟”。

“译文”

这难道是卫宣公所能做得到的吗?宣公原是不值得去责备的,但以伋、寿二子的贤良,上天赋予他们这么好的禀赋,却不能止住卫国的祸乱,这是什么缘故呢?我回答说:“黍稷穜稑的种子,都是上天赐予的,这样地播种,这样地栽种,这样地除草,这样地收割,这些事情,都是人力做成的。如果把这些种子粗暴地破坏了,却安坐着等待仓库充实起来,可能吗?”二人承受于上天的,是舜帝那样的资质。他们处在顽固而愚蠢的父母之间,最终被奸人杀害。虽守着一己的坚贞(只是守着一己之坚贞),却不明不白地死亡,成全了父母的罪恶,其原因没有别的,用来充养并推广他们的贤德的条件不如舜帝罢了。看到这两个人的存在,便知道天理是不可消灭的;看到这两个人的死亡,便可知道天资是不可凭靠的。这种道理,如果不是洞察了天与人之间的关系,并通晓了性命的本原,怎么能够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