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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1 齐侯见豕(庄公八年)

蛇斗于郑(庄公十四年)神降于莘(庄公三十二年)卜偃童谣(僖公五年)狐突遇申生(僖公十年)城鄫有夜登邱(僖公十六年)柩有声如牛(僖公三十二年)蛇出泉宫(文公十六年)魏颗见老人(宣公十五年)鸟鸣亳社(襄公三十年)郑伯有(昭公七年)石言于晋(昭公八年)当璧而拜(昭公十三年)郑龙斗(昭公十九年)玉化为石(昭公二十四年)鸜鹆来巢(昭公二十五年)龙见于绛(昭公二十九年)

“左转背景”

《左传》被古人看作是一部解释《春秋》的经书。但是里面有不少鬼怪神异的记载。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左传》受到一些人的批驳,如《春秋》三传之一的《谷梁传》的注解者范宁就批驳过它。本节是东莱先生针对《左传》中的一些怪异现象有感而发的不同一般见解的议论。

庄公八年,齐侯在贝丘打猎,看见一只大猪,刚开始以为是公子彭生,于是用箭射它,它接着像人一样竖着站立起来,并且啼叫着。在这次怪异的射猎之后,齐侯在回去的路上就被人杀害了。

庄公八年,郑国都城的南门有两条蛇相斗,之后的庄公十四年,逃亡在栎的郑厉公攻入郑国都城,以这事问申繻,申繻回答说妖孽即将兴起。不久,郑国果然大乱。

庄公三十二年,有神降临虢国的莘地,于是虢公向神请求土地,周朝内史知道后预言虢国即将灭亡,果然,僖公五年,晋国灭掉了虢国。

僖公五年,卜偃根据童谣,推测晋国攻克虢国的上阳的时间,正好晋侯是这个时间攻克了上阳。

僖公十年,晋国的狐突遇到了原晋国太子申生的鬼魂,并与他对话。

僖公十六年,齐国在淮地会盟鲁、宋、卫等国,并派服役的人在鄫地筑城,晚上有人登上土丘大声呼喊:“齐国有乱!”结果服役的人没有筑好城就逃回来了。

僖公三十二年,晋文公死了,正要下葬的时候,棺材里面发出了牛叫的声音。卜偃认为这是晋文公暗示晋国西边将有入侵的军队。果然,秦穆公当时正派兵要从晋国袭击郑国。

文公十六年夏,有蛇从泉宫出来,蛇的数目正好是鲁国历代国君的人数。这年秋天鲁国夫人申姜就死了。鲁国人认为不吉祥,就把泉宫毁了。

宣公十五年,魏颗的父亲魏武子临死前吩咐魏颗,要让他的宠妾殉葬,但是魏武子死后魏颗没有听从,而是嫁了他的宠妾。后来魏颗在一次战役中看到有一个老人暗中帮助他,于是俘获了秦国的一个力士杜回。晚上做梦,魏颗又看见了那个老人,老人说他就是魏颗释放的那个女子的父亲。

襄公三十年,有人在宋国的太庙大叫,发出“嘻嘻!出出”的声音。接着又有鸟在亳社鸣叫,发出“嘻嘻”的声音。不久,宋国就爆发了火灾。

昭公七年,郑国发生了大恐慌,传说襄公三十年被子驷杀害的伯有的鬼魂来郑国作乱了,结果这一年郑国的子驷也死了,郑国人更加惊恐了。

昭公八年,在晋国的魏榆有石头说话,晋侯问师旷,师旷说这是由于晋侯的宫殿盖得过于奢侈豪华,民力用得过头,而怨恨过多的缘故。

昭公十三年,因为从前楚共王把玉埋在地下,让五个儿子进来拜,看谁与这个玉靠得最近,就让谁继承王位,为楚国的后世埋下内乱的祸根。本年爆发内乱。

昭公十九年,郑国城门外有龙在争斗,发了大水。

昭公二十四年,王子朝把成周的宝玉沉到黄河里,后来被摆渡的人获得。阴不佞抓住获玉的人,取走了宝玉,但是当阴不佞将要卖玉的时候,玉却变成了石头。

昭公二十五年,鲁国有鸜鹆(八哥鸟)来作巢,这在当地是怪异现象。师己又根据童谣预测以后的定公会骄败。

昭公二十九年,龙在晋国的绛地出现,于是引发了魏献子与蔡墨之间的一段有关龙的讨论。

“原文”

