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巍洛阳、周汉古都重新焕发生机。北魏孝文皇帝拓跋宏踌躇满志,伫立新都城头远眺南方,仿佛看到万里长江的滚滚波涛。拓跋宏慷慨赋诗:“白日光天无不曜,江左一隅独未照。”北魏君临中夏,一统北方。若想当之无愧地成为华夏正朔相承的王朝,偏安江南的萧齐王国定要除去。他毕生所要做的,只有两件事,汉化和统一。新都筹建,汉化已有眉目,南征的战争该打响了。
公元494年(北魏太和十八年)冬季,北风劲吹,万物萧杀。宇宙间的杀气似乎告诉我们,人生一世,只有拼搏,经历艰难,才能赢来美丽的春天。
这一年的秋冬之际,对于萧齐皇族来说,意昧着残酷和恐怖。西昌侯萧鸾谋杀郁林王萧昭业、废杀海陵王萧昭文,自立皇帝,大开杀戒,残害南齐诸王。人人自危,朝不保夕,江南大乱。
孝文皇帝拓跋宏接到南齐雍州刺史曹虎送来的一封信,信中说他要举襄阳城投降魏国,请求接应。拓跋宏大喜,迁都的事情已经搞定,北魏军马集中于洛阳不遣散就为伺机南征。如襄阳归附,则可将势力范围划向长江,形成西晋灭吴国之态势。
拓跋宏当即下诏,兵分四路大举南征:征南大将军薛真度率军向襄阳进发,卢渊为前锋;大将军刘昶、平南将军王肃进攻义阳(今河南信阳北);徐州刺史广陵王拓跋衍进攻钟离(今安徽凤阳东北);平南将军刘藻和拓跋英向汉中开拔,直取南郑。
魏军仓促出动,很多大臣担心战争不顺利。卢渊不肯接受先锋官的委任,拓跋宏生气了,斥责道:“你怕死吗?”卢渊缓缓道:“臣并非畏战,但恐曹虎是第二个周鲂。”三国吴将周鲂假意投降,引魏国大司马曹休伐吴,结果魏军大败于石亭。
大臣高闾在旁说道:“卢将军所言甚是,洛阳草创,人心不安,曹虎不派人质,足见其人没有诚心,不可轻举妄动。”拓跋宏冷笑道:“即使没有曹虎,一样平定江南,朕意已决,御驾亲征,克日起兵。”
拓跋宏嘴上硬,心中存着疑惑。行走在洛阳的街道上,新都各处工地紧张施工,工匠们顶着刺骨寒风拼命劳作。到处可见无家可归的人,有穿大袖宽衫的,有穿夹领小袖的,各色人都有。人们喧哗连天,汉语、鲜卑语、西胡语,夹杂着各地的方言嘈嘈不休。
他们扶老携幼,从代京千里迢迢跋涉而来。没有居住的房子,没有储备的食物。
眼见春暖花开,到了播种的季节,却要全副武装,拿起刀箭去浴血打仗,岂非难为他们?难道仅凭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曹虎的一封信便大动干戈,陷百姓于刀山火海之地?
“做大事不能有小慈悲。”拓跋宏咬咬牙。为世间不再有战争,为天下百姓安居乐业,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拓跋宏神情严峻,扭头对李冲道:“下诏,不准士民再穿胡服,一律著汉魏衣冠。不可因战争而废汉化大计。朕走之后,你与任城王千万负起责任来。断诸北语,一从正音。鲜卑语、匈奴语、高车语、氐羌语、西胡语……不准再讲。三十岁以上的人罢了,三十以下的朝廷官员必须更改,如有违者,免官查办。”
李冲心底的寒气比那洛阳的北风冷上十倍。年青皇帝的作为似乎有些过了。南征用人之际,如此处事,鲜卑人怎能没有意见。可他又说不出什么话来,非常之时、艰难之际,或许快刀斩乱麻的效果更好些。
拓跋宏听不到鲜卑人的埋怨声,心知国人必定不满。但是,他不是鲜卑人的皇帝,而是全天下人的皇帝。
皇帝来到悬瓠(今河南汝南),亲自总督各路军队。南齐北疆各城市闭门不出,固守待援。齐明帝萧鸾分派镇南将军王广之、右卫将军萧坦之和副总理沈文季督率各地军队北上抵抗。太尉陈显达做为总预备队屯驻南京附近的新亭、白下两处营垒负责后勤补给。
曹虎没有来,襄阳兵一个影子没瞧见。拓跋宏批示各路军队按照既定方针办,他把主攻方向选在寿阳、钟离一路,亲自赶往军中。
三十万魏军渡过淮河,兵围寿阳。铁骑相连,枪戟如林,一眼望不到尽头。拓跋宏没有心思欣赏浩荡军威。他有宏图大志,却是个理性的人,不会像前秦天王苻坚傲慢地说出“投鞭断流”的妄语。
拓跋宏登上八公山,仰望阴云密布的天空,眉头紧锁。淮南的气候让人揪心,早听说南方地气温湿,所谓蛮烟瘴雨之地。正寻思间,滚动的阴云缓缓移过广袤的天穹,雨丝缓缓飘落,淮水之上,水气升腾,一片空濛。
寿阳是北方伤心之地。不说昔年苻坚百万大军兵败此地。太和三年那场战争,驸马刘昶率步骑二十万大军进攻寿阳,被齐将坦崇祖决淝水淹灭,损兵数千,狼狈退军。拓跋宏见寿阳守备森严,决定放弃寿阳,向钟离攻击前进。