怪生于罕而止于习。赫然当空者,世谓之日;粲然遍空者,世谓之星;油然[1]布空者,世谓之云;隐然在空者,世谓之雷;突然[2]倚空者,世谓之山;渺然际空者,世谓之海;如是者,使人未尝识而骤见之,岂不大可怪耶?其所以举世安之而不以为异者,何也?习也。

“注释”

[1]油然:形容浓云聚集的样子。

[2]突然:这里指突兀、突起的样子。

“译文”

怪异之所以产生是因为罕见,一旦经常遇见就不觉得奇怪了。赫然地悬挂在空中的,世人称之为太阳;灿烂地布满夜空的,世人称之为星星;浓厚地密布在上空的,世人称之为云;隐隐约约在天空中的,世人称之为雷;突兀地倚靠在空际的,世人称之为山;渺渺茫茫地接近天际的,世人称之为海。像这样的东西,假使人们不曾认识而忽然看见了,难道不会感到非常奇怪吗?这些东西,之所以全世界的人都不感到奇怪,这是为什么?因为很常见。

“原文”

焄蒿凄怆[1]之妖,木石鳞羽[2]之异,世争怪而共传之者,以其罕接于人耳。天下之理本无可怪,吉有祥,凶有祲[3],明有礼乐,幽有鬼神,是犹有东必有西,有昼必有夜也,亦何怪之有哉!夫子之不语怪者,非惧其惑众也,无怪之可语也。

“注释”

[1]焄(xūn)蒿凄怆:焄,熏烤。焄蒿,熏烤蒿草,则香气四散。凄怆,悲凉。语出《礼记·祭义》:“焄蒿凄怆,此百物之精也。”

[2]鳞羽:长着鳞片的和长着羽毛的,即鱼甲之类和鸟类。

[3]祲(jìn):妖气。

“译文”

香气四散和氛围凄凉的妖怪,木头石块和鱼甲飞鸟的精怪,世人争相惊异而互相流传,因为它们和人们很少接触罢了。天下的道理本没有什么可奇怪的,吉祥的时候就有祥瑞,凶险的时候就有妖气,光明正大的时候就有礼乐,幽暗不明的时候就有鬼神,这就像有东方就必定有西方,有白天就必定有黑夜一样,又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呢!孔夫子不谈论怪异,并不是怕它惑乱民众,而是本没有什么怪异可以谈论。

“原文”

左氏[1]嗜怪,时神怪之事多出其书。范宁[2]辟之以诬,说者是之。吾谓载之者非,辟[3]之者亦非也。载之者必以为怪而骇其有,辟之者必以为怪而意其无。一以为有,一以为无,至于心以为怪,则二子之所同病也。

“注释”

[1]左氏:即《左传》的作者左丘明。

[2]范宁:《春秋》三传之一的《谷梁传》的作者。

[3]辟:批驳。

“译文”

左丘明嗜好怪异,当时神奇鬼怪的事情大多是出于他的书。范宁批驳它很诬妄,论者认为他批得很对。我认为记载的人不对,批驳的人也不对。记载的人必定认为奇怪而惊骇它的存在,批驳的人必定是认为奇怪而觉得它不存在。一个人以为有,一个人以为无,至于内心都认为奇怪,这是这两个人犯了同样的毛病。

“原文”

人不知道[1],则所知者不出于耳目之外。耳目之所接者,谓之常;耳目之所不接者,谓之怪。凡所谓怪者,共辨而竞争之。至于耳目之所常接者,则轻之,曰:是区区[2]者,吾既饫[3]闻而厌见之矣,何必复论哉!

抑不知耳之所闻非真闻,目之所见非真见也。耳之所闻者,声尔;而声声者[4],初未尝闻。目之所见者,形尔;而形形[5]者,初未尝见。日星也,云雷也,山海也,皆世俗饫闻而厌见者也。至于日星何为而明,云雷何为而起,山何为而峙,海何为而渟[6],是孰知其所以然者乎?

“注释”

[1]知道:明白事理。

[2]区区:细小琐碎。

[3]饫(yù):满足,厌倦。

[4]声声:发出声音,前一个“声”字用作动词,发声。

[5]形形:语法同“声声”,意思是显现外形,前一个“形”字用作动词,现形。

[6]渟:幽深而不动。

“译文”

人们不明白事理,那么所知道的不会超出眼睛和耳朵的感知范围之外。耳朵和眼睛所接触到的,称之为常见;耳朵和眼睛不曾接触到的,称之为怪异。凡是被称之为怪异的东西,大家集在一起辨别并竞相争论它。至于耳朵和眼睛所常接触到的,就轻视它,说:这是很细微琐碎的,我已经听腻了,看腻了,何必再去争论呢!

但人们不知道耳朵听到并不是真正听到了,眼睛看见并不是真正看见了。耳朵所听到的,声音而已;但是发出声音的,本不曾听见。眼睛所看到的,外形而已;显现外形的,本没有看见。太阳,星星,云气,雷电,高山,海洋,都是世俗之人听腻了或看腻了的。至于太阳和星星为什么会明亮,云气和雷电为什么出现,高山为什么隆起,海洋为什么幽深,这些有谁知道其形成的原因呢?

“原文”

其事愈近,其理愈远;其迹愈显,其用愈藏。人之所不疑者,有深可疑者存焉;人之所不怪者,有深可怪者存焉。吾日用饮食之间,行不著,习不察,尚莫知其端倪,反欲穷其辞于荒忽茫昧[1]之表,何其舛[2]于先后也!

天下皆求其所闻,而不求其所以闻;皆求其所见,而不求其所以见。使得味于饫闻厌见之中,则彼不闻不见者,亦释然[3]而无疑矣。子路学于夫子,以事鬼神为问,又以死为问[4]。子路之心,盖以人者,吾所自知,所不知者,鬼神而已。生者,吾所自知,所不知者,死而已。

“注释”

[1]荒忽茫昧:漫无边际,渺茫昏暗。

[2]舛:逆,反,错乱。

[3]释然:轻松、容易的样子。

[4]子路……以死为问:见《论语·先进篇》。

“译文”

事情越是切近,道理却越是遥远;形迹越是明显,作用越是隐藏。人们所不怀疑的,有很可疑之处存在;人们不感到奇怪的,有很可怪之处存在。我平日起居饮食,践行着却不显著,习惯了而不觉察,尚且不能知道其中的头绪,反而想在漫无边际而又渺茫昏暗的日常之外费尽言辞,怎么会如此颠倒先后顺序?

天下人都探求他所听见的,但不探求他是如何听见的;都探求他所看见的,但不探求他是如何看见的。假如听腻了看腻了,还能够细细品味,那么他听不到看不到的东西,也是很容易知道而没有什么可怀疑的了。子路向孔子问学,拿鬼神的事情问孔子,又问死亡的事。子路的心里大概认为,人是我自己所了解的,所不了解的,鬼神而已;生存是我所了解的,所不了解的,死亡而已。

“原文”

吁!至理无二,知则俱知,惑则俱惑,安有知此而不知彼者哉!果知人则必无鬼神之问,果知生则必无死之问矣。观其鬼神之问,可以占[1]知其未知人也;观其死之问,可以占知其未知生也。夫子答之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未知生,焉知死?”[2]此盖夫子提耳而诲[3]子路,无非真实语。世儒乃或以为拒子路之问,岂不哀哉!子路深省于一言之下,故白刃在前,结缨正冠,不改其操[4],则死生鬼神之际,子路其自知之矣!

“注释”

[1]占:占测,推测,推论。

[2]夫子答之……焉知死:见《论语·先进篇》。

[3]提耳而诲:拧着耳朵来教导。形容教导心切,用心良苦。

[4]子路……不改其操:子路勇武刚正,在卫国一次暴乱中,临死不惧,谨守礼节。事详《史记》卷六十七《仲尼弟子列传》。

“译文”

啊!终极真理没有两样,知道则全部知道,疑惑则全部疑惑,哪里会有知道这一端而不知道那一端的?果真知道人,那么必定不会问鬼神之事,果真知道生存,那么必定不会问死亡之事了。看他问鬼神的事情,可以推知他不知道人;看他问死亡的事情,可以推知他不知道生存的事。孔夫子回答说:“不能做针对人的事,怎么能做针对鬼的事?不知道生,怎么知道死?”这大概是孔夫子当面认真教导子路,没有一句不是真切实在的话。世俗儒士有的却以为孔夫子拒绝回答子路的问题,这难道不悲哀吗?子路在这一句话之后深深地反省,所以在亮晃晃的刀刃前面,他还要系好帽带,戴正帽子,不改变自己的操守,那么死与生、人与鬼神的界限,子路大概已经明白了!

“原文”

在睽之归妹曰睽孤,见豕负涂,载鬼一车,先张之弧,后说之弧。匪寇婚媾,往遇雨则吉。其《象》曰:遇雨之吉,群疑亡也[1]。幽明实相表里,幽邻于明,明邻于幽,初未尝孤立也。是爻居睽之终,孑然孤立[2],睽幽明而为雨涂,睽生疑,疑生怪,故负涂之豕,载车之鬼,阴丑诡幻,无所不至。然至理之本同,然者终不可睽。疑则射,解则止;疑则寇,解则婚。向之疑以为怪者,特未能合幽明为一耳。犹阳之发见[3],阴之伏匿,阳明阴幽,常若不通。及二气和而为雨,则阳中有阴,阴中有阳,孰见其异哉?阴阳和而为雨,则群物润;幽明合而为一,则群疑亡。融通灌注,和同无间,平日所疑,荡涤而不复存矣。

“注释”

[1]在睽之归妹……群疑亡也:睽:本指目光游移不定,这里也指睽卦,是《周易》的卦名之一,卦象是兑下离上。归:嫁。睽孤:睽卦的上九爻的名称,即卦象最上面的一横。豕:猪。张:张开弓箭。说:同脱,脱开,放开,放下。匪:同非。寇:强盗,抢夺,抢婚。媾:婚。《象》:是《周易》中对爻辞的解释。在这里,东莱先生是借用字面的意义以资论证,并不是阐发其中深奥的义理。参见《周易·睽》。

[2]孑然孤立:单独存在。

[3]发见:同发现,这里是显现、呈现的意思。

“译文”

在睽卦里有一爻谈到了嫁妹,叫作“睽孤”,爻辞说猪背上满是泥巴,像满载着一车鬼,于是先张开弓箭要射,但后来又放下了。原来这不是来抢婚的,下了一场雨,把泥巴都洗掉了,一切都很顺利。《象》上说:遇到了下雨就很顺利,各种怀疑都没有了。幽暗和光明实际上是表面和里面的关系,幽暗紧挨着光明,光明紧挨着幽暗,本不曾互相孤立。睽孤这一爻在睽卦的最上面,单独存在,疑视着幽暗和光明却成了雨水和泥巴,疑视而产生了怀疑,怀疑产生了怪异,所以背满了泥巴的猪,载满了车的鬼,阴暗丑陋,诡异奇幻,没有地方不存在。但是终极真理的根本是相同的,既然是这样,终究不可疑视。有疑虑就射箭,疑虑解开就放下弓箭;有疑虑则以为是抢婚的,疑虑解开则是迎娶的。原先怀疑是鬼怪的,只是没有把幽暗光明融合在一起罢了。就像阳气已经显现,阴气蛰伏隐匿,阳气光明而阴气幽暗,平时好像不相通。等到阴阳二气调和后变作雨,那么阳气中有了阴气,阴气中有了阳气,谁会觉得这很奇怪呢?阴阳调和变作雨,那么万物获得滋润;幽暗和光明融合为一体,那么各种疑惑都没有了。融会贯通,调和同一,没有间隙,平日所怀疑的,就都会被清理得一干二净了。

“原文”

子路之问人鬼死生,睽[1]而不合。既闻夫子之言,岂非遇雨而群疑亡乎?左氏与子路同游夫子之门者也,犹不能除嗜怪之习,然则夫子之雨亦择地而降欤?曰非也。五日霏微,十日霡霂[2],而枯荄[3]槁木不能沾涓滴之泽焉,非雨之有所吝,我无以受之也。我无以受之,则日见降雨犹为不遇雨,日见圣人,犹为不遇圣人。左氏遇圣人而蒙蔽,是谁之罪耶?

“注释”

[1]睽:分离,违背。

[2]霡霂:小雨。

[3]荄:草根。

“译文”

子路问人鬼和死生,思想互相违背而不能融通会合。听了孔夫子的话以后,难道不是遇到了一场雨而各种疑虑都消失了吗?左丘明和子路都是在孔夫子的门下游学的人,却不能扫除嗜好怪异的习气,这难道是孔夫子的雨也选择降落的场所吗?回答是:并非如此。五天的毛毛细雨,十天的微微小雨,但枯萎的草根和干枯的树枝却不能沾得一点一滴的水,这不是因为雨有所吝啬,是因为我没有什么可以去接受。我没有什么去接受,那么每天看到下雨还是等于没有遇到雨,每天看见圣人,还等于没有遇到圣人。左丘明遇到圣人而蒙受闭塞,这是谁的过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